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连从座位上站起身,眼中颇有几许深意地看着这对姐妹,微微含笑道:“记住你们今天的誓言,有福有享,有难同当……”
司马云蝶心中一震,突然想起龙连曾经对她说过:违犯天条的爱,恐怕终竟逃不过与天一战。
倘若来日,千璃果然要与天一战,作为姐妹的她,岂能好意思袖手旁观?
一股寒意从司马云蝶心中升起。
自己辛辛苦苦修成正果,只想平平安安地做个规规矩矩的神仙,却难道连这个愿望也实现不了么?
司马云蝶幽怨地看了千璃一眼,心中有些抱怨:都是你这妖精,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偏要为了个男人做一只不容于天的妖!
爱是什么?值得人如此牺牲?
“云蝶妹妹,咱们出去练剑吧——”司马云蝶柔肠百结之际,千璃已拉了她的手跑出玄元宫大殿,来到外面的百花丛中。
风柔花香,星月在天。
千璃松开了司马云蝶的手,突然将双手做成喇叭状对着群山万壑大喊:“我有一个妹妹了——我有一个妹妹了——”
“我有一个妹妹了——我有一个妹妹了……”群山万壑回应。
司马云蝶听得有些感动,又有些心惊,拉了拉千璃的衣袖道:“千璃姐,咱们练剑吧。”
千璃回过头,满脸喜色地向司马云蝶眨了眨眼,说道:“好妹妹,似你这般****苦练,有意思么?今日咱们既结为姐妹,不如便在这花丛间敞开心扉,作一个彻夜长谈——”
千璃说着,不由分说拉她在一株花前坐下。指指天上星月,又指指地上繁花,推心置腹地道:“人生在世,所为何来?无非为的‘快活’二字!云蝶妹妹,你觉得天地间最快活的事情是什么?”
“天地间最快活的事情?”司马云蝶抱膝而坐,一双眼睛望着茫茫苍穹,沉吟了一下道:“天地间最快活的事情,就是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想做什么就可以去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用做什么。”
“那么妹妹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千璃追问道。
莫名地,司马云蝶心上浮起一个人的影子——青衫玄袍,墨发飘扬,神情淡漠,风采绝世……如果能够和他在一起,其实做什么都好,不做什么也好。
然而,她能这么对千璃说吗?
司马云蝶怔了一会,强行将那人的影子推开,笑道:“我最想做的事,是早日了却人间俗事,然后找个风景优美、鸟语花香的仙山安住下来。每日里种种花,喂喂鸟,练练剑。偶尔和三五好友登登山,划划船,唱唱歌。再或者到人间吃一番,喝一番,玩一番……”
“呵呵,原来这便是妹妹的志向——”千璃笑道:“妹妹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个人陪着会更好吗?”
司马云蝶故意曲解千璃的意思:“有人陪着?嗯……如果雪竹和晚晴他日能够修成正果,成就仙道。我们可以住得近些,彼此也可作个伴儿。”
“我说的是有个男子陪着。”千璃不太满意司马云蝶的回答,直截地道:“男女之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我不希望妹妹因为天条而封闭了自己的心。毕竟天条无理,人心有情。妹妹不该因为天条错过一份真爱。”
千璃说得如此直接,司马云蝶无法再回避,索性转头望着千璃,认真地道:“姐姐,我给你讲个故事。”
“你说。”
“从前,一只羊和一只狗做了朋友。有一天,羊请狗到自己家里做客。狗高高兴兴去了,结果发现羊招待它的却是刚刚从地上割下的青草。羊吃的津津有味,狗却一棵也吃不下,最后饿着肚子回了家。狗有点生气,觉得好朋友待慢了它。为了奚落好友,狗也请羊到自己家里做客。狗为羊端上了自己珍藏的骨头。心里说,你虽待我不仁,我却待你有情有义,看你惭愧不惭愧。然而对于狗端上来的骨头,羊却看也不肯看一眼,心里还在想,朋友你太不厚道,上次你去我家,我给你自己最爱吃的青草。这次我来你家,你却给我这没法下嘴的干骨头是什么意思……”
司马云蝶的故事讲完了,目光从千璃脸上移开,复看着浩瀚天宇,等着千璃去领会故事中的意思。
千璃何等聪明之人,目光流转间已明白了司马云蝶的话,半晌笑道:“妹妹的意思我明白了。你以为好的,别人未必以为好。你以为无法忍受的,也许反倒是别人的至爱……”
“我知道姐姐能懂。”司马云蝶笑道,“爱情固然是好东西,可是我更看重的是安逸的生活和天地无拘的自由。如姐姐那样为爱牺牲,我是做不到的。鱼与熊掌向来不可兼得,既然选择了仙道,便该放弃尘缘。”
千璃久不言语,过了一会儿, 向司马云蝶媚眸一闪,笑道:“妹妹也承认爱情是好东西,如果没有天条的拘束,妹妹是不是也愿意与慕公子倾心相爱呢?”
司马云蝶摇了摇头:“没有所谓的‘如果’,天条一直都在那里,我的心从来不敢逾越……而且,天条虽然阻止了我做某些事,神仙的身份却也使我可以不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妹妹指的什么?”
司马云蝶侧头微笑:“姐姐生而为妖,向来做事随心所欲,从不曾体会过人的无奈和无助。我说的不喜欢的事,是不可掌控自己的命运。命运被别人摆布,按照别人的心意生活。比如,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千璃沉思:“妹妹经历过什么?固然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是极大的痛苦,可是还有逃离的机会。若失去了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的资格,注定陷于永久的孤独,那活着又有多少乐趣可言呢?”
“姐姐是多情之人,才会把感情之事看得那么重。对于我,除了爱情,活着还有许多其他的趣味儿。”
司马云蝶说罢,站起身,抽出昆仑剑舞了个剑花道:“比如,练剑——”
“好吧,既然妹妹喜欢练剑,姐姐便陪妹妹练上片时——”千璃紧跟着站起身,手中也多了把明晃晃的剑。
夜风花香,倩姿剑影。
二人将新近学习的东西融合在剑法中演练了几遍,不觉已是黎明时分。
千璃打了个哈欠道:“妹妹这段时间可是越发厉害了。如今怕是两个姐姐也打你不过。”
司马云蝶收起昆仑剑,嘴角边扬起一丝得意的笑:“从前没有机会接触天地间高深的武功法术,如今托姐姐的福有了这个机会,我自当好好珍惜——”
“妹妹,为什么说是托我的福?”千璃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
司马云蝶明白自己一时得意忘形失了言,赶忙补救道:“呵呵,若非姐姐练不好功课惹得龙连师叔生气,又担心和姐姐独处玄元峰上坏了清誉,又怎会叫我来作陪。”
“嗯,也是哦……”千璃睡意更加浓重,迷迷糊糊中认下了这份人情,再次打了个哈欠道:“好困,妹妹,一夜未眠,咱们去休息会儿吧。”
“姐姐去吧,我还不困——”司马云蝶推着千璃去休息,待看着千璃进了玄元宫后院,这才一转身,拿着剑继续练了起来。
朝阳下,司马云蝶练剑的身影宛如花间蝶舞,美不胜收。
从玄元宫出来的龙连不知不觉倚着宫门看了许久,直到授课时间已过,这才悄悄踏着祥云,向玉虚峰飞去。
司马云蝶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练剑的样子有多美,也不曾发现龙连曾偷偷注视着她。她这样日夜用功,不过是为着心底里的一点儿不安罢了。
她的心里,始终放不下龙连那夜说的话:违犯天条的爱,终竟逃不过与天一战……届时,她的武功法术,便是她能够幸福活下去的筹码。
而她,不想死。
既然千璃不肯用功,既然她倒霉地做了千璃的妹妹。那么,除了代她用功,除了代她努力提高这幸福活下去的筹码以外,她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她要活着,她要千璃活着,她要千璃和她一起幸福地活着。她还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剑上华光闪射,指向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