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银行市场营销部的请柬到达景天时，外面的紫藤花开得正好，请柬上也捎带着阵阵幽香。莫小奈拿着请柬，仔细地闻了闻，似乎想要闻出一点关于某个人的味道。可惜她呼吸得太用力，当众打了个喷嚏，只好红着脸把它送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范若礼接过请柬扫了一眼，随手扔到了桌子的抽屉里，看到莫小奈还忤在那里没有出去，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总经理，如果你不去的话，能不能把请柬送给我？”她小声说着，看着他的眼神犹豫却满怀期待。
“为什么？”她奇怪的要求引起了他的好奇，看着她似乎要探个究竟。
她心虚地低下了头，随口编了个谎言，“因为做得很漂亮，很有收藏价值。”
“你只有最后一个机会找个理由说服我。”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人，轻易地拆穿了她的小把戏。
莫小奈很不情愿地翻出被甩的血泪史，“因为魏然在那里工作，他是我的前男友。”
魏然，听说是B银行市场营销部新招聘的应届毕业生中表现最出众的一个，短短半年已经成为苏黎的得意助手。范若礼不得不承认，纪成浩说得对，所有和苏黎有关的人和事，都能激起他想要征服的欲望。
“我不能把请柬送给你，”他顿了顿，看着她失落的反应，“但是我可以考虑带你一起去。”
她兴奋地扬起了脸，“真的吗？”
范若礼被她逗笑，说：“骗你有工资拿吗？”
“那……能不能不要让公司里其他人知道阿？”
“为什么？跟我出去又不丢脸。”
她把双手背在身后，傻笑着说：“因为我不想被人说闲话嘛。”
“恩。”他点了点头，目光漫不经心地在她身上游走了一遍，“我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这么没品味。”
额……她无言以对，但是第一次觉得范若礼这么真实，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而不像
之前那样，总是保持着“距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下班时间到，莫小奈想回去好好准备的时候，被范若礼叫进了办公室，他指着桌子上一个大锦盒示意她拿过去。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礼服和鞋子。
“是给我的吗？”
他点点头，催促着她去换上，“穿上给我看看。”
莫小奈从来不幻想自己是灰姑娘，即使穿上了礼服也不像公主，但是这样长发披肩，配上黑色抺胸小礼服和手工镶水钻高跟鞋，平添几分小家碧玉的味道，娇俏不失淡雅。
“头发很好看。”范若礼端详着镜子中焕然一新的人，轻轻拂过如水般倾泻而下的发丝，不禁想起那句“长发为君留，散发待君束”。
那是他曾经送给苏黎的句子，可是，她却有自己的主张，更倾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只是现在的她，又在长发绾谁心呢？
莫小奈的头发很黑很柔软，虽然很心疼洗发水的钱，但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剪掉，因为她实在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只有长长的秀发堆积起她小小的骄傲和梦想。
“就只有头发吗？”莫小奈看他走神了，自顾自小声嘀咕着。
虽然她说得很轻，他还是听到了，故意逗她：“衣服也很好看。”
“就只有这个人不好看是不是？”
范若礼笑而不语，看她像小猫一样抓狂的模样，他觉得很有趣，同时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无聊到要作弄一个小丫头来取乐的地步。
去Party的时间还早，他先带莫小奈去吃饭。虽然那边会有吃的，但是他怕到时候自己没有吃的胃口。
“喜欢吃什么？”范若礼翻着菜单问道。
“我需要付钱吗？”她觉得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到肯定答案再狮子大开口比较好。
“你只负责吃。”他无奈地摇头，怎么我看上去这么没风度吗？
“我要吃肉。”他抬眼看了一下她那个小身板，嘴馋得好像刚刚还俗的尼姑，然后叫过服务员点了几个菜。
趁着等菜的空档，莫小奈问了一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总经理，为什么最后是选了我做你的秘书呢？”
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因为一个故人，你信吗？”
因为一个故人。因为你是最适合承载思念的容器。容器。多么残忍却又传神的词汇。
也许还有一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吧，初次遇见，听到她和那个男生的对话之后，有趣就成了他对她唯一能够形容的印象，就好像一个闲置了太久的猎人，终于发现了激起他征服欲望的猎物。
莫小奈觉得他神神叨叨的语气，好像三国杀里面那个喜欢蛊惑人心的地中海老头子，拿着一张卡牌问遍全场“你信吗？你信吗？猜猜看阿”。她不愿意相信，但是只有无奈地接受，这个理由总比她自作多情地觉得眼前这个多金、年轻有为的帅哥看上了一无是处的她来得实在。
有美男做辅菜，再加上菜很合她的胃口，莫小奈这顿饭吃得特别香，吃完之后还很没形象地打了个饱嗝。结帐的时候，她看到他钱包里放着一张照片，上面两男一女，因为隔着一张桌子看不清楚是谁。
也许是全家福吧，她这样想着，就没有多问。
“等一下。”
范若礼叫住起身准备拍拍屁股的某人，拿起桌上的餐巾，温柔地给她擦拭着嘴角残留的脏东西。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脸上的表情认真细致，好像在修饰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他干净清新的气息迎面而来，莫小奈的心跳，就在他眼神的流转里缺失了一拍，然后似乎为了追赶刚才的遗漏，“嘣、嘣”地跳乱了节奏。
范若礼清晰的眉眼，温柔的眼神，像电影胶片一样，不停在莫小奈的脑子里倒带。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她，甚至进入痴迷状态，捂着脸“阿阿”地嘟囔着，完全忘记了旁边被她意淫的主人公的存在。
“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吗？”范若礼专注地开车，不时地看她几眼。
“没……没事。”
“别把妆蹭花了。”
“知道了。”她乖乖坐正，数着车窗外不停后退的街灯，看到他这么谨慎的样子，唯恐给他丢脸。她心里涌动着一股失落的情绪，冲淡了所有的意乱情迷。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范若礼脸上的笑容，温暖地如同三月里的阳光。
莫小奈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亲身经历和电影里铺陈的桥段完全不同，没有惊艳的呼声，没有停不下来的闪光灯；没有艳遇，也没有绅士邀请她跳舞。她全程跟在范若礼身边，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出错。
范若礼对任何人的寒暄和热忱都表现得很淡然，仿佛一位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士，直到那个叫做苏黎的女人出现。
苏黎穿着红色深V晚礼服，头发用水晶发夹挽成一个别致的发髻，款款而来。她如枝头的山茶，优雅的绽放，明媚不可方物。她是全场的焦点，就连范若礼的目光也跟沾了强力胶水一样粘在她的身上舍不得移开。莫小奈觉得和她一对比，自己就算拿把扫帚装成扫地的大妈，也不会有人怀疑。
“若礼，好久不见。”
苏黎走到他们面前，范若礼突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只是寞然地接了一句“好久不见。”
她嫣然一笑，“成浩家里有事来不了，我真没想到今天你会来。”
“因为小奈想来，就带她来看看。”从来没有被他这样亲切地唤过名字，一直被闲置在旁如同摆设一样的莫小奈，莫名地有种被利用的感觉。
苏黎的目光很成功地被他的一句话引到了莫小奈身上，她轻叹了一声，“以前似乎没有见过呢。”
被这样强大的气场压迫着，莫小奈在敏感的自卑心作崇下，很没出息地往他这边躲了下。范若礼顺势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往怀里搂了搂，一开口就是话中带刺，“我不喜欢她抛头露面，一个女孩子经常出席各种场合，很容易被人误以为是交际花。”
莫小奈被他搂着，像个机械娃娃一样，不自在地看了一眼范若礼，再转头看一下苏黎僵硬的笑容。
“啪——”台上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莫小奈终于得到了解脱。
魏然作为最有成就的新人，在众人的掌声中被请上台讲话。他还是这么优秀，这么不负所望，只是相比以前，更加从容自信。莫小奈看着他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这么快就转移目标了，你身边可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在喘气。”范若礼附在她耳边，吐气如兰。
她还没有从那隔世的错觉里清醒过来，像以前对待魏然一样，习惯性地用手轻捶范总经理的胸口，随即手腕被一股轻柔的力度扣住，被厚实的温暖包裹着。
这样暧昧的举动，清晰地落入苏黎和魏然的眼里，同时，放在了心上。
“范若礼，你说是我太傻还是你太老谋深算，你把我卖了，我还当你是好人，还在眼巴巴帮你数钱。”她明显感觉到了他和苏黎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还有那张照片上那个女生的身形似曾相识。
“我们不过是等价交换。”他握住她的手，闭上双眼，温柔地将嘴唇贴了上去。
他的鼻息打在手背上暖暖的，痒痒的，莫小奈看着他投入的神情，觉得他仿佛在品茗一杯美酒，有一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
苏黎出现之后，范若礼一改开始时清心寡欲的模样，战斗力飚升，和一个又一个或熟或陌生的商界名流客套，觥筹交错间，炫耀着自己的交际与人脉。他的高调与低调，只取决于那个在乎的人看不看得到。
莫小奈失去了利用价值，一个人走到露台上揉了揉酸痛的脚踝。虽然在公司上班穿习惯了高跟鞋，但是这样的高度对她来说还是一种挑战。她曾经看过一本书，把爱情比作穿着十六厘米的高跟鞋走路，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摔得鼻青脸肿，可你依然在不断尝试一直到摔倒为止。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只是单纯地在挑战一双鞋子的高度，还是一段会让自己摔得鼻青脸肿的感情。
“小奈。”
听到有人叫她，她回头，气氛一下子异样起来。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莫小奈不止一次设想过两人再次见面的场景。
普通青年版的：Hi，最近过得怎么样。
文艺青年版的：好久不见。并且在心里搭配上一段煽情的背景音乐。
2B青年版的：魏然你还欠我3块5毛的包子钱，是我最后一天给你带的早餐。
魏然见她不说话，首先打破了沉默，“我一直希望你过得好，但是从来没想过是这种方式。”
“哪一种方式？”莫小奈最讨厌他这样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她脸上堆积起标准的笑不露齿的笑容。为了漂亮地打这一仗，她曾经对着镜子苦练了好久。
他的目光轻挑地在她身上掠过，“你身上的一双鞋子都是你一个月的工资。”
莫小奈心里一阵发毛，感觉穿了不属于她的水晶鞋。她掐掐手心，优雅地靠着露台，尽力保持着从容不迫的架势，“是吗？那你真是低估我了呢，只是半个月的而已。”
“我不希望你出卖自己来证明我当初的决定是错的。”
“我穿戴整齐一点就是抱了老板大腿？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怀疑一下你今天的成就不是靠你一个初出牛犊的黄毛小子能够取得的，是你经常陪你那美艳不可方物的美女上司逛街Shopping甚至更进一步的交流才换来的呢？”她的眼神一转，语气里讥讽的成分超过了被怀疑的不满。
魏然眉头一皱，眼前这个举止投足都要深思熟虑的莫小奈，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只知道撒娇使坏的小丫头。他不知道他心里这种强烈的挫败感，是因为他抓不住她，还是因为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他的存在。
莫小奈看着他眉头紧锁的样子，突然有种变态的快感。即使是你说的分手，但是我没有低眉顺眼的习惯，来配合你高高在上的姿态。
相比于莫小奈这边的剑拔弩张，坐在窗边叙旧的范若礼和苏黎，在外人眼中，一副郎才女貌的登对景象。只可惜，现实却是“神女有意，襄王无心”。苏黎含情脉脉，另一位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若礼你还记得吗？十年前我们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只是两个穷学生。那天你生日，刚好赶上一年一度的烟花大会，我们就是坐在现在这个位子上吃饭。你看着窗外为了占个好位子互相推攘的人群，你说以后等你有钱了一定要买票带我进去看，因为你不想我在外面被人挤来挤去。”皓齿明眸，在灯光的映照下，更加美艳动人，就连那窗外的街道、树影，在她的注视下，似乎也带上了万种风情。
“是吗？我不记得了。”他抿了一口红酒，语气里没有一丝留恋和追忆往昔的热情。
“我当时看着你倔强地往嘴里扒了几口饭的样子，心里一酸，但是我真的相信，会有这么一天……”
“那为什么后来就不信了呢？为什么这么廉价地把自己送到别人的床上？抱歉，失陪了。”范若礼有些失控地打断她，脸上是控制不住的愤怒表情，握着酒杯的手指也因为力度过大，关节和青筋凸起，似乎要将杯子捏碎。
始终还是没办法像没事发生一样听她娓娓道来，过去的回忆对他来说不是纪念，而是鲜为人知的耻辱。
她习以为常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一颦一笑间，都带着无法言喻的失落和悲伤。若礼，只要你过得好，什么都可以无所谓，恨总比爱容易放下。只是，外面的月色似乎越发的微凉了。时过境迁，说的就是这样吧。即使现在拥有了全世界，也已经错过了当时对彼此珍之若宝的心情。
范若礼找到莫小奈的时候，戏剧性地刚好听到这样一段对话，每一次出现在她和魏然之间，他总是充当着一个窃听者的角色。
“莫小奈，其实我当初之所以选择和你在一起，只是被人甩了不甘心，我现在告诉你，不想你还放不下我们的回忆。”
哦……这样龌龊无耻的理由，被他这么娓娓道来，却变成了设身处地的规劝。
“其实当初我之所以没有拒绝你，只是因为像你这种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的人，一撕一层皮，我没想好办法摆脱。”她像一面强大的镜子，反射别人施予的一切，包括好的和不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