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卫容他们一行人等宇文禛,与贺远志并骑返回澄远的路上,雨纷扬心绪纷乱,理不出个头绪。之前咬死了声称如果宇文禛向善清宫动手,他会坐视不理,紫曈他们似乎从未相信过,其实连雨纷扬自己也不信他能忍得下见死不救,那样说只不过为的是能让这些人寒心,让他们知难而退,别再对争取到他抱有希望罢了。
他一直心怀侥幸,正如紫曈他们也在怀着侥幸一般,都觉得危机没那么快临头,万事都还会有回旋的余地,只要慢慢等待和争取,都还有望达到目的。却从来没想到,事态会这么突如其来地发生逆转。
事到如今又该怎么办?雨纷扬这一回才深切体会到了宇文禛的能耐,自己在他跟前这许久,早就猜着他会有所图谋,居然还是被蒙蔽到了事发时刻才看清形势,而等到看明白了,也全无应对的本事。戚华夫人对宇文禛的看重,果然有其道理。
路上贺远志问他:“他们那时决定归顺于你,难道真是抱了借你之力谋反的目的?”
雨纷扬苦涩摇头:“不是,他们早没了谋反之心,那样决定……都是为了我。”这话题没办法深说下去,他便转了话头,“这下你的名头一定也在官府那里挂上了号,回去后我便差人火速回去你家里,安排你的家人弟子离开避祸。现今沦落至此,你可想好了将来有何打算?”
贺远志回思着卓冬琴最后说的那番话,也有着同感,笃定回答:“我既然决定追随于你,得你告知了大计,这个‘忠’字是早就不放在心上了;秦皓白与郁姑娘的人品我也看在眼里,皇帝如此对待他们,我一样看不过去。无论是为你,还是为他们,我这反贼的名头也是早晚要坐实了的。眼下自是先要为解救他们尽一份力。你看该当如何做,我等你吩咐也就是了。”
雨纷扬心中五味杂陈,等他的吩咐?依贺远志看来,既然此事不是他算计善清宫的阴谋,定王府与善清宫就还是一致的立场,那些人有难,他们自该是竭力相助的,却不知道,这其中还有那么复杂的纠葛。
如今宇文禛想要看到的,可不是他去竭力救助善清宫了……
崇德帝是顺着自己亲信的线路将命令秘密传达下来,指示巡抚张顺德出其不意地动手缉捕人贩,这才有了张顺德设宴下毒的那一幕。这头一遭短兵相接,官府显然还是低估了这伙江湖草莽的能耐,也是张巡抚轻敌外加贪功心切,以为下个毒、再布些弓箭手便能领到头功,未料到这点毒计和武力,在这几人面前都不值一提。
秦皓白这几人冲出他在府邸布下的重围脱困并不难,其过程中仅有武功较弱的成忠受了些轻伤。他们挟持了张顺德离开,为的只是少做杀伤,等秦皓白回去卓家报了讯,又取了他们的随身物品回来,他们一举冲出了西城门,就皇帝的具体命令向张顺德逼问了一番,便将他放了,自行离开。
在巡抚府上与张顺德翻脸之时,紫曈就骇然感叹了一句:“是定王将咱们卖了,他促成我做武林盟主,为的就是这一刻。”
在那之后,她就再没说一句话,危机之中何去何从都是秦皓白与朱夫人他们商议,她都没去插口。直至此时离开了澄远城,来到城外竹林间歇脚,为成忠包扎着手臂上的伤,紫曈仍是闷闷地,不发一言。
成大泳挥起铁铲砍着周围竹笋泄愤,抱怨着:“定王何必非要使出这一招啊?他想要皇帝与咱们翻脸,想要激怒江湖豪杰,提前知会咱们一声,让咱们有个防备,然后等这事出了,咱们一样可以继续帮他带人反叛,对他难道不是更好?何必非要将咱们推至这样境地?他怎就不能拿咱们当自己人了?”
他儿子成忠也跟着附和,朱夫人见紫曈一直默然不语,便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少说几句,过来说:“紫曈,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一直觉得叫我们归顺定王是你的主意,出了事便是你的责任,可其实我们都是自愿如此,没有半点依从于你的意思,况且我们这身份是实打实的,其实早就猜想得到会有这么一天。若说拖累,明明是我等拖累了你,你又如何还能觉得拖累了我们?你可千万别去为此负疚。”
在一旁踱步的秦皓白也停下来说:“正是如此,这回都是我们自愿跳进宇文禛这圈套,又不是被你撺掇的,眼下到了这地步,咱们便该一致对外去应对,你若是一味负疚,可就是犯傻了。”
胡昌兴、詹二娘等人也都跟着附和劝说。胡昌兴道:“这二十年来我等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这一日,事已至此,夫人切不可心怀负疚,我们还指望你拿个主意呢。”
他们非但不为紫曈出了个馊主意而怪她,还继续信任倚仗着她,等着她来拿主意。吴千钧不在,朱芮晨不在,拿主意的重担居然就要由紫曈这十八岁的女子来挑,这几位元老自己也觉得既惭愧又无奈。
紫曈深深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客套话,看出这些婶婶大叔们连形势都还未看清,便先向对定王抱怨不止的成大泳问:“成大叔你觉得,咱们活着和死了,哪一样对定王更有利?”
成大泳怔了怔:“难道……不是活着?”
其余人却都领会到了紫曈的意思,秦皓白沉吟道:“显然是咱们死了对他更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