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芮晨早在脱离了童年稚气之后,就再没如此刻这般放任自己挥洒情绪。这一宣泄出来,才发觉平生头一次尝到了真心所爱的滋味,他在登临阁时曾对紫曈与小白的忘我神情羡慕不已,原来亲身体会就是这样的,与他之前对李花凝的偏执单恋完全不同。
那会儿他还曾嘲笑秦皓白他们都一心想着牺牲自己保全对方,从不去想与对方同生共死是大大地犯傻,而今自己深陷其中才明白过来,同生共死说着容易,可一想到对方在心中的重要,就又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无论如何都要保全她才行。
朱芮晨松开手臂,低头在卓红缨唇上深深一吻,抚着她的脸边碎发温言说道:“听话,没什么比你好好活着对我更重要,所以眼下你最能帮我做的事,就是保护好你自己,你没事,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你这就跟这位傅姐姐一同上路去避祸,与她相护照顾,她比你心眼多,逢事多听听她的建议,才好逢凶化吉。”
心思简单的好处之一就是听话,这个放在紫曈身上绝不可能答应的要求,卓红缨也轻易答应了下来。朱芮晨见她挂着满脸泪水点了头,又朝傅雪薇望去。
傅雪薇一时间也想通了,既然她们帮不上什么忙,留在是非中心怕只会成为累赘,那么远走避祸、保全自己,也就成了对亲人最好的帮助。朱芮晨这是将她托付给了这姑娘,也是将这姑娘托付给了她。
想罢傅雪薇也郑重朝他点了点头。
朱芮晨放下了心,退后一步,深深望了卓红缨一眼,放脱了她的手,就此飘身离去,很快消失于远处。他终于迈出了这一步,终于抛开素日心结直面了自己的心意,却因事态临到了这一步,还是只会选择分离。
卓红缨啜泣了两声,勉强忍住哭,坐上了车夫的位子,赶着马车缓缓离开。傅雪薇坐在她侧后的车厢边上,两人好一阵都沉默着,只听得到车辕辘辘和马蹄嘚嘚。
时间久了,两名女子都觉得该说点什么,各自鼓了半天勇气,才同时开口道:“你……”
两人互相看看,还是傅雪薇先勉强一笑道:“红缨,我叫傅雪薇,在福远镇上那会儿咱们见过一面的,只是当时人多,你或许不记得了。”
卓红缨记起福远镇上放走计翰一的小狐狸那场风波,现在一想,当真恍如隔世。她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就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谁,菁晨对我说过你的事。”
菁晨……傅雪薇这是得知朱菁晨的死讯之后,头一回与善清宫的人接触,头一回听到雨纷扬以外的人提起这名字。往事历历在目,刺得人心酸难忍,傅雪薇捂住嘴来强自忍耐,才没有哭出来。回首想想,雨纷扬前后做了多少对不起善清宫的事,都已数不胜数,而她同样是欠下了巨债,难以还清,现在却还是对他们的苦难无能为力。
傅雪薇望向车后朱芮晨离去的方向,心里默念着:真盼着我除了照护这姑娘外,还有别处可以帮得上你。
卓红缨迟疑再三,还是问出了口:“他方才说……说你怀了身孕,莫非……”
傅雪薇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红了脸尴尬道:“你切莫误会,这可不是……可不是他的孩子。我早就与他没了瓜葛,都已许久未见过面了。”
卓红缨推想着朱菁晨讲过的那件往事发生的时间,也觉得依着十月怀胎的说法,傅雪薇不至于将一个朱芮晨的孩子怀到这时候,便放了心,道:“那……这孩子的爹爹,为何不来照看你?”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容我慢慢对你讲吧。”想到自己方才还要让朱芮晨拿她去要挟雨纷扬,傅雪薇不禁自嘲地苦笑,他那么铁了心忠于宇文禛,她还觉得为他怀了个孩子就有资本要挟得住他,或许也是将自己看得太重了吧……
善清宫的人确如雨纷扬所料,事发后便开始利用内部暗号迅速联络,以确认自己人没有落入官府手中。在此之前,主部手下都分散于澄远附近待命,负责为紫曈他们这些首脑搜集消息跑腿等。此刻紫曈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人都聚拢过来加以庇护。
好在官府不像定王府那些手下一样熟悉他们的行事方式和联络标记,他们如此联络起来也就不怕被官府发觉。短短三天过去,他们就找齐了主部人众的十之八九,与这些人一同聚集在澄远西北方一座偏僻村庄里暂避。
善清宫成立二十多年以来,主部人众个个以保护故主血脉为己任,都曾在胡昌兴等元老督促下勤练武艺,只是因为悟性差异,功力有着高低之分。这些平日不担任首脑的部属们大多数武功尚且及不上傅雪薇,有些还是拖家带口,随身带着稚龄孩儿,这样的人若是落了单,再被官府中人盯上,其危险自是不可言喻。
紫曈看着这群有老有少的人们聚在小村大院里,不免忧虑满怀。她与秦皓白,再加上朱夫人、胡昌兴等几个首脑都是既有本事,又有魄力,无论是远走避祸还是去与官家奋力一搏都好说,可这些人该怎么办?按理说是该将他们送走,让他们远离风险,可一是他们自己不会情愿抛弃少主,二是他们个个手臂上都有着刺青,面对官府的严密追查,很难说是依傍于主人、还是远离主人更为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