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桌子上的两杯冒着香气的原味奶茶，什么都不曾有。
也许是虚假掩饰的太好，以至于连自己都信以为真。
两个人话不多，慢腾腾的喝完奶茶已经到了中午11点。起身前江溢对林密说，“今天一天就回到过去吧？”
“回到过去？”
“就这一天，忘掉现在，忘掉这几年。从高中毕业那天开始，还和从前一样，行吗？”
“可以吗？”
江溢点头，“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林密默然的站起来，走到江溢身边向他伸出手，“走吧。”她说。
江溢握住她的那一瞬间，哪怕林密心里明白得很“时光不会倒流，他们回不到过去”可是她是愿意试一试的。就那一天，忘掉现在，忘掉那几年，从高中毕业那天开始，还和从前一样。
如果一切没有发生，她会是什么样子。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要说回到过去的话，当然要从李师傅的面馆儿开始。
中午的饭点儿一到，那家小小的面馆儿又排满了赶集似的人群。林密和江溢还是受到照顾来到后面的小偏间里，能够清闲的吃顿饭。
江溢依旧是把林密碗里的香菜和葱尽数捞到自己那里。两碗拉面，两个人汤都没剩的喝下去，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
在冬天里吃的打心里热乎乎的。
从店里出来，江溢要去取车，林密拦住说，“坐公车吧。”
江溢答应。两个人并肩沿着马路慢慢地溜达，走了约摸20来分钟遇上一公交站牌。头碰头的对在一起研究了一下每一路车的路线，最后决定先去商业街，把身上这套不适合装嫩逛街的职业装换下来。
公车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好在车上并不挤，江溢把林密塞在一处空一点的地方，自己站在旁边。林密看他的样子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做声。
没想到下一站上来好多人，车厢里立刻拥挤起来，江溢把林密往自己怀里拉了拉，张开胳膊为她挡着人群。林密开始拒绝的稍微向外挪了挪，可是江溢马上紧紧的把她箍回来。她抬头瞄他，他却直直的瞪了她一眼。
林密立马又低下头去。因为人太挤，她尽力的不去挨着江溢，可是一刹车她就只得撞在他的胸前。江溢顺势把她按在自己的怀里，林密挣了几下，他无动于衷。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能清晰的听到他“咚咚”的心跳声。林密静下来就那样听着。仿佛是从前她过生日时坐在江溢的自行车后座上，还是那样的气味，还是那样的温度，她趴在他的身后，也是那样清晰的听着他“咚咚”的心跳。
她应该是哭了，温热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林密把脸朝江溢蹭了蹭，把他的衬衣抹的湿湿的。
她感觉到那双手又把自己搂的紧了些，那心跳声快了些，她感觉到有人轻轻地吻了她的头发，发顶有些湿润。
可是林密不能动。她怕自己一动眼泪会流的更汹涌，她怕让江溢看到自己眼泪。她怕看到江溢的眼泪。
车到站的时候，两人收拾好情绪一前一后下了车。林密在前面走着，只能听到跟在后面的江溢的脚步声。突然又传来江溢说话的声音，“好冷。”
林密闻言回过头去，江溢指了指自己胸前湿透的衬衣，“我觉得都要结冰了。”
林密由一瞬间的不好意思马上白了他一眼，“谁让你不穿个外套的，活该。”说完自顾自往前走。走着走着，听见后面没有脚步声跟上来。
她站住回头看，江溢却在刚刚那地方没挪脚，就坐在路边的小花池边，猫着腰，像是真的很冷的样子。
林密只得倒回去，站在他面前，有些不忍心，“冷就赶紧走吧，不是要买衣服吗，换好了就不冷了。”
江溢没反应。
“嗳？你不会真冻着了吧，什么时候边那么娇气了，有那么夸张？”说着她伸手搭着他的肩膀，一边弯腰看他。
江溢的肩膀微微颤了几下，林密索性蹲下来去瞧他的脸，只见他偷偷笑的正欢。林密“呼”一声站起来，拔脚就走。
江溢立马抓住她的手，一边站起来，把林密扯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拥着她。“不骗你，真冷，你哭的我是真的冷。”
林密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那也不能这么待着啊。”
江溢又笑起来。
林密却只觉得那笑声听得自己好心酸。她原本是要放弃，可为什么变成了重温？她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变化的那么快，以至于已经控制不住。她终于一把推开他，嗔道，“冷就赶紧找地方换衣服！”
商业街比多年前繁华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那种熙熙攘攘的感觉还一如从前。
林密和宋晴阳一家店一家店的逛过去，林密总是拿那些暗色的衣服往自己身上试，江溢直说要鲜艳一点的，年轻一点的。
林密正对着镜子看刚刚穿上的一件灰黑色毛衫，江溢又在一旁摇起头来。
“不好看？”林密问。
“好看是好看，就是我还是觉得买件亮一些的好。”
“荧光绿？”林密说着，从镜子里白了他一眼。
“这个。”江溢边说着，边拿着手里的一件明黄色长款毛衣往林密身上比。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口气，“拜托……你觉得我还是十七八岁吗？”
“那又怎么样？现在也正年轻着，干嘛总把自己往成熟了打扮。”
“成熟有什么不好？”林密推开挡在面前的黄毛衣。
“太成熟了就不好。”江溢把毛衣塞给她，“去，试试去。”
林密回头看他，江溢一脸希冀的眼神弄得她浑身不舒服，无奈的转身去试衣间换上了那件明黄色的毛衣。
出来的时候，江溢又变得一脸兴奋，“真的好看，就这个吧。”
林密原地不动，无语对他。江溢便过去拉她到镜子前面，“你自己瞧瞧。”
林密左右打量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继续嘴硬，“也就……还行吧！”
江溢理所当然的把这句话归结为认同。又兴冲冲的给林密找外套，找裤子。
这时候店员过来对她说，“您男朋友眼光真好，对您可真体贴。”
林密看着江溢在店里这里翻翻那里看看的身影，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江溢左选右选最后还是买了一件灰色羊毛长外套和深蓝色的牛仔裤。还细心地给她挑了一双适合逛街的平底短靴。林密则不再发表反对意见，江溢给他拿什么，她就试什么。
她许久没有见过那样心情好的江溢，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不管她回到大连后还会不会再见着他。那一天，那一刻，她都希望能给江溢带来哪怕是一瞬间的快乐。
就当是感谢他这些年来对自己的念念不忘。
之后江溢带着林密一家一家的逛男装，穿穿这件问她好不好，穿穿那件问她怎么样。在林密每一件都说好的情况下，江溢买了和林密同色的外套和裤子。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林密问，“衬衣不是湿了吗，不换掉？”
江溢把外套扣子扣上，“这不就盖住了么。”
“那会儿不是吵着冷。”
江溢笑笑，“现在不冷了。”
林密听完转头突然指着不远处挂满帽子的一个路边摊，“过去看看。”
他们在小摊前面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林密拿起个米色毛线帽戴上，也不照镜子，只是对着江溢笑的甜甜的，问，“好看吗？”
江溢的笑容中有着一些释然，直说，“好看，很好看。”
林密知道直到那个时候，江溢才真正的放下前面的不安，对她自己的主动感到由衷的高兴。
她转身又拿了一个黄色的毛线帽，和自己身上的黄色毛衣比了比颜色，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嗯，差不多。”一边说着一边踮起叫往江溢的头上戴。
江溢戴着到旁边的镜子那里照了照，面色为难，“密儿，这个颜色太显眼了吧。”
“我觉得很好啊，而且跟我的毛衣很配。”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林密搞不清那眼神里面的情绪，于是移开自己的目光，低头摆弄着小摊上面的毛线球。
正摆弄着江溢已经付了钱，给林密正了正帽子，说，走吧。
“还想去哪里？”他问。
“小吃街。”
小吃街上。
林密捧着一大杯奶茶走在前面，看见什么都想吃。和夏侯静岚在一起的这些年里，静岚从不让自己吃小摊上的东西，她肠胃不好，静岚总怕乱吃东西会不舒服。
她自己也深受肠炎的折磨，知道到时候难受的是自己，吃东西也克制的很。
那一天她像是撒了欢一样，一手烤翅，一手丸子，吃的津津有味。江溢在后面直说让她少吃点别撑着。可她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听。
麻辣烫，炒年糕，红豆饼，臭豆腐……一条街下来，基本什么也没落下。
从小吃街出来，林密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圆鼓鼓的，她心里才有点担心起来，怕晚上肠胃真又闹腾起来。
两人逛到公园，找了个长椅坐下来。林密端着和江溢在路上的酸奶店里买来的一大杯酸奶喝下去，安慰自己，“这样就能好好促进消化了。”
她专心的喝着酸奶，江溢专心的看着那样的她。静静无言。
时间过得极快，越想珍惜，就越发的不留余地。
江溢和林密并排走着，没什么方向，没什么目的。她什么也不想，就跟着他的方向走。而江溢何尝不是在跟着她的方向走。
这样漫无目的地两个方向碰在一起，走走停停，互相牵制着，谁也扯不开一样。
林密想起宋晴阳拉着自己逃高利贷的那个早晨。也是不知道要去向哪里，可却是清楚地感觉的到方向在哪里的，没有迷茫的。
也或者是当时只顾着奔跑根本没有时间让她思考，让她迷茫。
而和江溢的那个下午，他们在漫长的路上慢慢的走，每一步都像是要经历无数的思考，才能迈出去一样，每迈出一步都要马上去想下一步在哪里。
在热闹之中可以很热闹，从热闹之中抽离出来之后，又会很沉默。这就是江溢和林密那时的状态。
时而忘记，时而想起。时而接近，时而远离。时而沉迷于现在，时而割舍不断过去和未来。
就这样，起起伏伏却又平平淡淡的一天在渐暗的天色里接近尾声。
他们依旧沿着马路走着，直至遇上可以回家的站牌。他们走的极慢，像是两个跋山涉水的人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终于回到终点时疲惫尽显一样。
他们拖着自己的影子，彼此的影子走的极慢。
他们路过一个又一个站牌，只是照旧走着，谁也不去揭穿，心照不宣。谁也不说第一句话，生怕阻断了最后的一段路。
直到两排路灯倏然亮起，他们对望一样，又重新低头，在最近的站牌那里停下，等着回程的车。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那顶黄色的帽子在路灯下毛茸茸的亮起来，林密隐约闻到自己的身上还有各种烧烤的味道一样，可是夜来了，白天过去了。灯光还会熄灭，味道会被风散尽。
七分钟，八分钟……
经过林密小区的公交车远远地闪着红色的路线号码。林密往前走了几步，江溢跟上去，“我送你。”
林密回头那手抵在他胸前，“不用。”
车离得近了。两人等在那里。
江溢突然握住林密抵住自己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眼睛在路灯的光晕里亮闪闪的。他低着头，仿佛在忍耐着什么。最后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林密的脸，一把把她揽入怀里。“多久了……我等今天多久了，等这一刻，多久了……”
林密静静地靠在他身上，江溢的手抱她报的紧，她有些透不过起来，可是她依旧不做声，就那么靠着，那么听着。她睁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情绪，没有像白天那样流眼泪。
“足够了。”她这样告诉自己。这样已经足够了，她从没有想象过和江溢还能够有这样的一天。
公车在他们身边停下来，后门零零散散的下来几个人，江溢放开林密。
她往车上走，江溢又跑上去拉住她的手。“密儿，若是你有一天发现了什么，都是我不好，千万别折磨你自己。很多事情我没有办法，只希望你不要再卷进来。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他看着林密的眼睛，又说了一句，“忘了这里，忘了我，回到大连，或是任何地方都好。只是好好的生活下去，像今天下午那样笑着过日子。好吗？”
林密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轻轻笑了笑。
车门一下关上，江溢站在原地看着空空的车离自己越来越远。林密坐在车窗边回头看着路灯下的江溢清瘦的身影，她想起刚刚坐下的时候，跟着走到车窗边的江溢，对自己说着唇语：“生日快乐。”眼眶终于红了起来。
“再见了，江溢。真的，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