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地下，除了他之外，龙连师叔大概是唯一可以保护她的人。
这次，她隐了仙气，很小心地从前山道路上悄悄进入昆仑地界，没有惊动昆仑封印。
踏着夜色径直来到玄元峰上，玄元宫大门紧闭，龙连师叔竟意外地没有感知到她的到来。
她举手轻轻扣了两下宫门，宫门开处，龙连见到她显然有些吃惊。
“云蝶，你怎么来了？”虽然吃惊，龙连还是高兴地将她引入后院青云阁，烹了壶好茶招待她。
“发生什么事了吗？”见她执着茶盏默默无语，眼睛肿得像桃子，龙连关切地问道。
“师叔，我……我可以在你这里躲避一些日子吗？”司马云蝶抬起头，眼中含泪、可怜巴巴地问道。
“当然可以，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义兄他……他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他去了渺香界……”司马云蝶的眼泪掉落在茶盏里，抽抽噎噎地道：“西河神君要找我的麻烦，我没有地方可去……”
“你放心，你在我这里，可以想待多久就待多久。”龙连放下茶盏站起身，若有所思地在房中走了几步，忽然停在司马云蝶面前，拿出一方帕子递给她道：“不要哭，先把眼泪擦干。”
司马云蝶接过帕子抹了抹眼睛，张着无助的眼睛看着龙连道：“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在这里。包括掌门师父和他……”
龙连轻轻蹙了下眉头，道：“掌门对西河神君只知一味逢迎，却不知西河神君心怀祸胎，我不会让他知道你在这里。但是我义兄他……”
“我不想再见到他！”司马云蝶打断了龙连的话，捂住眼睛凄声道：“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永远是渺香神女……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是我发现自己做不到……”
“云蝶，你们之间可能有误会。”龙连扶住了她的肩膀柔声道：“我义兄他并非口是心非之人，他既说过喜欢的人是你……”
“可是在紫血河畔，我命悬一线之时，他却只顾得救渺香神女。”司马云蝶拿开捂住眼睛的手，激动地叫道：“这一次，他明知道我有危险，却撇下我不管，到渺香界去与她相会……师叔，或许他并非有意骗我。只是有些人喜欢的是谁，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每个关键时候，他的心都会帮他做出选择。而他每次选择的，都不是我……”
司马云蝶说罢，俯在桌子上放声大哭。
龙连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司马云蝶哭够了，抬头揉了揉眼睛道：“师叔……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现在恐怕已经不是自己了——我原来觉得死亡才是最可怕的事，现在才知道，不能做自己远比死亡可怕得多。”
龙连的手在她肩上顿住，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愧色。半晌，转过了身背着她道：“云蝶，如果我曾经做过让你觉得比死亡更难过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那怎么可能！”司马云蝶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挠了挠头道：“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可能欺骗我，伤害我。可是我知道师叔不会。因为，师叔有一颗天下最正直的心。而且，我还知道——”司马云蝶低下了头，小声道：“师叔喜欢云蝶……”
过了许久，听不到龙连的回答。司马云蝶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龙连，见他清冷修长的身影仍然背对着自己，手却分明在脸上抹着什么。
“师叔，你……你哭了吗？”司马云蝶忙乱地问：“是我说错什么了吗？对不起……”
“云蝶，不要对我说‘谢谢’，更不要说‘对不起’！”龙连突然转过身，微红的眼底荡漾着潋滟的光，拉起司马云蝶的手道：“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从今后，我会尽自己所有的能力保护你——不让你再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司马云蝶仰头笑道：“我就知道这世上，还是师叔你对我最好……”
龙连苦涩地笑了一下，松开司马云蝶的手，道：“我送你去休息吧，还是你原来和千璃一起住过的醉芳斋。”
司马云蝶点点头，跟着龙连走出青云阁，沿着水榭回廊来到醉芳斋。
醉芳斋还是当年的样子，仿佛昨夜她和千璃才在这里住过一样，桌椅擦拭得干干净净，被褥铺叠得整整齐齐。窗外花影摇曳，室内花香淡淡。
司马云蝶大是感动，感动之下想到至今没要回龙连师叔的仙山水玉镯，龙连师叔上次似乎还为此有点儿生气，于是拉起了袖子道：“师叔，你对我这么好，你送的东西我本该一直带在身边才对。可是……”
“我说过此事不必再提。”龙连打断了她的话，仿佛已经忘记了镯子的事情般，岔开话题道：“此夜月明花好，云蝶，你若不急着休息，可否为我吹上一阙笛曲？”
司马云蝶顿了一下，师叔为什么不肯听自己解释呢？然而师叔既然不肯再提镯子的事，她也只得硬生生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取出昆仑玉竹笛道：“师叔想听哪支曲子？”
龙连淡声道：“梦蝶曲——”
司马云蝶道声“好”，将昆仑玉竹笛放在唇畔。一缕悠悠的笛音自竹管中发出，龙连一挥手，一层透明如琉璃般的封印，瞬间隔断了醉芳斋中流泻出的所有声音。
龙连站在窗下，一边望着窗外的花香月色，一边聆听着如梦如幻的笛声。妖媚得颠倒众生的脸上，时而几许清冷，时而几许茫然，时而几许温存……
一阙笛声罢，梁间绕余韵。
半晌，龙连转过身，眉目间笑容温暖浅淡：“云蝶，你越发进步了。”
司马云蝶轻轻笑了一下，笑得凄凉而苍白。
她为了那人而学习的笛奏，此生此世，千生万世，恐怕那人都再也无缘倾听。
“夜色已深，早些休息吧……”龙连仿佛叹息般说了一句，没有再作停留，缓缓举步离了醉芳斋。
司马云蝶看着龙连的背影，看到那背影消失，又看着月影从东天移到中天，这才不经意地抹了一下眼睛，抹掉不知何时沾在睫毛上的一滴泪水，转身回到床上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