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司马云蝶道:“师叔没有杀了那书生么?”
龙连沉默了一会儿,顿声道:“我本来是要杀了那书生为她报仇,但是她告诉我,她已经有了那书生的孩子……”
“那又怎么样?”司马云蝶道:“那书生既已娶了别人,难道会因为她有了孩子,便和别人分开,重新跟她在一起么?便是他真的因为孩子重新和她在一起,这样的爱难道是她能够接受的么?”
“难得你倒是个通透的。”龙连再次扫了司马云蝶一眼,忧郁的眼中露出赞扬之色,“她若有你这份通透,大概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含恨而殃……”
“她……死了?”司马云蝶心中一惊,抖着眉毛问。
“其时,她身杯有孕,被他抛弃后生计无着,贫病交加……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以师叔这等堪移造化的法力,竟无法救得她性命么?”司马只觉心中一阵悲哀。
龙连黯然:“那时,我还只是一只普通的狐妖……便是像你这样的新晋小仙,亦能将我轻易置之于死地……”
“师……师叔早已看出弟子身份?”
龙连没有回答司马云蝶的话,好像觉得司马云蝶的话侮辱了他的智商。司马云蝶也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师……师叔,昆仑不是不收神仙和人之外的么?师叔却是如何上得昆仑山学艺的?”司马云蝶不敢说出“妖”字,讪讪问道。
龙连抬起头,妖艳的脸上浮起一层温和的颜色。许久之后,方缓缓道:“我义兄曾有恩于昆仑。是他除去我身上妖气,将我送入昆仑学艺,并给了我龙连这个名字……”
司马云蝶想起,邱明玉曾经说过,龙连师叔和一位天界上神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想来,自然是龙连师叔口中的这位义兄了。
司马云蝶忍不住问:“不知师叔的这位义兄,是哪位天界上神?”
龙连眸子里忽然寒光一闪,盯着司马云蝶冷声道:“谁说我的义兄是天界上神?”
司马云蝶吓了一跳,看师叔这生气的模样,哪里还敢说出邱明玉的名字。赶忙赔着小心道:“咱们昆仑是什么地方?人间第一、万山之宗、名门之祖啊!能对咱们昆仑有恩的,难道会是普普通通的神仙么?”
龙连似乎放下心来,轻轻吁了口气道:“你很聪明,分析得不错。”
“师叔过奖。”司马云蝶谦虚道。
“唉——”龙连没有理会司马云蝶的话,只长长叹了口气,声音中似乎含着无限惆怅,“当年,我若有今日万分之一的法力,也不至叫她死于非命……”
“生死有命,师叔节哀……”司马云蝶同情地道。
“呵呵。”龙连苦笑一声,“自她离去,已有三千二百六十七年了,便纵有再多的悲哀,也早已烟消云散……”
“师叔……”司马云蝶想说:“如果悲哀已经烟消云散,为何师叔的脸上却是如此凄苦?”
然转而又想,既然斯人已殃,永无归日,他也以为自己不再悲哀,又何必刻意去提醒他的悲哀?
龙连的目光痴痴望着画轴上的狐狸,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却是浓浓的苦涩。
良久,龙连接着道:“我带她回到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山林,想要解开她被封印的千年道行。奈何她封印道行之日,便没有想过再回来。我用尽了所有努力,仍然是徒劳无功……”
“见过蠢的,没有见过这么蠢的!”这句话在司马云蝶唇边打了个转,硬忍着没有说出口。说出口的是:“那么她……后悔了吗?”
“是的,她后悔了——可是已然来不及……”龙连凄然笑道:“当她诞下璃儿之日,已是她身体极度衰弱之时。她将璃儿托付于我,并对我千叮万嘱,将来一定要让璃儿静心修行,成就仙道。不要再像她一样,爱上一个凡人……”
司马云蝶叹道:“千璃她终于成就仙道,爱上了一个仙人。可是仙人却为爱变成了凡人……千璃她,亦为爱重堕为妖……”
龙连笑道:“你不必为千璃难过。千璃虽然和她娘亲一样深陷情网,却比她娘亲的眼光好得多。秦白……和那书生不一样。”
“可是世世承受轮回的相思苦,怎比得上做个逍遥自在的神仙?”司马云蝶不能理解地摇了摇头。
龙连意味深长地看着司马云蝶,低叹道:“你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所以你只懂爱的痛,却不懂那痛里的甜蜜和心醉……如果千璃的娘亲还在这世上,我又何尝不愿如千璃或秦白,在世世的轮回里等待一场场相遇相知……”
“师叔……”司马云蝶愕然唤道。
“咳咳……”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龙连咳了两声,正了颜色道:“其实,你说的是对的。世间情障最是害人不浅,你需静心自持,安心修行。不可误陷情网,怡误仙途。”
“多谢师叔教导,弟子记下了。”司马云蝶心中百味陈杂地点了点头,又道:“师叔,你既受千璃娘亲之托照顾千璃,为何不让她在昆仑山活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却还要拿功课折磨她?”
龙连道:“傻丫头,我岂有害她之理?只是怕违犯天条的爱,终竟逃不过与天一战。届时,她的武功法术,便是她能够幸福活下去的筹码。”
“原来如此……师叔,难为你用心良苦——”司马云蝶感动地道。
“你方才说——千璃在大殿中睡着了?”龙连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问。
“嗯……师叔,你布置的功课非一天两天可以完成,既然要我们留在玄元峰上,总该给我们找个住的地方吧?”
知道了千璃与龙连的关系,司马云蝶的胆子便大了许多,不再如一开始那样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龙连微微颔首,带着司马云蝶走出阁门道:“跟我来吧——”
司马云蝶跟着龙连,穿过几道亭廊,绕过一处花坛,最后停在一间名为“醉芳斋”的小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