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琴声——
流水一般的琴声,在司马云蝶梦里萦徊。
梦里的世界不再灿烂锦绣,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晃动。如同倒映在湖面上的山影,被浩荡的春风一吹,起起伏伏间让人头晕目眩。
“这是在哪里?我是谁……”梦里的司马云蝶,在摇摇荡荡的世界里心神恍惚,脚步踉跄。
“龙连……龙连师叔……你去哪里?”
时刻在梦里陪伴着她的、酷似龙连的男子,此刻忽然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影子,在摇晃的世界里逐渐远去。
司马云蝶心中又惊又惧,蹒跚着向那个半透明的影子追去。
琴声忽然变得凌厉,梦里的世界天崩地裂。
司马云蝶无暇再去顾及男子,心惊胆颤地躲避着飞滚的山石、突然断裂的巨树,只觉每一刻似乎都有可能走到生命的尽头。
可即使在如此的险境中,她还是拼命想要弄清楚一个问题——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是珊珊……还是司马云蝶……
“司马云蝶,跟我走——”
一个男子,突然揽住她的腰,抱着她向天空迅速飞去。
“大……大神……”司马云蝶看见那抱着她的男子,脑筋似乎清醒了些。
大神既然叫自己司马云蝶,那自己一定是司马云蝶,而不是什么珊珊了……
轰隆——
司马云蝶身在半空时,蓦然听见一声巨响,下面的世界忽然坍塌、粉碎,化作一片虚空……
“啊——”看着一个世界就那么消失不见,司马云蝶不由恐惧得惊声大叫。
“司马云蝶,不要害怕。”龙渊低沉而冷静的声音在司马云蝶耳畔响起,唤醒了司马云蝶的迷梦。
“大神……”司马云蝶睁开眼,虽然什么也看不见,耳边的声音却使她感到安定。
司马云蝶伸出手,身畔却空空如也,哪里有龙渊的影子?
周围药香弥漫,身下玉床冰寒。司马云蝶发现,自己其实一直躺在太宸宫的药室中从未移动过。
还好,梦中的世界虽然毁灭了,她却还在。
活着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即便是这样目不能视地活着,也强过于灰飞烟灭,永远失去对欢乐和痛苦的感知。
司马云蝶深深吁了口气,几乎要为自己还活着这件事,而咧嘴欢笑起来。
一阵轻若无闻的脚步声从门外走近床边。
司马云蝶习惯性地叫道:“冰翼——”
“司马云蝶……”回答她的却是龙渊的声音。
司马云蝶这才想起,龙渊告诉过她,冰翼已经走了。
一阵空虚和落寞从司马云蝶心中升起,司马云蝶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突然发觉手腕上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仙山水玉镯——龙连师叔送她的仙山水玉镯!
司马云蝶赶忙两只手互相摸了摸,果然,两只仙山水玉镯都不见了。
“我的镯子呢?”司马云蝶顾不得在大神面前失礼,挣扎着坐起身焦声问道。
倘若只是作为奖品,丢了倒也罢了。但与龙连师叔在魔界一番出生入死之后,这对玉镯已经成了一种珍贵感情的纪念。这种纪念,对司马云蝶至关重要。
“大神,你见了我的镯子吗?”太宸宫药室之中,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出入的地方。除了询问大神,司马云蝶不知道还有谁可以问。
“我帮你收起来了。”龙渊淡淡道:“你先把药吃了。”
司马云蝶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却禁不住问道:“为什么?”
“那镯子对你的伤不好——先把药吃了!”龙渊的口气中带着一丝躲避,一丝命令。
司马云蝶不敢再问。知道镯子在大神那里,她倒也不再着急。堂堂北冥战神,总不至于贪图她这个小神仙的东西。
司马云蝶取下脸上藕丝面纱,伸出手去接药碗。既然冰翼不在,她只好自己吃药。
一只温热的碗放在她的手上。
司马云蝶摸索着拿起勺子,摸索着往嘴里送。
明明觉得送到了嘴边,哪知勺子却碰着了鼻子。冰凉的鼻尖被药一烫,司马云蝶的手不由抖了一下,一勺子药顿时泼洒下去。
龙渊不动声色地以一块锦帕接住了司马云蝶洒下的药,在司马云蝶手忙脚乱之际,轻轻取过司马云蝶手里的药碗和药勺。
“张开嘴——”龙渊声音中不带一丝情绪。
“啊?……”司马云蝶惊得微微张开了嘴。
大神……大神不会打算亲自喂自己吃药吧……
司马云蝶尚未想明白,一勺苦涩的液体已送至她的唇畔。司马云蝶下意识地“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天啊……大神……大神居然真的亲自喂她吃药!
司马云蝶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又喝下四五勺龙渊喂的药。
这……这怎么使得……
司马云蝶想要推开龙渊又一次喂在她唇边的药,伸出了手,却不敢去碰龙渊的手。
于是乎,一碗药,就在司马云蝶的万分惶恐中,被龙渊一勺一勺地喂完了。
一角锦帕,轻轻揩去司马云蝶唇边的药渍。
司马云蝶懵了……懵得天昏地暗。
“吃完了药,便好好休息罢。”淡淡的声音,却似乎含着浓浓的关切。
轻若无闻的脚步声走出药室。
啪——
司马云蝶的手在自己的额头上重重一拍,奇怪自己方才居然没有幸福得晕过去。
她——新晋小仙司马云蝶,居然劳烦六界传说中高不可攀、不可一世的北冥战神,亲自喂她吃药。这要说出去,该是何等的风光有面子?
然而,算了吧……这等风光面子还是不要的好。
昆仑山上,她不过是与他走得稍微近了那么一点点,便惨遭如此横祸。倘若被人知道龙渊亲自喂她吃药,那她还不被思慕大神的神女仙娥妖女魔精们撕成碎片?
风光与面子固然重要,却也重要不过她这条小命。
念及此处,司马云蝶觉得,自己有必要立即学会闭上眼睛吃东西的本领。
她试着拿胸前的银月护心锁当勺子,一次又一次地凑近唇边。试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其实……其实她可以直接抱着碗喝的是不是?
其实她不一定非得用勺子的是不是?
大神……大神会不会误以为她是故意要他喂她吃药……
药室无人,司马云蝶还是两只手蒙住脸羞了好久,愧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