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虽未足,饭却吃了个饱。
三人出了醉仙楼,乘着骆晚晴带来的马车回到鹤去镇。
骆老爷见女儿带了个师父和师姐回来,颇为惊诧了一番,但向来只要女儿高兴的事,他是无所不依的。于是立即为司马云蝶和穆雪竹打扫出一处宽敞的偏院,并派来两个丫鬟供她们使唤。
司马云蝶早晚打坐练功讲道,颇不喜欢被人打扰。而穆雪竹山野贫女出身,亦不习惯被人服侍。所以没过几天,二人便遣回了两个丫鬟,心领了骆老爷的一番盛情。
司马云蝶既收了骆晚晴为徒,便日日寻思着怎样将她导入仙途。但看骆晚晴的性情,一时半刻叫她看破红尘谈何容易?于是司马云蝶便打算先教教她为人之道,待她性情变得平和之后,再慢慢教她出离红尘。
然而那日,司马云蝶刚开口说了句:“人生在世,无论贫富贵贱,皆平等无二……”
骆晚晴便立即打断了司马云蝶的话,叫道:“师父,别说这些没用的!咱们说好的你教我打架,待我胜你之日,你便拜我为师。若你终日尽讲这些东西,我何时才能胜得过你!”
司马云蝶无奈,只得先将赤霞剑法的头一式演示于她。
赤霞剑法虽只有七式,但一招一式变化起来何止百千招。再加上仙力的融合,技巧的运用,一个凡人学起来,三年五载算是少的,便练上十年百年也不算多。
骆晚晴见了赤霞剑法,心中甚为欢喜,刁蛮之气不觉收敛了些。叫下人送来两把剑,她与穆雪竹同时跟着比划起来。
骆晚晴天赋算是极高的,练了一个来月,已将赤霞剑法的第一式学得似模似样。
穆雪竹本来也不比骆晚晴笨多少,但在骆府之中,她有一日闲逛,突然发现了一间书房。从那之后,她便像发现宝山一般,得空就往书房里跑。
时令已进入冬季,这一日早晨醒来,司马云蝶忽然发现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格外明亮。待出了房门,才发现满院里竟下起雪来。
晶莹的雪花将整个世界装点得银妆素裹。司马云蝶不由大是兴奋,跑去敲穆雪竹的房门,叫她跟自己一起去踏雪寻梅。
没想到穆雪竹竟不在房中。“别是这么早就又到书房去了吧?”司马云蝶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往前院书房里去找穆雪竹。
这个徒弟,近来是越来越不对她的胃口了。书有什么好看的?人间有趣的事情那么多,整日埋头在故纸堆中,却是有何乐趣可言?
但当她把这个道理讲给穆雪竹时,穆雪竹虽不反驳,却只是笑而不言。转过头来,依然故我地往书房里跑。
司马云蝶摇了摇头,心中有些郁闷。正在这时,骆晚晴忽然兴冲冲地从正院里跑了过来,差点儿一头撞进她的怀里。
“徒儿你做什么?”司马云蝶微微皱了皱眉头,对她这个转世的师父颇感无奈。
“师父,难得今日下雪,徒儿想带你到镇郊的鹤鸣山飞鹤峰下,一来去踏雪寻梅,二来再去尝尝有名的梅花饼。师父你可千万不要拒绝哦。”骆晚晴今日对她表现得格外亲热。
司马云蝶伸出手摸了摸骆晚晴的头,这个徒儿今天没有吃错药吧?往日除了练剑之外,总是对她百般抗拒,千般不耐烦。今日这是怎么了?竟会主动来约她踏雪寻梅?
骆晚晴推开了司马云蝶的手,一脸坦荡地巧笑道:“师父莫要多想。徒儿只是忽然觉得,你每日辛辛苦苦教徒儿练剑,徒儿总该对你有所报答。”
“哦……”司马云蝶犹豫着。
“当然,师父要是不想去也没有关系,咱们今天便继续学剑好了。”
“去——当然要去!”司马云蝶收起了怀疑,释然道:“难得徒儿今日这么孝顺,为师如何能不领情。”
骆晚晴眉开眼笑道:“我已叫人在门外备好马车,咱们这就走吧。”
“好……我去叫上你师姐。”
“哎,不用了师父。”骆晚晴拉住了司马云蝶的衣袖道:“我方才过来时已经问过她要不要出去踏雪,她说有本书正看到关键处,今天就不去了。”
司马云蝶叹了口气,随着骆晚晴边向外走边道:“你这个师姐是越来越没趣了。”
“幸好你还有个有趣的徒儿。”骆晚晴大言不惭地道。
司马云蝶瞥了骆晚晴一眼,没有作声。
这个徒弟有趣是够有趣,只是时常有趣得叫她头疼。
出了骆府,马车一路向北,不久来到鹤鸣山飞鹤峰下。
飞鹤峰上上下下多植松柏,虽是隆冬时节,依然郁郁苍苍,不见凋零。
“师父,翻过前面的小山坡,到了对面峡谷之中,就有一片开得大好的梅花。梅花林边,有户农家,每到梅开时节便做了梅花饼售卖,生意好得很呢。”下了马车,骆晚晴指着前面向司马云蝶介绍道。
“那咱们还不快去——”司马云蝶吸了吸鼻子,仿佛已闻到梅花的幽香和梅花饼的清香,脚下立即加快了步子。
“哎,师父等等我。”骆晚晴小跑着跟上来,丫鬟小翠和一众同来的下人却没有跟过来。
司马云蝶也不在意,很快翻过了山坡,果然远远望见被雪覆盖的峡谷之中,一片猩红的梅花开得如火如荼。
“哇,好漂亮啊!”司马云蝶兴奋地奔过去,不一会儿来到梅花林中,缕缕暗香萦绕鼻翼,令司马云蝶大感心旷神怡。
“师父,再走一段,拐过前面那个山角,就是卖梅花饼的农家了——”骆晚晴眸子里闪着一丝狡黠的笑,指点着司马云蝶向前走去。
司马云蝶一心沉浸在白雪红梅、幽幽花香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骆晚晴稍显异样的神色,只管左闻闻、右看看跟着骆晚晴向山谷深处走。
花林尽头,一间茅屋临水而建。
“看——就是那里了。”骆晚晴指着茅屋道。
茅屋上空飘出缕缕淡青色的炊烟,一股烙饼的暖香和着梅花的气息传过来,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显得分外诱人。
司马云蝶舔了舔嘴唇,好奇地走近茅屋。
隔着窗子,只见在一个燃得通红的黄泥炉子上,一个背有些佝偻的老人正在摊烙饼。
烙饼发出滋滋的焦响,摊烙饼的老人须发皆白、满面风霜,一双手却格外白皙修长。
“白大爷,我师父来了,拿两个刚烙好的最黄最焦的梅花饼给我。”骆晚晴一边推开茅屋的门,一边高声道。
摊烙饼的老人面无表情地将两个梅花饼用纸包好递给骆晚晴,眼睛却不经意地掠过窗前司马云蝶的脸,本来混浊的眼中泛起一道精光,片刻之间又暗淡下去。
“师父,快趁热吃了吧。”骆晚晴从茅屋出来,将两个热腾腾的梅花饼递给司马云蝶。
“徒儿,你终于懂事了。”司马云蝶开心地接过梅花饼,随口赞了一句。
“嘿嘿,有你这么好的师父教诲,徒儿定会越来越懂事的。”骆晚晴小嘴甜甜地道。
“嗯嗯,那是。”司马云蝶得意地点点头,向梅花饼上咬了一口。
外焦里嫩,香酥可口,淡淡梅香,沁人心脾——梅花饼果然香得曼妙。
“徒儿,这么好吃的饼,你怎么不吃?”司马云蝶一口气吃光了两个饼,意犹未尽地抹了下嘴角,问一旁看着她的骆晚晴道。
“因为,嘻嘻,这个饼可不是随便吃的——”骆晚晴眼睛眉毛里全是笑意,笑得好不阴险。
“啊?为什么?”司马云蝶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