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世子交代的东西”,指的是一尊黑玉观音像。雨纷扬和宇文禛的这项部署,是交代可靠手下避过外人耳目,送一尊黑玉观音像来到彤城这个疫病爆发的中心,埋到地下,再等他到来之后,让安排好的人装作偶然发现,将其挖出,以此掀起天命所归之类的舆论风潮。
现下这一带都已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不毛之地,这一招若是使出来,定会令平民百姓深信不疑,并会争相传说,迅速扩散消息,对定王一方收服人心大有帮助。
这事自是安排得十分隐蔽,受命携带观音像过来的霍阳平素专门负责隐秘事宜,从不公开身份,连定王府的手下都没几人认识他,这次的行动也仅有定王父子和屈指可数的几名得力手下知道,可朱芮晨又是怎么知道了呢?雨纷扬百思不得其解。
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朱芮晨消失了的这段日子,一直都在马不停蹄甚至夜以继日地探查他们的动向,研究着对付他的周全计划。以武功而论,朱芮晨连卫容等人的剑阵都无从应对,自然更不是他的对手,即使偷袭也难成功,但夷吾公子尚有一项轻功本领远在他们之上,想要以过人身法避过他们的耳目,探查消息,或许就没那么难以办到了。
连运送观音像这么隐蔽的细节都被朱芮晨得悉,可以想见,他们的全盘计划怕是都已被其知晓得清清楚楚。
回去驿馆房间,雨纷扬当即面见了霍阳,向其肃然问道:“我早就交代了你们谨慎行事,怎还会出这样的差错?”
仍做一身渔夫打扮的霍阳脸上挂着少许伤痕,战战兢兢回答:“请世子恕罪,属下确是一路小心谨慎,实在不知是哪一步走漏了风声,竟被朱芮晨体察了去。”
雨纷扬有些意外:“他是昭示了身份露面的?”
“正是,他没有易容改装,劫去了东西之后,还通报了姓名,并向属下扬言,中秋之日的未时,请世子只身一人到城南百花谷与他会面。不然的话,他必会将东西交出去,自有办法让天下人都知道……知道王爷的鬼蜮伎俩。”
这倒是令雨纷扬始料未及。本来这尊黑玉观音像为了容易取信于人,采用的是民间罕见的高明工艺雕制而成,显得浑然天成,既精巧别致又不露斧凿痕迹,若被送到行家眼前,他们就无法再推说是出自民间。
朱芮晨劫了它去,若是交到对定王有着猜忌的高官手里,再被添油加醋禀告给皇帝,怕是真会为宇文禛惹来一定麻烦,说不定会对全盘计划构成威胁。想不到朱芮晨竟没打算那么做,而是公然叫板要他去会面,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难不成他是以为,雨纷扬会为了一个玉制“人质”,把命赔给他不成?
雨纷扬没能琢磨出结果,就又问道:“我派去暗中护送你的三个人至少都认得朱芮晨,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我一再交代最需提防的就是他,他既是公然露面,怎还会让你们失了手?”
霍阳道:“回禀世子,我等确是在一路留意提防着朱芮晨,可这回他并非单独行动,而是先派了一位姑娘出来搭讪,引我们防备松懈,才被其一举得手。”
姑娘?雨纷扬首先就想到了傅雪薇,这些日子一样没有得到她的消息,难道她竟会去与朱芮晨联起手来对付他?这想法一冒出来,便好似投石入水,立刻搅得他心里烦躁不已。
而又听霍阳接着说:“那姑娘不是郁姑娘,我们几人都不认识,推想起来,或许该是卓红缨吧。”
雨纷扬当即恍然,他的心腹手下们都曾在定风堂与傅雪薇接触,对其十分熟悉,怎可能见她露面还毫无反应的?那姑娘只会是卓红缨。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暗笑自己竟会糊涂至此,还没去与朱芮晨短兵相接,就先自乱阵脚,倒乱吃起醋来了。
“你下去吧,留意别再引得外人注目此事。”雨纷扬屏退了霍阳,坐在椅上,手里轻捻着茶杯静默思忖。
卫容在一旁静候了一阵,问道:“世子对明日会面可有什么安排?”
雨纷扬淡然冷笑:“会面就会面,还需什么安排?难道我还要怕一个朱芮晨带着个卓红缨,就将我伏击了么?”
他毕竟还是心高气傲的人,尤其与朱芮晨对阵的时候更不情愿服输。人家都说了要他独自一人去赴约,若是他还布下了外人帮手,岂不等于公然示弱?另外眼下没有秦皓白的武功和紫曈的药毒帮助,他也实在想不出光凭朱芮晨一人带着个直性子小姑娘,有什么本事能对付得了自己,也就不怎么将其放在眼里。
反正,他自己打的也是与对方讲和的目的,又不是拼个你死我活。这个约他就打算这么去赴了,唯一备下的,就是自己的提防之心。
次日就是中秋,夜间又下了一场秋雨,到了清晨时分,彤城南郊百花谷内,到处弥漫着淡淡雾气,湿凉又清新。
朱芮晨坐在山谷中间的一处石岗上,手持短刀削着一根拇指粗的竹竿。卓红缨缓步走来他身后,望着他静默不语。
“下面都准备好了?”朱芮晨没有回头地问道。
卓红缨“嗯”了一声,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来,问道:“真不需要我去谷口守着么?”
朱芮晨挑了挑唇角,将削尖的竹竿放在眼前端详着:“你放心,他知道对手只有你我,才不会来布什么埋伏呢,人家可是自视奇高的定王世子,要脸着呢。”
卓红缨又望着他默了一阵,才问:“你告诉我,为什么单单要我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