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玧走后,雨纷扬愈发觉得自己深陷泥潭。
定王的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手下是缺少足够谋反的兵力,但若想诛灭善清宫,根本无需他自己出手,只要将消息捅进朝廷,再随便编个罪名即可。对于前朝余孽,还不是朝廷说你不安分,你就是再安分也没用的?
善清宫如今都已散去了分部人众,只余下主部的几十人,真要面对朝廷的清缴,简直就是螳臂当车,到时迎击则要落个全军覆没,退守也会再难寻到落脚之地。
雨纷扬根本不敢去想,倘若真要面对宇文禛决心剿灭善清宫的局面,他该如何决断,去助纣为虐将秦皓白等人杀个干净他当然不愿,可是想要置身事外也是难上加难,难道他竟该就此反水,帮善清宫来敌对宇文禛?
雨纷扬没怕过宇文禛,那是因为一直与他站在同一立场,没必要去怕,也因此并没认真考虑过,有朝一日若真与他翻了脸,该如何处理。
宇文禛表面看来像个不入流的瘸腿老色鬼,实则手段狠辣,行事不拘常理。吟吟之父蒋助兴曾与他称兄道弟,还不是被他随手就打压了下去?想要对付他,只能寄希望于蒙骗过关攻其不备,可是临到现在,宇文禛怕是已经对他没那么十足的信任了。
那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他曾向紫曈戏称的“回去杀了我父亲”,可没那么容易实施,稍有不慎就是捅了个巨大的马蜂窝,后果难以收拾,而且光是他母亲这一关就没那么好过。
平生头一次发觉,自己哪里是什么神通广大的幕后主使?明明只是牵在别人手中、毫无自主余地的吊线傀儡罢了。
直至次日,他还在颠来倒去地思索着这些事,想来想去都觉得,如果他能留下紫曈,又让善清宫的人就此罢手,才是对他们都最有利的解决之道。
就在这样时候,手下来报知,朱菁晨约他会面。
不必说,这定是来劝他放人的。雨纷扬暗自苦笑,果然那一头也等不及了。不管怎样,与朱菁晨聊聊总比和素玧宇文禛打交道要舒心多了,他自是会去赴约。
朱菁晨虽说小他好几岁,言谈举止却一点也不幼稚,甚至有些时候会比他看事更准,洞察入微。从小到大,雨纷扬都未曾交过什么知心好友,这才会对四公子之间的交情心怀羡慕,总算其中还有菁晨这一个成了他的朋友,勉强也可算是无话不谈。
只可惜,这份友情还能不能继续维持,也不好说了。
与朱菁晨对面坐到茶楼雅间里,身边茶香萦绕,雨纷扬却是颓靡无神,根本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朱菁晨也不多绕弯路,寒暄过后,便道:“纷扬哥哥自是猜得到我为何而来。当初在吉祥镇,曈儿姐姐打定主意跟随爹爹去隐居,你可知道我是怎么劝服她回心转意的?我只请她去依着本意行事。姐姐的本意根本舍不得遁世离开,她清楚自己的本意,就很快答应了我留下来。纷扬哥哥该是比她更聪明的,一定也清楚自己的本意。你对姐姐情真意切,又怎可能想要看着她做个郁郁寡欢的笼中之鸟?”
“本意,又是本意。”雨纷扬苦笑叹息,“菁晨,我来与你直说吧,要我自行忍下心痛而放紫曈自由,那是理智,不是本意,没办法混为一谈。我之所以现在还未放人,因为我本意就是舍不得她。话说回来,我好像并没对你们做过些什么好事,反倒是坏事做了不少,为什么紫曈与你还都要将我的本意揣测得如此善良呢?”
朱菁晨也叹了口气:“因为我们都信得过自己看人的眼光。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不过是陷在一时的执念当中难以自拔。实际真去冷静想想,放了手哪就有那么可怕?到时候我们与你仍可和解,咱们之间仍做得成朋友,将来你有需要,曈儿姐姐与我们都还能出手相助,难道不是远远好过反目成仇么?”
放了手便可以与他们做成朋友?这提议倒是有几分诱惑。雨纷扬缓缓转着手中茶杯,问道:“菁晨,我若是与你坦诚商量,我将陆颖慧释放,但留下紫曈,从此好好照顾她,不会强迫她做一星半点违心之事。你们能不能就此放弃,再不纠缠?”
朱菁晨不解其意:“这又算是什么安排?你要我们任由姐姐被你软禁,却坐视不理?”
雨纷扬摇摇头:“秦皓白不是本就不愿娶她么?她不也是本就做好与之分离的准备么?我留下她,怎就有那么伤天害理?若是我能说服紫曈自己答应留下,就算不得软禁,你们是不是就能不再追究了?”
朱菁晨却笃定摇头:“你若真有这个打算,便将曈儿姐姐请出来,咱们大伙坐在一处商量个清楚,再看姐姐与小白哥哥如何抉择。不过,我不想欺瞒于你,眼下小白哥哥是不想再将姐姐留给你的了,所以我奉劝你,还是主动放手的好。”
雨纷扬不觉间攥紧了手,心中翻滚起怒意。若有秦皓白作梗,紫曈怎可能还答应留下陪他?果然坏他事的总是秦皓白。
朱菁晨看穿他心中所想,说道:“纷扬哥哥你该明白,之所以有小白哥哥反对姐姐便不会答应留下陪你,那正说明,姐姐她即使被你说服,也并非自愿。你无论是强行扣留,还是勉强劝服了她,不都是违背她本意的事么?”
没错,即使求得紫曈首肯,也是利用了她的善意怜悯,而非顺从她的本意。雨纷扬烦躁不堪将茶杯顿在桌上:“你不明白,现今紫曈生母执意看不得他们凑在一处,即使我放了手,他们也会麻烦不断。说不定……连你们整个善清宫都要大祸临头。”
朱菁晨现出迷惑:“难不成你想说,你留下姐姐,倒是为她着想,也是我们解除一个老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