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不怕巷子深。
马车曲曲折折绕过大半个洛川城,方才到达明月楼下。
明月楼坐落在一处极其偏僻的街巷中,虽然已是暮色冥朦时分,楼中却灯火通明,宾客满座。
司马云蝶六人好不容易找到个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全素宴,菜过了良久方才陆陆续续上来。
虽然等的时间有些久,菜的口味却果真是名不虚传,很是对得起众人的一路辗转,半天等待。
吃罢晚饭,司马云蝶前去结账。
掌柜却道:“郡守交待,全城所有酒楼餐馆对昆仑弟子皆不得收费。姑娘既是和昆仑弟子一起,敝店万不敢收取费用。”
司马云蝶吃了一惊,道:“可是这顿饭是我们作东,倘若不收费用,岂不成了他们请我们?”
掌柜笑道:“呵呵,姑娘与昆仑弟子之间的事敝店不管。总之这费用收取不得。”
司马云蝶无奈,回去对五人说知此事。邱明玉与孟子裳颇为得意地道:“哈哈,这郡守待咱们倒是不错。”
南宫寒却蹙眉道:“如此怎么使得!往后去咱们别再出来吃饭了——”
骆晚晴侧头笑道:“南宫公子未免太过认真,不过几顿饭而已,何必在意!”
南宫寒正色道:“咱们白吃白喝不打紧,蒙受损失的却是酒楼餐馆。他们起早贪黑做生意亦不容易,咱们修行之人岂能白占这等便宜。”
骆晚晴道:“你们帮他们捉妖,他们提供这点方便也是应该的,算不得白占便宜。”
南宫寒摇头道:“姑娘此言差矣。为民除害乃我们辈分内之事,哪能做分内之事而去占额外的便宜。”
听得南宫寒之言,司马云蝶心中不觉暗暗惭愧了一番。她在风陵镇捉妖,可不是冲着那份打赏去的么?
然而修行之人难道就不需要用钱的地方吗?穆雪竹被烧伤,生命垂危之际,也没见哪个医馆药铺是她是修行之人而免去她的费用。
这南宫寒看起来气态高华,言语却未免迂腐,大概是出自哪家豪门大户的公子,不知普通修行者的疾苦。
想到此处,司马云蝶又坦然起来。
离开明月楼,夜色已深。三人回到龙凤客栈各自安歇不提。
从此之后,南宫寒果然再不肯到外面吃一顿饭。并且约束着邱明玉与孟子裳也不得出去。
如此一来,众人倒是多了练功的时间。每日里,骆晚晴跟着南宫寒、穆雪竹跟着孟子裳,确然学到不少东西。
邱明玉的武功法术虽未必胜得过司马云蝶,但司马云蝶为了骆晚晴说自己“年方十八”的谎言,只假意装作对武功法术一知半解的样子,时常向邱明玉请教些昆仑心法。
渐渐地,司马云蝶发现,那些昆仑心法和她原来的武功法术结合后,竟使她的修为亦有所提升。司马云蝶大喜,越发用心地学起昆仑心法来。
十二日后,腊月十五。
南宫寒凝眉站在凤音阁前,看着暮霞渐渐消散,月亮渐渐升起。
邱明玉和孟子裳早已停止了说笑,此刻一脸郑重,手握昆仑佩剑,仿佛随时等待着南宫寒的命令。
司马云蝶自认对捉妖有些经验,看到三人神情严肃的样子,未免觉得小题大作。但她再看了看自己的徒儿穆雪竹和骆晚晴,发现二人似乎比南宫寒三人还要严肃。
不就是捉个妖吗?何必这么当回事呢……司马云蝶在心里暗自嘀咕。
有她这个堂堂神仙在此,人世间这些小妖小怪,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必搞得气氛这么高深,让人不舒服……
“大家小心——”南宫寒忽然一声低喝,遥指城北道:“有妖气——”
众人顺着南宫寒手指的方向望去,穆雪竹与骆晚晴修为尚浅,看不出什么。司马云蝶却一眼看见一团浓重的黑气正从城北向城东滚去。
“跟我来——”南宫寒话音未落,手中剑向空中一抛,便欲踏上飞剑向妖气追去。
“公子等等我——”骆晚晴忽然扯住了南宫寒的衣袖:“御剑飞行之术……我还不大熟悉。”
司马云蝶撇了撇嘴,什么不大熟悉,根本就没学好不好?
南宫寒一心捉妖,也不计较骆晚晴说些什么,拉着骆晚晴的手便踏上了飞剑。
“穆姑娘,我来带你吧——”孟子裳向穆雪竹伸出手去。
穆雪竹微微红了下脸,还是把手交给了孟子裳。
“司马姑娘——”邱明玉道。
“呵呵……”司马云蝶一时有些犹豫。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避免让邱明玉看出自己武功法术远胜于他,并跟他学了不少东西。此时,到底要不要让他知道自己懂得飞行之术呢?
犹豫片刻,司马云蝶还是拒绝道:“邱公子,飞行之术上我亦略懂一二,让我自己试试吧。”
“他们已经走远了,还是我来带你吧,此刻不是练功的时候——”邱明玉不由分说,拉过了司马云蝶的手,踏上飞剑向前面的南宫寒和孟子裳追去。
“这个……这个……”司马云蝶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昆仑功夫,果然名不虚传。才不过入门三年的弟子,御剑之术便已这般了得。
司马云蝶想起自己学会飞行之术,几乎用去了近千年时间。心下不由感叹,看来进一个好的门派,拜一个好的师父,的确是件很重要的事,至少能节省很多时间。
城北的妖气此时已到了城东,正停在一户人家的院子上方。
“何方妖孽!敢在此害人——”南宫寒一声厉喝,挥手一把短剑向妖气中心刺去。
短剑刚刚触及妖气,妖气忽然凝聚成形,化作一只青面獠牙、状如犀牛、长着翅膀的怪物,停落在屋顶之上。
“梦魔——”巨兽甫一现身,穆雪竹掩口惊呼道。
“穆姑娘,你居然认得这妖物?”南宫寒回头看了一眼穆雪竹,讶声问。
穆雪竹定了一下心神,颤声道:“书中有云,梦魔能于人噩梦之中将人带走,无声无息,无迹可寻。其状青面獠牙,形似犀牛,背覆双翼……看这妖物的模样与害人的方法,正与书中所写吻合。”
南宫寒目中流露出赞许之意,点头道:“不错,此物正是梦魔。难得穆姑娘小小年纪,竟有这等见识。”
听得南宫寒夸奖穆雪竹,骆晚晴不由大不舒服,看着穆雪竹酸溜溜地道:“师姐如此有才学,可记得书中是否有对付梦魔的法子?”
穆雪竹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
骆晚晴不屑地道:“只认得有什么用?要能收了它方是真本事!”
看着骆晚晴一幅吃醋的样子,司马云蝶好笑地道:“哈哈,晚晴嫉妒了——”
骆晚晴被司马云蝶戳穿,面上大不高兴,又不好对师父出言无状。只得扭了头气呼呼道:“我才没有!”
司马云蝶正要再取笑她几句,房顶上的梦魔突然双翅一展,张着血盆大口向众人扑过来。
“躲开——”南宫寒一边警告众人,一边以真气化出十数把短剑向梦魔身上各处攻击。
众人四散飞开,各以法术向梦魔身上打去。
梦魔在众人的围攻下,身体乍然变得忽虚忽实——
当众人法术与它身体相触之时,它的身体便化作一团黑色的烟雾。当众人收回法术之时,它的身体又恢复巨兽的形态向众人攻击。
如此一来,众人很是被动。
梦魔似乎看出了邱明玉与孟子裳的武功法力远远弱于南宫寒,打到后来,居然避过南宫寒的飞剑,专向邱明玉与孟子裳袭击。
邱明玉与孟子裳躲避梦魔的攻击大概原也不成问题,无奈飞剑上带着穆雪竹和司马云蝶,灵活性上便降低了许多。
穆雪竹经过十几天的刻苦修习,武功法术虽有所提升,但要对付梦魔这种传说中的魔兽,显然还是差得太远。
看孟子裳被梦魔迫得狼狈不堪,穆雪竹突然一咬牙道:“孟公子小心,雪竹到下面等你——”言罢跳下飞剑,纵身落上房顶,又自房顶跳入院中。
司马云蝶在邱明玉的飞剑上,心中犹豫不决。不知自己是该像穆雪竹一样跳下去,不影响邱明玉发挥实力,还是该留在邱明玉身边,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
这梦魔不是好对付的。司马云蝶自忖,自己单打独斗,恐也胜它不得。邱明玉凡人之躯,一旦被梦魔噬咬,纵不魂飞魄散,怕也要丢掉半条小命。
念及近半个月来邱明玉对自己的帮助,司马云蝶觉得自己不该在关键时刻丢下他不管。
面子毕竟是小事,纵被戳穿了谎言,也不过羞愧一番罢了。如果脸皮够厚,其实连羞愧也不用的。
司马云蝶化出裁云剑,有意无意地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邱明玉面前。邱明玉看似被梦魔追得险象环生,然而除了穆雪竹外没人知道,他才是三个昆仑弟子中最安全的。
邱明玉先时不知司马云蝶用心,待发现司马云蝶有意护他时,不由感动地道:“司马姑娘,你照顾好自己便是,不用管我。”
司马云蝶回眸一笑:“这段时间跟邱公子所学甚多,今时正好试上一试。”
邱明玉急道:“梦魔不是好惹的,姑娘还是先躲开为好。他日咱们再找时间试练。”
司马云蝶握紧了手中的裁云剑,满不在乎地笑道:“现成的机会,何必要再找时间?”
二人言语之间,梦魔已迫至近前。
“师父小心——”
穆雪竹话犹未了,梦魔的两只前蹄已按上司马云蝶的肩头,白森森的獠牙眼见就要刺穿司马云蝶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