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寂寂,九重华阁,甩了十年的月白水袖,唱了十年的贵妃醉酒。浓妆艳抹,抹去了青春年少,云鬓花黄,掩去了男儿雄心。四年前的那个少年,早已随风而逝,湮没在历史长河。一曲贵妃醉酒,在沉沉的深宫之夜,翻来覆去地低吟浅泣。殷红的朱砂,点在额间,似一粒血珠,绽放在生命的盛年,再难抹去。
五年前的春天,新君王颁布政令,诏曰休养生息三年,期间轻徭薄赋,减免杂税,深为百姓称道。
御书房内,君王端坐龙椅,听丞相与一众大臣谈论开春的第一道圣旨。斜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那人的身影尽数落在眼中。玩味地看了许久,直到身边的夕沫妃轻咳,才缓过神来,发布了第二道圣旨。
第二日,国君不再扩充后宫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百姓纳闷了,抓耳挠腮想不出个所以然。这国君十几岁即位为帝,未曾大选秀女,后宫妃嫔本就寥寥无几,甚至后位也空悬已久。如今又诏告天下,不再扩充后宫,这又是要如何?
奈何国君之心又岂是他们升斗小民可以猜度的,只能在心里默默腹诽君王有精力心系社稷,勤政为民,却不近女色。
“哈哈哈,夕儿,果真只有你最懂我的心。”新君毫无姿态地俯掌大笑,未着皇袍的他,褪去了庄严,多了几分肆意俊美。
“皇上过奖,臣妾不敢当。”夕沫妃一身月白衣,笑语间尽是谦和温润。
屋顶上,蓝天翔望着满天星辰,心神恍惚。小时候和乌云珠,蝶舞一起观星,小时候终究还是远去了。如今的她们,已形同陌路,但后位一直为她留着。
十一月,鹅毛大雪纷纷洒落,皇宫银装素裹,如同一座雪中之城。雪花纷纷,转眼间便到了腊八。宫中已挂上了大红灯笼。新君即位以来,以江山社稷为己任,兢兢业业,励精图治。百姓感恩爱戴在心,一身墨衣的君王,威立城头,看着自己守护着的百姓三呼万岁,心里微甜。
深夜新君泛着醉意,在月下对自己的影子轻声说,乌云珠,这江山本是为你打下的,如今后位后悬,你却在他人怀里辗转承恩,两抹眼神,隔着揽月台相遇。以雪为画身影萧索寂寥,却别有一种仙风道骨的姿态。倏地,心中泛起一丝不安,她似乎还是遥不可及。
那夜,大红灯笼高高悬挂,白日里的喜庆气息犹在,将一轮清冷月色染上微红。这年的冬日,比以往都要寒冷。仿若天赐良机,一个月的大雪,使凝黛河结了厚厚的冰,夕沫妃在冰上跳的曲霓裳舞衣,像仙子一样。她知道了她是一个替身,这些年一直都是,皇上不过是在她身上找某人的影子,那一夜血染红了那件白纱,就这么香消玉殒了,今天看到蝶舞穿这身白衣,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清晨,邀明月身着鹅黄宫装,信步御花园,与侍女春暖说说笑笑,行了一路。突然,嗤啦……猫爪在玉白的手臂上划了一道深深的痕迹。呆了一瞬,身边的奴才们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
邀明月勃然大怒:“这只野猫,果然跟她主子一样。还不快给本宫拿下!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蝶舞在合欢殿听闻,阿九抓伤了邀明月,她不会杀了它吧,那可是福临留给她的啊。带上迷蝶去栖凤宫要猫。
看太监抓着阿九,蝶舞心不由得一紧,一阵刺痛,对上邀明月怒意的眼神,到有些胆怯这回估计是栽了,“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妹妹这些天可是难得来本宫这儿,本宫怎么觉着,已经许久不曾见到妹妹了。”邀明月语气不善,斜斜瞥了那只猫一眼,冷笑道,“本宫真没想到,妹妹的猫倒真是凶悍。”
见邀明月怒意未减,只好跪着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了笑,“听说这畜生伤了皇后娘娘,娘娘还好吧,不如将它交给臣妾处理,免得脏了娘娘的手。”
“妹妹可是一直将它当宝的,姐姐怎么好对它下手呢?”邀明月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给妹妹处理?妹妹想怎么处理呢?再说了,这可是他赏赐的东西,想必是你唯一的念想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好睹物思人,就算是只畜生,本宫也不便随意动手,妹妹多虑了。只是妹妹许久不来栖凤宫,本宫有些想念妹妹了。正好今儿有了这事,本宫也可以和许久不见的妹妹聊聊天。”
蝶舞见邀明月如此生气,怕是不会放过自己了,“娘娘都说猫有九条命,娘娘不值得为它招来忌讳,娘娘一直跟着太后颂经念佛,不就求的心安吗?”你不怕晚上睡不着啊!
邀明月冷冷扫蝶舞一眼,又转向阿九,“妹妹说什么呢?姐姐何时说过要对妹妹的爱猫下手了?姐姐只是想妹妹了,借此机会,让妹妹来一趟栖凤宫罢了。”
就知道是冲我来的,现在短处被抓了,只好附和她了,“是啊,这后宫都是皇上的东西自然也是姐姐的。”如今本宫也算是皇上的人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如果你杀了我,倒也痛快了。
“妹妹这就不对了吧,本宫上头皇上,还有太后,你现在是皇上的新宠,姐姐不敢如此放肆。”邀明月冷冷一笑,丹恋妃……
她还是出招了,都在那种地方了,你至于怎么迫不及待吗?蝶舞告诉自己要淡定,微笑道,“看来是妹妹会错意了,是啊,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不见了,本宫以为,妹妹已经忘了本宫了呢?若不是今儿这事,妹妹怕是很久都不会来吧?”邀明月转身看着阿九,“这猫,妹妹觉着该如何处置?”
“娘娘说的是,妹妹只是跪着有些乏力,所以会错了娘娘的好意。”蝶舞心中暗自不爽,让我跪着,你解气了是吧。
邀明月摸了摸受伤的手臂,含笑看向蝶舞,“看本宫这记性,原来妹妹还跪着呢,该死的奴才,不会眼色么?怎么可以让丹恋妃跪着,还不搬椅子来?”说完转向蝶舞,一脸笑意,“原来妹妹是因为跪着才口无遮拦的,是本宫错怪妹妹了。本宫原本以为妹妹已经狂妄自傲到眼里都没有本宫了,才许久不来请安。”邀明月嘴角一撇,“看来,是本宫误会了,妹妹一向宽宏大量。”
蝶舞看着猫,咬了咬唇瓣,看着邀明月脸上,一脸平静,“妹妹这些天身子不适,没有做到早晚问安是妹妹的不是,这只猫确实可恨,烨粟妃有孕,但愿这只猫不要冲撞了才好。”
还真厉害功夫见长啊,这几年皇后没有白当啊,是个不错的对手,本宫很久没被挑衅了,“妹妹说的是极,本宫也在想,皇家子嗣单薄,确实不该被冲撞了。不过,本宫受伤也确有其事,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认错了还得理不绕人,占这自己是皇后了不起啊,看着挣扎的猫,看看皇后的伤,“这是妹妹管教不严了,太医开了上好的药。”蝶舞走过去拿过药碗,“让臣妾给您上药吧。”跪下上药,您爽了吧,做人就该能屈能伸,作妃子更要学会忍,谁叫以前没做过,当初也应该让乌云珠给本宫跪着喂药。
邀明月心中暗暗佩服,不错的反应,能屈能伸到这个地步,也是少有的了,“本宫方才说了,他赏赐的东西,就算是个畜生,本宫也不能过于苛责。”看着她替自己上药的神色,含笑道,“妹妹这细皮嫩肉的,若是磕了碰了,本宫如何向皇上交代。这种事,还是让丫鬟来吧,春暖……”春暖接过药膏,开始抹药。
“本宫也不为难妹妹,既然这只猫对妹妹意义非凡,妹妹又宠它,那本宫也不严惩了。”邀明月正了正衣摆,有些散漫,“就小惩一番吧,猫是畜生,不懂事,本宫也不会和一只畜生计较太多,既然它是偷跑出来的,那就把看猫的人拖出来,赏赐五十大板吧。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这五十大板下去,呵呵……
太后,在御花园散步,听婢女说,皇后的手被丹恋妃的猫抓伤了,赶紧去栖凤宫,公公朗声道,“皇太后驾到……”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邀明月行了礼,起身,“太后娘娘怎么有空来臣妾这来。”太后看了看皇后的手:“太医说你的手怎么样?伤的不严重吧。”
邀明月笑意盈盈地挽着太后的手臂,走在太后身边,“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伤痕,确实有些恐怖,臣妾谢太后娘娘关心。”
太后看着蝶舞,“果然是长得一副好模样,可与日月同辉,可是……”
“臣妾不敢。”蝶舞慎重磕头,“太后娘娘母仪天下,如月光璀璨,皇后娘娘倾国倾城如星光璀璨,臣妾蒲柳之姿不过萤烛之光不敢与娘娘同争日月之辉,皇后娘娘的伤臣妾很愧疚,您一定很心痛吧,”在磕头,“臣妾恳请太后饶了迷蝶。”
太后微笑道:“丹恋妃起来吧,这不是你的错,皇后,哀家有去疤的药。”婢女把药递给皇后的婢女,“祛疤效果是极好的。”
邀明月转向太后,“臣妾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了,万一冲撞了皇嗣,倒是臣妾的罪过了。臣妾想着,猫不懂事,但看猫的人不能尽心,臣妾也只能替妹妹教训下了,谢太后赐药。”微微福身行礼。
“谢太后体恤,太后视皇后为亲女,但是她蝶舞也是她额娘十月怀胎生的啊,太后菩萨心肠怎么忍心?”
太后冷言道:“算了,烨粟妃有孕在身宫里不能出现血光之灾,那看猫的宫女,打发到慎刑司服役去吧。”太后给宫女使了一个眼色,让她扶蝶舞起来,“起来说话。”
“臣妾倒是忘了,烨粟妃有孕,不宜见血光之灾。还是太后考虑的周到,臣妾还得多向太后讨教讨教。”邀明月回道。
太后头有点晕,摸了摸头道,“哀家今日有点乏了,哀家先走了,这件事你们看着办吧,来人,扶哀家回宫。”闹吧,只要皇上没意见就好,太后摇了摇头离开了
邀明月附身道,“臣妾恭送太后,太后慢走。”
“太后快点过年了,臣妾喜欢她伺候,合欢宫就三个人了,去那地方未免太严重了。”蝶舞冲太后叫道,口口声声说菩萨心肠,还不如皇后呢?
太后停下转过身道,“算了,那掌嘴二十吧,哀家这次饶了她,让她留在身边好好伺候你。”
“妹妹这话说的,莫非本宫这道伤还比不上一个贱婢么?还是妹妹觉着,本宫贵为皇后,连管理后宫,都不行了?”邀明月凌历的眼神扫向蝶舞,今日别想救她。
“还不如杀了我,平息你的一时之气来的彻底。”蝶舞受不了了,没事在这和你穷磨叽,吃饱了撑着了吧。
“妹妹又错了,本宫只是想让那个婢女去做点活儿,若是以后妹妹身边的人都这么粗心大意,妹妹在这后宫,又该如何自处?”邀明月见蝶舞按耐不住了,厉声道,“今天这婢女,无论如何都得发配边疆,由不得你。”
“皇后就可以公然藐视太后的旨意吗,猫冲撞了您是她们该死,您无视太后应当如何啊?”蝶舞站起来盛气凌人的回道。
邀明月懒洋洋地倚在座位上,看向蝶舞,“既然妹妹都搬出太后懿旨了,那本宫也不得不遵从了。”看向小安子,“既然丹恋妃娘娘这么恳求那二十个耳光,那就给本宫好好伺候下丹恋妃娘娘的婢女。”狠狠地说道,“是好好伺候,不然,岂不是所有人都爬到本宫头上了?”
蝶舞咬牙看着迷蝶被打,邀明月冷冷勾唇,听着噼里啪啦的耳光声,心情莫名地好,抚着受伤的手臂,笑道,“小安子,你这是没吃饭么?这么轻,挠痒痒呢?丹恋妃娘娘会不高兴的。”挑眉看向咬牙切齿地蝶舞。
看着迷蝶被打出了血,在底个头不会死,“皇后,您向来母仪天下,求您饶了她吧。”
“妹妹觉着姐姐的惩罚可是公正?”邀明月笑眯眯地问道,听到蝶舞如此说,呢喃道,“原来妹妹并不满意呢?本宫这次若是饶了,那以后的小猫小狗不是都骑到本宫头上来了?”
蝶舞微笑,保持微笑,“好啊,说穿了只是奴婢,你打吧,只要您伤能不留疤,就是这二十巴掌的造化了。”
“小安子,还有十下,给本宫好好伺候,否则,就去御膳房烧火吧。”邀明月捏紧了手掌,冷冷道,“本宫多谢妹妹关心了,本宫认为,太医院的太医也不是草包,妹妹不必多虑。”打完了二十巴掌,邀明月冷冷看向蝶舞,今天要不是太后来了,本宫怎可能放过,“小安子,送客……”
“不敢劳驾娘娘的奴才了,留步吧……”蝶舞扶着清姿回了合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