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月点点头,没有说话。
郭夫人面色苍白地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去。
郭洋大口灌了一杯冰水下肚,强迫自己冷静。
只有那个一家之主的男人神色自然地吃晚饭,离开了家。像往常一样,去他某一个得宠的外室那里过夜。
“妈妈,不要为我担心。”郭月深吸一口气,笑着说,“总归我也是要嫁人的。如果嫁过去能够让你和哥哥的日子好过一点,也算值得了……”
“不!”郭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因为这些年的聚少离多她发现已经很难再变得亲近起来。可是这个时候看着她明明眼里是沉重的忍耐和悲伤,却依旧要扯出笑容安慰自己的样子,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只觉得羞愧无比。
这是她的女儿啊。
那个出身的时候软软绵绵,总是爱和自己撒娇的女儿。
如今却是要牺牲女儿,保全自己这个郭夫人的名号了吗……
“妈妈不会让你就这样被当做礼物一样送给别人的。”仿佛终于下定决心,郭夫人握住儿女的手,语气沉稳地说,“这个位置我从来都不稀罕。如今竟然要儿女为了我委屈自己,我这个做母亲的真的是太失职了。小月,你还是像过去一样,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离这里离郭家越远越好。知道了吗?家里有你哥哥,他如果保不住自己的位置,妈妈就和他一起离开这里,去找你。”
郭洋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郭夫人。他张了张嘴,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有多久了,没有看到这个冷静又不失乐观的母亲了?他已经不记得了。他不会觉得这样的想法是对自己的不公平。相反,郭洋很乐意承担这份责任。
越是这样,才越能够驱散自己心头的愧疚。
为了那个女人让自己的家人陷入如今境地的事实,始终紧紧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窒息地活着。
“不管怎么样,赵莫晚这个女人既然不会是你的,就不要再妄想得不到的东西了,懂了吗,儿子?”郭夫人语气淡淡地说完,拍了拍儿子的肩。
郭洋也只是匆匆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饭桌,没有看到妹妹此刻震惊的神色。
赵莫晚。
竟然是她。
苦涩和惊愕共通纠缠着。郭月抱着一丝散心和更多的好奇踏上了法国的土地。抛掉郭家二字,却没有办法好好享受这样的旅程。
因为赵莫晚的名字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席卷着法国。她几乎毫无怀疑,这个女人就是当年那个古怪的室友。所以才会跑去凑热闹参加她的婚礼,只想看看这个伤害到了自己的哥哥又间接造成了自己现状的女人,如今是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的新郎又是有多好,足够胜过自己那位优秀的哥哥。
可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只能这样抱着怀里的捧花哭得一塌糊涂。
不知道是为自己依旧摇摆不定的未来,还是为这份在时光中渐渐散去的友情。
郭月不知道赵莫晚是不是有认出自己来,而她也不愿再去深究。她想过,如果这个女人的婚礼让自己真的很生气很难过,她或许会冲上去捅她一刀,报复如今的这一切。可是她却无法不去祝福和羡慕这样的一个婚礼。
古有十里红妆,表示对新娘的重视。
可是在这个传统家庭长大的女孩眼里,这位卡佩伯爵所做的,则是真真将一颗心奉献给这个女人,才肯这样毫无顾忌地宠着她。
祝你幸福,赵莫晚。
英国,利物浦市。
像过去的每一个秋天一样,这个城市又开始了被浓重的工业污染影响的阴天和雾天交替的时节。即使是附近被绿色包围的都铎庄园也不例外。
都铎侯爵已经连续接见了超过五十个说自己有消息的人。可是无一例外的,提到的都是一些捕风追影的消息,毫无价值。他年纪已经不小,不愿意浪费心力来和这些人周旋,直截了当地把这个工作交给了王妈。
小青每天都站在庄园门口,和雷德先生一起看着一批批面带希望的人们走进庄园,然后一脸挫败地离开。
“那些平民不过是奢望着都铎家丰沛的资产。”雷德先生这个时候总是会冷冷地打断小青心里升起的同情和内疚,“你既然是安娜的侄女,就也是都铎家的人。”
小青不止一次对自己姑妈的名字感到好奇,但是却一直不曾得到一个完整的答复。总之在这里,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她们可以是任何人,可以被安上任何一个名字。
只要身为主人的都铎侯爵愿意。
此刻她正小心地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不知所措地站在会客室的门口,听着里面的两个声音激烈地争吵。
不,确切的说是都铎侯爵一个人的发怒。
她的姑妈从头到尾都只是语调平平地陈诉着事实,然后进一步激怒这位侯爵大人。
“安娜,告诉我吧!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都铎侯爵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完全不似最初看到王妈和小青的时候的期待和激动。
“老爷,我不知道。”王妈镇静地回答。
“你知道的,安娜!你一定知道!”激动地指责着平静的王妈,都铎伯爵几乎就要破口大骂,可是又在对上她死寂的眼神的瞬间松了口。
他骂不出口。
对这个从小就跟在那个女人身边的女佣,他骂不出口。
她看着他们长大,知道他们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情。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才是造成如今一切的根源,哪怕赵莫晚似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却依旧无法原谅他。
这是卡在心里无法释怀的那根刺,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散去,反而是每天醒来都会觉得微微发痛,提醒着自己……
不能忘。
不能原谅。
“我知道你有多恨我。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我。所以我现在只是想要弥补这一切!你不是说了,那个孩子过得并不好吗?那么,至少让我把都铎家留给她。这些财富这些家产,至少能够让她半生无忧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