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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东京日和医院的内科主任医师松井雄已在这家医院工作了近三十年,有着良好的声誉和威望。经他治愈过的病人无数,而救死扶伤,帮助病人解除痛苦也正是最令他感到快乐的事。清晨,当他一踏进医院的大门,就可以听到很多病人和护士向他真诚地问好,在他看来,这也是对他的工作最大的肯定。

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刚打开门,却愣住了,屋内已经坐着一男一女。

“你们是什么人?”松井主任很诧异。

那个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男子微笑着起身行礼:“是松井主任吗?打扰您了,我姓风间,是特地来向您打听一些事的。”

“哦,请坐。”松井将他让在旁边的座位上,随手拿起一支笔,沉思着问:“是问哪位病人的病历吗?”

风间夜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但是因为年代久远,恐怕在贵院的资料库中查不出来,所以要向您当面请教。”

“是什么时候的事?”松井主任很好奇。会是多久以前的事?十年?二十年?

风间夜道:“您是否还记得,在十几年前,曾经有一位名叫千寻夏子的女士到贵院就诊,据说当时是被判定死于心脏病。”

风间夜刚刚念出“千寻夏子”的名字,松井有些木讷的神情立刻闪过一丝惊恐,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千寻雪樱此刻站起来接答:“我是她的女儿。”

松井惊诧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反复逡巡,似在确定她话中的真实性。

千寻雪樱迈上几步,诚挚地说:“请告诉我,我母亲真正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松井手中的笔“啪嗒”掉落在桌面上,嗫嚅着说:“我,我不记得了,时间太久了,我实在想不起来,抱歉,帮不了你们。”

“请再仔细想一想!”风间夜探上身子,毫不顾忌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千寻夏子这个名字您真的不记得了吗?那么,伊藤大左这个名字您是否有印象呢?”

松井的脸色更白了,从椅子中蹦起,叫着:“什么伊藤大左,我更不知道,我说了,我帮不了你们,请你们出去!”

风间夜直立在桌旁,浅笑的眼中却有着凛寒的光芒:“松井主任,听说您一向以诚实守信著称,说谎可不算是什么美德啊。”

松井的背紧靠着墙壁,微微地发抖,似乎在极度恐惧着什么,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既然你们听说是死于心脏病,那就是心脏病了,不可能还有别的死因。我们日和医院从不会误诊的。”

“是吗?”风间夜微挑唇角,露出一个邪邪的笑意,“但是我们却有证人能证明,千寻女士绝不是死于心脏病。如果我现在把这个消息公开出去,恐怕对贵院的声誉会有损害,另外,您这个主任的位置可能也会有所变动了。”

“你!你这是威胁!”松井的脸色由白变红。

风间夜笑容不改,依然幻魅:“就是威胁又如何呢?只要您再说一句‘不记得’,我立刻可以联络到一百位以上的记者在医院的大厅召开记者发布会。”他微晃着手中的手提电话,淡然道:“是您说,还是我说?”

松井低着头,沉默不语,但看得出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过了多久,他艰难地吐出:“我不能说,如果我说了会有很多人遭受牵连。如果您一定要查,还是直接去问伊藤先生本人,他完全清楚事情的始末真相,至于我自己,的确是无能为力。”

风间夜也静默片刻,微微一叹:“好吧,我不为难您,不过您必须告诉我,千寻女士去世的病历现在在哪里?”

“都在伊藤先生的手上。千寻女士死时身边所有的东西都被伊藤先生带走了。”松井勉强而答。“非常感谢。”风间夜轻轻颔首,与千寻雪樱欲转身而去,松井忽然又叫住他:“风间先生是否曾在我院就诊?”

风间夜一怔:“是的,不久前的确曾经在贵院住过。”

“哦,看来我没有记错。”松井此时才露出一丝笑容,但很快又转为肃然,“您是否已经找到合适的配型对象了?”

风间夜一甩头:“不劳费心,这点小事我自己能解决。”

“还是抓紧去找吧。”松井急切地说,“要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风间夜没再回答他的话,只是默默地拉着千寻雪樱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配型对象?指的是什么?”千寻雪樱站住问他。

风间夜依旧表现得不经意:“没什么,只是治疗贫血的一种方法而已。”

“是吗?”千寻雪樱的眼中充满了质疑,贫血的治疗还有时间限制吗?

风间夜一笑:“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放在心上。现在我们应该去找伊藤了。”他抓紧她的手,认真地说:“答应我,无论结果是什么,都要勇敢地去面对。”

她反握住他的手,沉重而缓慢地回答:“我会尽力。”是的,为了他,她也会去尽力的。如果继续任由自己被那个幻梦折磨一生,她的生命只会永远深陷于无边无尽的痛苦之中。该是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你们知道了多少?”伊藤大左冷森森地看着对面的这对男女,威慑感在空中释放凝滞,似乎一触即发。

风间夜淡笑着:“也许很多,也许很少,我们所知道不过是些皮毛和片断,而能将他们串联在一起的那条细线,似乎还握在您的手中。”

“你们恐怕问错人了。”伊藤冷笑着,“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这条细线的秘密?我苦守它十几年,为的是我在夏子临终前发下的誓言,如果我说出来了,就是对不起夏子,将使我成为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风间夜犀利地冷笑:“您以为您保持缄默就算是个信用之人了吗?对于樱子,您依旧是在欺骗,与无信之人毫无区别。”

伊藤大左看了千寻雪樱一眼:“我不说,是为她好。”

千寻雪樱脸色一变,定定地说:“告诉我真相!求您。”

伊藤也看着她:“在我的记忆里,你从来没有求过我。”

“那是因为以前我没有任何事可以求您,但是这一次,我求您告诉我真相!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她激动的双手都在颤抖。

伊藤深深地一叹:“雪樱,不要再去追寻什么真相了,相信我,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反而会更好。”“不!”千寻雪樱坚决地否定,“您一定不知道当自己被一个虚无的设想所折磨,却永远不知道答案会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请告诉我,我不要再在这个虚幻的世界中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我只要一个答案,一个没有任何虚假的答案!”

“真实有时候可以残酷地杀死一个人。”伊藤深沉地说道。

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但还是坚定地望着他:“请告诉我!”

“那好,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看来我也无法隐藏,独守这个秘密无论对谁都是一种痛苦。”他轻轻低喃:“只有令夏子失望了。”

风间夜眉心一展:“您是承认,千寻女士的死的确是别有隐情?”

“不错。”伊藤大左肯定地回答。

千寻雪樱的指尖仍在轻抖,嘴唇发干,声音也变得喑哑:“那么,妈妈是怎么死的?”

伊藤盯着她的眼睛,不带一丝一毫的表情,冷冷地念出每一个字:“是你杀死了她,是你用枪,亲手打死了她!”

一切都仿佛在此刻停住,包括空气,时间,心跳,呼吸……惟一无法停住的,是从心底深处无限度扩散出的痛感,渐渐吞噬了全部的感情,全部的思想,全部的意志和全部的生命。

千寻雪樱如被人扔进深不见底的冰窟之中,无限度地往下坠,往下坠……麻木得几乎没有了知觉,直到她的肩膀似被人紧紧地抓住,她在恍惚着看着眼前那双深情而忧郁的眼。没有微笑,没有回答,记忆中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变得清晰起来。她记得了!记得了!

在纷纷飘坠的樱花树下,穿着和服的母亲微笑着对她呼唤:“雪樱!快来看!樱花开得多美啊!”而她——年幼的她却举起黑漆漆的枪管,对准母亲,无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那一刻,枪声与母亲冻结的微笑同时刺进她的眼中耳中,然后她看到从母亲胸前喷涌而出的鲜血染满了母亲的前胸。那鲜红的血,染透了母亲雪白的和服和她崭新的衣裙。被血溅到的樱花瓣艳红而刺目,好像无声而凄美的笑,带着悲凉的嘲讽在她的眼前缓缓飘落。母亲扑倒于樱花树下,樱花还在凋落,很快盖满她一身,如一幕美丽的葬礼,而观众只是她一双无邪的眼睛。

那一天,她杀死了她的母亲,她惟一的亲人。

她茫然地举起双手,看着它们,就是这双手,扣响了扳机,射出了子弹。罪恶的双手,沾满了血腥,她是个罪人,一个沾满母亲鲜血的罪人。她应该是被打入地狱,深受轮回煎熬的,那么,为什么她还要站在这里?在等候谁的审判?

猛然间推开身边一道模糊的身影,她如狂魔一般疯跑出去。

外面有一辆车子停在那里,她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居然发动了。然后她便像箭一般开着车冲了出去。

车子疯狂地开着,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地狱吗?从这里是否可以一直开到地狱?反正她知道她永生永世都进不了天国。她不愿背负着杀害母亲的这份罪孽苟且偷生,如果还有一个可以让她立足又不会被玷污的地方,或许就是地狱了吧?

车子冲上马路,又开出马路。开到了富士山的脚下。

她丢弃了车子,又开始疯狂地向山顶爬去。

她叫千寻雪樱,注定与“雪樱”有关,如今她已肮脏得不堪再与樱花比肩,还是让富士山上的皑皑白雪来洗涤她罪恶的灵魂吧。若能将生命献与雪山,或许她的精魄还可以长存。谁来宽恕她曾犯下的罪孽?雪山之巅是她最终的归途。

站在一处悬崖边,她凄然而笑,无所依恋地纵身而跃,却突然被人自身后死死地抱住。她努力挣扎,两人都摔倒在山边,身后的人抱得太紧,即使她拼尽全力仍不能再前进半步。

她绝望地回头看着那人:那双幽深而美丽的眼,虽然自眼波深处翻卷起从未见过的波澜,但那分缱绻的深情却更胜以往。

“樱子!”他大声地呼唤,企图唤醒她头脑深处最理智的意念,“你真的要选择死亡了吗?独自去死你真的不怕孤独吗?”

她的眼角边已一片****,是泪,却不知何时到来。凄然地望着他,惨淡地轻问:“除了死亡,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解脱一切的痛苦?”

他大声地回答:“死亡不是最有效的解决之法,你必须活着,活着才有一切!”

她笑得更加悲凉:“那么请你给我一个能让我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

“为了更好地活着!这是支撑所有人活下去的最终理由!”他浩浩然地回答。

她略带怔忡:“不是为了爱吗?”以为他会给她这个答案。

他抱紧她,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她:“如果你已无法感受到爱的存在,这个理由对你来说未免牵强,但如果你肯为了爱而生存,那就会赋予你更多的勇气和力量!为了我,樱子,请你活下去!”

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响雷重击着她的心灵,于是她渐渐不再挣扎,不再反抗,颓废地靠倒在他的怀中,忽然放声恸哭。倾泻而出的泪水浸透了彼此的衣衫,但却令他释怀,他终于将她自死神身边拉回。在人类生与死的抉择前,爱的力量永远高于一切。这是真理,不容置疑。而他们之间这一场注定短暂的爱情,也早已被命运钦定了无数的悲喜和壮烈。

即使有一天他将离开,也必定会带着这些艳丽的记忆死去。这一切的经历足以说明他不枉此生。但是,他又是如此的不舍和眷恋。所以,在鼓励她活下去的同时,他也在拼命燃烧自己每一分钟生的希望。

是的,活下去,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一定要活下去!

千寻雪樱在副座上睡着了。但是睡得并不安稳,即使在沉睡,仍有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出,轻滑过脸颊,落到了身下。

风间夜开着车,一只手持着一支点燃的香烟,淡淡的烟味在他的身边缭绕,令他看上去平添了一分阴郁与艳魅。黑亮的瞳仁中没有多少伤感,反倒有股冷冷的笑意,像是在鄙夷什么,却又若有若无的,让人捉摸不透。

停下车,他打开车门,轻轻将千寻雪樱抱出来,偏巧这时一阵剧烈的眩晕令他无法站立,即将摔倒的一刻被人一把扶住。他回头一看,笑了,是风间日向。

“你来了?”问得随意。

“嗯。”答不经心,只是望着他的眼神深深地沉思着。

风间日向伸出手:“我抱她进去吧。”

风间夜没有争,交给了哥哥。风间日向抱着千寻雪樱走进樱阁,将她安置在一间卧室中。两兄弟又一起走出。

还是坐在院边的回廊上,风铃依旧,樱花依旧,人也依旧。

“查出什么了吗?”风间日向首先发问。

风间夜保持着他一贯的笑容,似答非答:“很多。”一挑眉,又问:“当初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去查那个幕后的委托人?你明知我早晚也能查出。”

“直觉。”风间日向冷冷地扯出两个字,“一个不是以杀人,而是以折磨人为乐的人,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我不希望你令自己陷身于危险,而且我也不相信你会为了她而以身犯险。”

风间夜唇角轻扬:“说白了,就是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爱情存在。”

风间日向只是沉默,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问:“那么,你现在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风间夜摇摇头:“还不知道。”

叮咛咛的风铃声忽然吸引去了风间夜的注意力,他略带怅惘地看着院内的樱花,说:“这里的花期还可以坚持一个月,京都的樱花很快就要谢了。”

“真的要和她相伴到死吗?”风间日向的口气有些残忍,“让她看着你死对你来说是件很美的事吗?”

风间夜轻蹙起眉头:“我希望她能勇敢地活着。”

“一旦失去了你,她还能活得下去吗?”风间日向瞟着旁边的纸门,又盯着他,“你现在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了。”

风间夜发出一声长长的幽叹,频繁的眩晕代表着病症的加重,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永远地倒下而再也无法站起。看着他倒下去的千寻雪樱会是怎样的心情?会不会像今天一样,发狂地爬上富士山?那时候又还能有谁将她从悬崖边死死地抓回?

“你少管人家的事了。”院里传来北川绫子嘲笑的声音。而她那犀利直率的眼神正冷冷地注视着风间日向,“你自己不敢去爱也就罢了,还要阻止别人相爱吗?”她走上回廊,对风间夜道:“小夜,别让他动摇你,我支持你!勇敢地爱下去!即使死了,也死得辉煌。”

风间日向瞥了一眼她的脚,皱皱眉:“不是提醒过你吗?”

“你提醒过我什么?你只是说不让我为小夜工作,可没说不让我来看他。”北川绫子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大大咧咧地走到两人中间。

风间日向猛地抓住她的手,沉声道:“你不要挑我话的空子,你明白我所指的其实并不是那一点点的意思。”

“放手!”北川绫子冷森森地看着他,“您这高贵的手碰到我这个肮脏的身体,会辱没了您的身份。”

风间日向的脸涨红,眉峰跳跃,咬着牙:“绫子,如果你恨我,就直接说出来吧。不必总是这样冷嘲热讽的。为什么你不肯体谅一下我的难处?”

“你的?”绫子的冷笑中有着说不出的凄楚,“你总是这样,总要别人为你着想,考虑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的处境。但如果你是一个事事都肯考虑周全的人,我们又何至于搞成今天这种局面?你初认识我时,我就是现在的我,并未对你有任何的隐瞒,如果你那时就表露出嫌弃或是厌恶而不来招惹我的话,我也不会低贱自己去向你摇尾乞怜。既然爱了,又不肯承认,又要放弃,你以为自己做得很伟大,很有光彩吗?如果这会令你解脱,只能说明你的自私与可悲!”

风间日向霍然站起,眼中全是受伤的神色。嘎哑着声音对风间夜说了一句:“我有事先走了。”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樱阁。

风间夜一直冷眼旁观,此刻才淡淡一笑:“很失望吧?”

北川绫子哼声:“我失望什么?”

风间夜微垂着眼帘,黑发拂过额际,虽然掩去了诸多表情,但那风中和煦的声音却锐利依然:“其实你很希望他能站起来反驳你,和你唇枪舌剑地争论一番,甚至是义正严词地将自己离开你的理由说得再冠冕堂皇一些。让你看到一个彻底自私的风间日向,你才会对他真正绝情。可偏偏他的逃避总是令人生气又无计可施。于是便会更恨他,却又更忘不了他。”

绫子坚强的头缓缓低下:“你究竟是鬼还是神?怎么总是能洞穿别人的心事?”

“我?”风间夜的笑容苦涩而无奈,“我倒宁可自己是其中的一个,如果我是鬼,我不用惧怕死亡,如果我是神,我会得到永生。只可惜,我只是一个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永远无法自主选择自己生死的人而已。”

京都清水寺内

千寻雪樱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樱花。樱花如雨,花海如潮。可惜这一切的美丽对她而言都是最大的讽刺。为什么母亲要为她取名雪樱?难道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她这一生会像白雪和樱花一样,徒有艳丽的外表,却无法将这分美丽保存到永恒?如此的短暂,一切都无法挽留。多么可笑,她不仅是朵有毒的樱花,还是朵沾满血腥的樱花。

残忍的结局,这就是追求真相所付出的代价。要用整个心灵的破碎与绝望去承担。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风间夜在耳边款款道来,“还记得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你笑,好像满园的樱花都在盛开。”

她也想努力挑起一个微笑回应他,可是却笑不出来。痴望着他的面容,这样的美好,只会令她从心底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卑、害怕。害怕自己没有资格去拥有他的深情,害怕上天总有一天会惩罚她这么一个在幼年就已经冷血无情的女子。她的一切早已失去,她也已习惯失去,为什么他还会出现在她的身边?不让她就这样无助地死去,那样她还能觉得欣然。可是现在,这深不见底的忧郁与痛苦,已不是他的一个微笑所能化解的。尽管从他的身上汲取温暖是使她生存下去的惟一希望。“为什么不离开我?”她尖锐地问,“我究竟有什么好让你这样对我?”

他沉思片刻,还是淡雅地笑着:“我相信自己对你的第一感觉,无论你曾做过什么,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一朵最纯洁的樱花。”

她的心却在滴血,什么时候他才肯对她冷眼相视?让她也能安心地放弃这段感情,重新回到自己原来封闭的世界中去?她不要任何人的关爱,因为她根本不配被人爱。她的名字,她的命运都在表明,她是一个被诅咒了的女人。这一生,都不应该有幸福。

“你的眉头锁得好紧。”他轻笑着,伸出食指细细抚过她的眉心。“忘记过去吧,樱子。你还有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

“美好的……未来?”她极其艰难地重复着他的话,这几个字念出来如初学时一般稚嫩,不知所云。她的生命中还会有美好吗?上天会怜悯她吗?对她所犯下的罪行真的可以既往不咎吗?

她悠悠的神思不知徘徊到了哪里,全然忘我。风间夜的瞳眸却在此刻刺出一道惊悸。

“小心!”他猛地将她拉倒,随着一前一后两声枪响,远处的一棵樱花树下摔倒出一个人。

血!红色的血!她迷惘的眼中全部映出的是鲜红色!一如记忆中最悲绝的一幕。同样是为她而流出的鲜血,同样是出自她最心爱人的身上!

风间夜的手臂被子弹打中,鲜血汩汩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全身。无穷无尽般的流逝,对映着他近乎惨白的脸色,但他还在竭尽全力给与她一个安抚的笑,“别担心,没事的。”

他要死了吗?她的心悸停在此刻,说不出心中那如被刀割针刺的痛感是何时生出,只记得他在临昏厥时,还虚弱地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两侧的什么东西——是泪,擦不尽的泪,如同他喷涌而出的血。

血泪交融,樱花飞舞,心在低泣,梦似残风。

无论曾经如何努力地去拥有,失去只需一瞬而已。

风间家族的人如飞一般赶到医院。

风间长次奔过千寻雪樱的身旁时只狠狠地甩了一句话:“如果小夜有什么意外,我会要你生不如死!”

她没有反应。无论是生,还是死,对于她来说,几乎已失去了任何的意义。以生死要挟一个心如僵木、形如僵尸的人只是徒劳而已。

她只是没有任何表情地站在抢救室的外面,面如白玉,目如呆石,形如一尊雕塑。

然后,她的手机骤然响起,尖锐的铃音令所有人都对她露出极端厌恶的神色。她走到一边,掏出手机,是个陌生的号码,想挂掉,只在一犹豫间,还是接了。

“喂。”她木木地说,脑子里空白一片。

话筒的另一侧是个尖细而得意的笑声:“看到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是吗?”

她的心猛然缩紧,所有的直觉都在这一刻恢复,厉声问:“你是谁?”

“你一直都在寻找的人。”对方继续开怀地笑着。

“是你杀了他?”她的指节突出,几乎能将手机捏碎。

“不是我,是你!”对方阴厉的声音寒冽而无情,“你是个不应该有爱的人,谁和你在一起谁就会变得不幸。是你将不幸带给他们的,是你!”

她的血被冻住了,背靠着墙壁慢慢瘫滑到地上,耳边那个声音还在如魔咒一般轻吟:“你的痛苦应该由你自己承受,连累别人只能给你身边的人带来更大的不幸。如果你还懂得一点点爱的话,就离开他们!永远地,离开!”

风间长次沉痛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是那样毫无生气地躺着,仿佛随时都会离开他的生活。这种绝望的感觉,在风间夜的母亲死前他也曾经感受过。那种感觉,只要感受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

“她呢?”风间夜睁开眼后问出的第一句话。

风间长次狠狠地说:“不要再管她了!是她害得你这样!你为什么如此执迷不悟?”

“很多感情,你永远不会明白。”风间夜因为虚弱,声音比以往更加轻微,但固执如旧,“让我见她!”

风间长次没有答应他,只默默地凝望着他,缓声道:“你以为我阻止你们在一起仅仅是因为我对她有成见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会给她的将来带来怎样的生活?”

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痛心疾首的表情,也没有听过他如此诚恳的声音,风间夜鼓足一切力量,问:“您想说什么?”

只见风间长次从自己的口袋中轻轻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递给他,说:“这是你母亲死后,我在她的遗物中找到的,从没有给你看过,现在给你是有些迫不得已,希望你看完会改变你的想法。”风间夜接过那张纸,努力聚集眼神去看清上面零乱得近乎疯狂的字迹,那的确是母亲写的,不仅因为那熟悉的字体,还有那凄婉且悲绝的言辞,读之有如母亲再生,带给他更加痛彻心扉的震颤——

“如果你深爱一人,却又不能履行你爱的承诺,那么,就远离她,不要再带给她任何痛苦的幻想,宁可独自承受孤独,宁可背负着愧疚与她对你的恨意,也要狠下心远离她,只有这样,才能还给她一个完整而公平的人生。”

纸笺从他的手指中滑落,掉在白色的被单上,但两者都没有他的脸孔那般的苍白,凄美至绝境,又无奈至绝境。

若无法完整地爱她,就应该远离她,归还她那一份完整。这是母亲苦到极点的心声,也是在冥冥之中告诫着她惟一的儿子,不要步她失败恋情的后尘。

即使有着如此沉重的伤情,他还是笑了,为了这段从一开始就已注定没有结局的恋情而笑。他将自己所有生的力量都给了她,却又剥夺了她生的希望。他真的有这么残忍吗?残忍到心中自私得只有自己,只想到自己爱人与被爱的感受,全然不顾别人的心情。

他真的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了。在生命即将走到终点时,他应该将那完整的人生归还给她。

门被人大力地撞开,千寻雪樱奔了进来,她的脸比他还要惨白,跌跌撞撞地跑近床前,她死死地抓住他的被单,一字字地哀恳:“远离我吧!求你!离开我的身边,离开我的生活!”

他浑身轻颤,两人的眸底都是绝望的神色。就这样四目相视,多少曾经共同拥有过的甜蜜回忆都乍然划过心头,谁能忘怀?谁能放弃?但是,又必须忘怀,必须放弃。

“这是你的意愿吗?让我离开你?”他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唤着她的名字,就像初次相识时,“樱子,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她忍住所有的悲痛,努力使自己坚强地回答:“我们在一起只有痛苦,不会有幸福。”

他凝视了她很久,似乎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的心底。最后,他只轻轻地微笑,不知是释然还是逃避,没再看她,淡淡地说:“那么,分手吧。”

简单的一句话,同时埋葬了两个人。

她的灵魂在这一刻死去,站起身,低喃着说:“谢谢。”随即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屋内,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幽沉而伤感,好像自己的整个生命都已耗尽在这一声叹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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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吗你知道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种族吗你知道宇宙中会有外星人吗你知道外来物种对人类抱有的敌意吗3016后,你会知道的。超越银河系的诸多宇宙空间,数不胜数的各式新奇种族,乱世中冰冷而又复杂的感情交织,亲情,友情,爱情,有将何去何存?温柔多情的蝴蝶,美丽残忍的人鱼,凶戾单纯的兽人,诡异变态的腐虫,高傲专情的孔雀......千奇百怪的常见物种以一种新的方式展现眼前。——是否存在跨越种族的爱恋让你我相连?血与泪的生命之吻把你留在永恒我用一生去告诉你时光不曾孤单
  • 地球游戏记

    地球游戏记

    就在某一天,地球化作了一个浩大的游戏场,小怪兽们占据了人类的生存空间,想要活下去,只有与这些小怪兽们对抗。作为主角,齐云表示,自己只是想要愉快地玩耍一番,可惜,这个愿望很难实现。“齐云,你丫的这是开挂在玩游戏吗?”面对齐云,有人这样吼道。“尼妹啊,今天我才知道,你这压根就不是开挂玩游戏,你这是赤果果的拿着GM号在这里玩耍,还能不能让我们愉快的玩耍了?”不久后,很多人这样咒骂齐云。面对所有的质疑,齐云腹诽不已:“尼玛,哥只不过是想要安静的玩一玩这个游戏,有必要这样吗?真的有必要吗?”(新人新书,求收藏推荐!)
  • 四王世界之碧浪滔天

    四王世界之碧浪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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