世上最值得沮丧难过的事之一,就是在办砸了一件事后,除了追究自己的责任,没有别人可去怨怪。
雨纷扬骑着白马慢慢行在碧烟谷外的小路间,努力整理着纷乱的思绪,越整理越是沮丧。
前面失去紫曈,他还可以怨怪素玧没看好褚玉枭,令其有机会来横插一脚,导致了全盘皆输,这次白跑一趟没能接回风吟吟,又能怪谁?总不能去怪秦皓白多事,比他早到一步吧?
风吟吟变成了这样,连认都认不出他,前前后后都算得上他一手造成,连素玧也只担了很少的责任,今天他即使先到了,吟吟一样更可能将他视作魔鬼,而非救星,他还能去怪谁?
雨纷扬很想阻止自己顺着素玧挑拨的思路去嫉恨秦皓白,自始至终,他只有在芙蓉别院那段失控的经历中放任了自己去嫉恨他。身为一个高傲的人,承认自己对别人的嫉恨,分明就是一种耻辱。可惜他此时的意识却在不由自主地接受这种耻辱,在极力领着他朝嫉恨的路子上走去。
“只因为我隐瞒了许芊芊为郁兴来下毒的事,紫曈就再不能原谅我,可当时亲自动手刺死她父亲的明明是秦皓白啊,为什么她一点不去怨恨他?”
雨纷扬在空无一人的山野之间自问自答,“那是因为秦皓白事后比她还要怨恨自己。说来说去,秦皓白将她看得重过自己,做了伤害她的事后便会真心自责,不像我这样,做了错事还在推卸责任,为自己撇清。他比我善良,我比他自私,这是显然的。”
“不过,我是比他自私,是没有他爱得无私忘我,但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他这个无私的人在,也就没人看得出我的自私。说到底都是因为世上有了个秦皓白,才衬托得我处处不如他……”
雨纷扬忽然猛醒过来,自己这想法很可怕,这简直就是失去理智、堕入魔障的路数,再任由自己顺着这条道走下去,自己定会变成个良知全无的恶人,须得尽快摒弃这种念头才行。
“我是为了母亲的心愿不得不做些违心的事,但不能被宇文禛和许芊芊这样的恶人左右了心智,那样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也没将自己视作过什么仁人义士,但还一直恪守着自己的道义底线,对往日所听到的宇文禛和许芊芊那些自私的恶人逻辑,他还是充满了鄙夷,绝不情愿与之为伍。
可惜即使暂且遏制,心魔的种子还是种下了,事情的发展将他朝那个方向一步步推了过去。没过多会儿,雨纷扬就又忍不住犹疑:“吟吟和紫曈都已将我视作了恶人,即使我自己不想去做个恶人,就还有机会不做么……”
秦皓白回到永宁城郊那所小院,已是八天之后,几乎比来路多花了一倍时间。好在风吟吟虽说是个呼奴唤婢的大小姐出身,如今又神志不清,倒还有着照顾自己的能力,不需他去亲手照料。
甚至因为将他视作了回心转意的雨纷扬,风吟吟还来极近殷勤小心地照顾他,令秦皓白无比的不自在。另外风吟吟几乎一刻也忍不了看不见他,离开一会儿就诚惶诚恐。到了村镇打尖住店时也非要与他同住一间,秦皓白极近耐心地安抚她自己回房歇息,她也并不死缠,但夜间秦皓白却清楚听得见她在隔壁彻夜啜泣。无奈之下,下一回只好容她与自己同室过夜。
这一路上秦皓白一天更比一天发愁,这姑娘如果就此依赖上他,永远这么离不开他了,可怎么办?事关女人的难题最是令他头疼,一旦遇上就头绪全无,只能寄希望于紫曈能医得好她。
朱芮晨也早在盼着他们回来,而等到开了院门,见到秦皓白走进,后面跟着的姑娘像个怕走丢的小孩一般抓着他的衣袖,朱芮晨就是一愣,立刻意识到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
“曈儿呢?”秦皓白问完,就看到紫曈从东屋门口走出,她看起来装扮整洁,似乎一切正常,可脸颊分明瘦削了不少,脸色也白得泛青,眼神也显得呆滞,似乎神采还不及自己离开之前。
秦皓白心里隐然刺痛,又看了一眼缩在他侧后的风吟吟,暗想:看看纷扬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吟吟?”紫曈望着风吟吟,一步步走近。风吟吟却警惕地紧靠在秦皓白侧后不敢出来,也不来看她。
秦皓白温和引导:“吟吟,你认不出她了?她就是你的郁姐姐啊。”
听了他的话,风吟吟才朝紫曈看过来,随即目露惊喜,又哭了出来,扑上前抱住紫曈道:“郁姐姐,我总算又见着你了。我还以为要就此死在那个鬼地方,谁都再见不着了。”
紫曈与朱芮晨都目带询问地看着秦皓白,秦皓白道:“自我在碧烟谷见到她时,她就成了这副模样。似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以至于心智失常。当时纷扬本也去接她了,可吟吟根本认不出他,还将他视作害苦了自己的恶人,反而将我认成了他,无论如何只要跟我走,不愿理纷扬,我就只好将她先带回来,请你看看能否医得好她。”
紫曈听罢点了点头。秦皓白又向风吟吟道:“吟吟,你随郁姐姐去房里休息,让她为你诊诊脉。”
他经过了这几天,已经习惯了用哄孩子一般的温柔语气对风吟吟说话,全然没去想,这语气被紫曈听去,又会是什么感触。朱芮晨觑着紫曈的脸色,愈发觉得眼前形势正向着越来越不对劲的方向发展。
而等到交代完了,秦皓白正想随朱芮晨进去正厅,风吟吟忽然又离开紫曈,扑上来抱住他急切道:“你又要去哪里?可不要就此撇下我不管了。”
这一下气氛更是尴尬古怪到了巅峰,紫曈愣愣地望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