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实行半封闭的教学管理以来,十一中的学生简直彻底成了监狱里的囚徒,每隔四个星期的周五下午###第二节放学后可以回家,周日上午就得匆匆赶回学校,因为周日晚自习还没开始,班主任肯定会准时地站在门口查人数。然而,越是高压政策,这难得的放风就越显得珍贵,每当此时此刻,十一中的大门口必是一派无比繁忙的景象,比Z市的火车站有过之无不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所热门的重点高中。
苏伊洲就特别讨厌在这样的一股近乎狂热的“返乡”浪潮中出校门,因为门口除了热切地等待自己孩子的家长外,还有很多是四中的学生。这帮人不能不引人瞩目,四中的校服摒弃了千篇一律的深蓝运动服,而是拷贝了香港日本的校服样式,男生一律黑色西服白衬衣黑领带,女生则是楚楚动人的水手服,不得不承认,在Z市这样一个传统保守的小县城,这样的打扮确实扎眼,但是说实话,真的好看。
苏伊洲每次出校门迎上这么一片惊鸿的风景,心里都很复杂。那堆人里有不少是曾经的初中同学,中考后572分以上的理所当然地被Z市重点高中——四中录取,剩下的呢就自动分流,上了就近的普通高中,苏伊洲成绩平平,对于上重点还是普高根本无所谓,不存在羡慕嫉妒恨的心理,关键是她受不了门口那伙曾经的同窗像看西洋景似的观看十一中独特的放学模式,而且十一中的学生还不得不穿着肥大而不合体的校服。每当这时,苏伊洲就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帽,任人参观。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人流散的差不多了,这才慢吞吞地提着书包从教室出来,准备回家。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还有几个没走的不是在做作业就是在等家长,欧阳秋拎着包过来,看见苏伊洲还在磨蹭,打趣道:“你就酸吧,那么多人,谁注意你啊?”苏伊洲挑了挑眉毛:“你还有别的说法吗?怎么每次都用同一句话攻击我?”欧阳秋哈哈一笑,满口的白牙顿时阴森森的:“因为我说的是事实。”苏伊洲不和她计较,推了她一把:“快走吧,省得那谁谁谁等得着急。”
欧阳秋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忸怩起来,脸上竟飞上了两朵红晕,这种诡异的表情自苏伊洲从认识欧阳秋倒来从来没见过,不禁半张着嘴一时傻掉。欧阳秋毫不留情地给苏伊洲的头上留下一个爆栗:“我走了。”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你还不是一样。”“我……”没等苏伊洲说完,欧阳秋早就雀跃着跑掉了。
我可没等他,苏伊洲在心里把话说完。那个他就是方少阳,苏伊洲的初中同学,同班而且同桌。苏伊洲真的没在等他,甚至在躲着他,因为校门外那一堆四中的天之骄子们其中就有他。苏伊洲看见他就恨不得赶紧凭空消失掉,她不愿意和他见面,无关风月,就是不愿意。方少阳好像不这么认为,每到放小假的周五下午,他总会站在十一中的校门口,有时候和老同学聊天,有时候拿着瓶矿泉水像是在等人,苏伊洲推车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就会很灿烂地打个招呼:“苏伊洲,你怎么每次出来这么晚。”
苏伊洲在他面前就说不出地难受,拘谨,自卑,骄傲,总之就是别扭得不行。方少阳从前就一直是尖子生,每次大考小考稳坐第一,除了语文稍微弱点,似乎没有他不行的。那时候苏伊洲是语文课代表,每次语文最高分的得主——也仅仅是语文,别的科目都乏善可陈。而这个同桌又是如此的耀眼,每当发下期末成绩,都是苏伊洲最不待搭理他的时候。方少阳却后知后觉,看到数学试卷一片姹紫嫣红的同桌,他就会忍不住要指点她。苏伊洲就最烦他这点。可怜的自卑加骄傲混合成一股力量一股脑地冲方少阳身上发泄。
“你烦不烦啊!”终于在初二期中考试后,方少阳又不合时宜地表现关心时,苏伊洲火了,“就你自己会做题啊?你不给我讲题能死啊?”全班一片寂静,众目睽睽之下,方少阳的脸上显然也挂不住了:“数学老师说你偏科,我才帮你讲题的,你以为我愿意啊?”“好啊,你现在就去跟数学老师说,是我自己笨还不识好歹,不劳烦你给我讲题,行了吧?”
方少阳一时气结,轻易不愿意成为众人焦点的苏伊洲脸色苍白,腾地站起来就要逃离这个总是让她受不了的人身边。没想到方少阳一把抓住她的左手腕,苏伊洲没提防,随着站起来的一股冲劲,一头扎进了方少阳的怀里,眼睛正碰上他那坚硬的下巴,而且刚配没多久的眼镜啪的摔在地上。一阵天崩地裂的钝痛铺天盖地般袭来,苏伊洲疼得差点晕过去,别人却没看见这一幕,只看见了他们更愿意看见的,“噢,噢,投怀送抱了!”“方少阳,这次赚到了……”班里鬼叫一片,苏伊洲右手捂着疼得要命的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踹到了方少阳的大腿上。“啊——”,随着一声惨叫,方少阳松开了苏伊洲的手腕,登时痛苦地蹲在了地上,苏伊洲也成功地逃离了。
这只是冤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