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业,萧雪纯,作业……”上课时间,陈罕隔着走廊后两斜排,嘴里念念有词,吵得后面三排人不得安生。
“小纯,你答应一下啊,再叫老师就听见了。”黄尚雅低声提醒萧雪纯。
萧雪纯烦得很,回头瞪着陈罕,然后把作业给了走廊那边斜后一排的女生凌书,凌书惯性接过萧雪纯的作业本,相当无奈。
“不行,不是你亲手给我的,我不要。”陈罕拿着萧雪纯的作业摇了摇,一边使劲儿重复这一句,一边暗地里观察萧雪纯的动静。
萧雪纯皱眉烦躁,看着讲台上老师的动作,就是不回头。这种无理取闹,她除了觉得无聊还是觉得无聊。
凌书烦了:“人家不理你就算了啊!每天都这样你烦不烦啊?没事找事!”
陈罕嘀咕:“不烦,非要她亲自给我,不然我不要,你帮我叫她。”
凌书连着瞪了陈罕两眼,慑与陈罕的“淫威”拌嘴半晌要把本子接过去给萧雪纯,陈罕却拿着本子不给凌书,隔着一段距离将手伸着:“要她亲自拿,再亲自给我。”
凌书心里寻思着“人家萧雪纯明显是懒得理你,她不烦我都烦了”被陈罕念叨到烦死,却因为平日里和陈罕关系好,只得压着火喊萧雪纯:“萧雪纯,你还自己拿吧,他不让我插手,太吵了,我受不了了!”
萧雪纯顿时闷火上头,碍于上课又不能发飙,忍气吞声够着手往斜后方伸,却始终不肯转身,陈罕将本子在萧雪纯手里一晃而过后心满意足的收了回去,笑眯眯带些小心翼翼:“好了,是你递给我的了。”
凌书看完全过程,“切”了一声笑了。
萧雪纯却是一愣,收回手,低下头不知道想些什么,表情说不上难看,也绝对不会好看。
“好幼稚啊!陈罕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这么幼稚的事都做得出来。”黄尚雅偷偷对着萧雪纯耳边喃喃。
“不可能,他那种人,绯闻多得跟什么似的,了不起就是撩着玩一下,我不信他能有几天兴致。”萧雪纯冷冷一声,吓得开玩笑的黄尚雅一愣一愣。
“那倒也是,听说他刚又换了女朋友。“黄尚雅漫不经心的想了想,答到。
“那不就够了,我看他能坚持几天。”萧雪纯冷笑一声,透骨寒凉。
平日里她最看不起女朋友、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男生、女生了,在她的世界里,爱情这种事从来是一对一的——我说此生不离,你便是誓今生不弃的。显然,陈罕没有一点符合她对爱情的期盼。她希望她将来谈恋爱的那个人和她一样是初恋,而陈罕谈过的女朋友至今萧雪纯都没能知道有几个;她希望那个人和其他女生没有一丝一毫纠缠,陈罕天生和萧雪纯一样的心软念旧,新欢旧爱间难免有扯不断的联系;她希望的那个人就算不是如同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样绝世的谦谦公子,也绝对不会是陈罕这样脸上印着“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男生。陈罕这种人,在她的世界里从始至终就是一个异数。她明明是不可能喜欢这种人的,最后却爱得怎么也忘不了、怎么也放弃不了。
说不定这就是一个平衡,她得还清陈罕对她的认真,对她的不一样。
我们曾经都想过无数爱情的样子,最后爱情真的来的时候它却不是你想的任何样子。爱了就是爱了,没有固定的样子可寻。无论当初想象了一个怎样的人,编织了一个怎样的故事,最后都是用来衬托自己所达到的爱情,好或者不好,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也只有心甘情愿才是真正的爱情。
过了几天后,有一日中午艳阳高照,萧雪纯收了作业,看着名字数过一遍便知道陈罕又没有交作业,环顾教室,看见陈罕在床边趴着睡觉,萧雪纯走过去,拿着整整一摞本子打了上去,拍在陈罕头上闷响一声。
陈罕迷迷糊糊没有睁开眼睛,脸上表情难看到极点,说:“你不会叫我?打头……”待看清面前站着的是萧雪纯顿时噤声,脸上表情也舒缓开来,“以后叫我一声就行了,不要打头,大男生打头不好。”
萧雪纯没有争辩,站在一旁等着陈罕写作业,看着窗外,一年的春天又来了,脸上就那样莫名浮起浅淡的笑意。
“笑什么?”陈罕抬头就看见萧雪纯很满足温和的表情,一时也愣了。
“要你管?抄完了吧?”萧雪纯收起陈罕抄完的作业,飘然离去,心情却颇好。她以前不喜欢春天,却在看过满园花开的时候才知道热闹不易。蓦地她就想起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了。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下午第一节是语文课,陈罕也许是还没有睡好,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语文老师发下杂志来给班上阅览,萧雪纯回头将杂志传给巫年的时候看见让她略微震动的一幕。
凌书将杂志传到后面,不小心拍到陈罕的头,陈罕顿时直起身子,寒着平时一脸笑意的脸:“你反了是吧?你不知道男人头女人腰是吧?你不知道女生不要随便打男生头?”
“不就是不小心么?”凌书也委屈。
“那以后就小心点。”陈罕顺口接了过去。
那一件事是让萧雪纯知道陈罕也许真的对她有些不同的开端,却也被她一笑而过。她用尽力气避免和这样一个与自己想象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人保持最远的距离,然而,他们身上相似的东西却一次又一次将他们牵引,将他牵引到她面前。
开学了一个多月,三月的天气很好,萧雪纯坐在位子上看着黄尚雅。
“你是不是疼得很厉害?能不能下去?”黄尚雅看着萧雪纯的脸色很是为难。
“好像……不能。”萧雪纯艰难的答到。
“陈罕还没走,你跟他请假,反正他是体育委员。”黄尚雅打量教室一圈,看着还在翻东西的陈罕,像是看见了救星。
萧雪纯回身,努力保持自己最正常的样子:“陈罕,我今天不去上体育课了,你跟体育老师请假。”
陈罕抬起头看着萧雪纯:“嗯,你不用去。我帮你打招呼。他不问我就不说,没什么。”
萧雪纯点点头,回头趴了几分钟,郁婉走到萧雪纯面前:“我们下去吧?下去走走,运动下好些。”
“嗯,好。”萧雪纯几乎没有思考,忍着疼就和郁婉下楼去了。
陈罕在楼下看到萧雪纯没有什么差异,惯性玩世不恭的笑了笑,萧雪纯也没有解释什么。
郁婉拉着萧雪纯绕着逛操场、讲话,最后逛了一节课。
“小纯,陈罕,他是个好人。他对你很好是不是?”
“额?好?”萧雪纯没有料到郁婉的话题是这个,愣了一愣。
“是啊,我看他最近就快围着你转了。”
“哪有?你想多了。他只不过是觉得新鲜,过几天就厌了。”
“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看起来就是一个花花公子是吧?”
“难道不是?”
“小纯!反正你就算给我面子,没事不要给脸色他看。他哪来那么坚强啊,你没见过他绝望的时候,高一我和他同班……”
“我没兴趣。郁郁,我没兴趣。“萧雪纯打断了郁婉的话,笑得无所谓。她向来不是一个花时间给不在乎人的女生,她的心软只给那些规划到她圈子里的人,所以她没有听见郁婉要给她讲的话。那时候陈罕不在她在乎和保护的圈子里。
“好吧,算了。反正你就这个性子。“郁婉也很了然。
当晚陈罕给萧雪纯发短信:你今天为什么还是下去了?
萧雪纯看了看时间,下了晚自习一刻钟后发的,她洗完澡后回房发现短信的的时候却已经十点了:麻烦你不好,而且本来天气不错,下去走走好。
陈罕:你可以不走,你身体不允许的话。
萧雪纯:没事。还有事么?
陈罕看到萧雪纯那一句立刻感觉到话题要结束了,一个电话打了过去,语气急躁而带些质问:“萧雪纯,你都跟我说了,你担心什么?”
萧雪纯顿时就噎住了,她害怕——这个真实的想法,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她的确是害怕老师查人,害怕她没下去上课被发现,害怕陈罕根本不记得她请过假。那样卑微的想法,连郁婉她都没有说过。
“没什么,就是想下去了。”萧雪纯声音显得比平时低了,不像以往那样趾高气昂。
“还没什么……你……我不说了,下次这种情况你就不要下去了,有我在。”陈罕不想跟萧雪纯争辩,语气虽然急了些,却还是维护着萧雪纯,“你还好不好?跟你讲个笑话笑笑好不?”
“好。”萧雪纯因为些许愧疚,也因为的确不想写作业,心想听个笑话也是不错的。
“小时候,我妈妈给钱我叫我去买卫生巾,然后我拿着十块钱去小卖部对老板说:‘来一包护舒宝。’然后去多了老板就认识我了。那时候我压根不知道护舒宝是什么。”陈罕讲得玩世不恭,当是纯粹的笑话,萧雪纯一听顿时乐了。
“你能想象一个小男生一脸平静的表情去买护舒宝的样子么?”陈罕本是逗萧雪纯,语气也装得格外无奈。
“能。亏你……能够讲出来。”萧雪纯笑够了,顺口接下去,“我用的不是护舒宝唉……”
“萧雪纯,我是男生……你不要把你用的牌子告诉我啊。”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男生,所以你知道也没关系。”萧雪纯笑嘻嘻的答,也许那是从他们认识到那时萧雪纯对陈罕脾气最好的时候。
“为什么?”陈罕顿了顿,语气沉了一些。
“没什么,就是没把你当男生。”萧雪纯答得自然。后面半句萧雪纯没有说,因为那一个瞬间出现在她脑袋里的理由她都不敢相信,生生让她自己觉得恐怖,没由来的觉得逃避:因为我不想以后和你这样能够看透我的人纠缠不清,把你不当男生就不会纠缠不清了。
而那个一闪而过的想法终究成谶。
“我是男生。”陈罕很认真的强调一遍,转而嬉皮笑脸起来,“你好点没有?”
“还是那样,不过心情很好啊。你早点休息吧,我写作业了。”
“萧雪纯,你是不是每天都是写作业、看书,天天只知道成绩啊?你觉不觉得无聊?”
“要你管?难道像你一样就好了?”萧雪纯不知道那一句多么刺人,随口说来却将电话那端的人刺得血肉横飞。
“是啊,我不学无术,我就是这样子,你是不是鄙视,是不是讨厌?”陈罕一痞到底。
“我没那个意思。只不过,你明明可以用心一点。”萧雪纯好声好气解释。
“你不也管的宽?我就是这个样子,又不是给你看的!”
“我说了给我看的?我没说吧,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胡搅蛮缠啊?”萧雪纯对于不在乎的人没有多少耐心,这一句已经开始恼了。
“那你快做作业吧,挂电话吧,做作业吧,挂电话吧,做作业吧,挂电话吧……”
“你有完没完?我没那个意思,我说了我没那个意思。”萧雪纯压着火,细声解释,也许是一个瞬间想到了郁婉的嘱咐,只是语气里面透出的冰凉还是埋不住。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陈罕在电话那边不断重复这一句,深深浅浅。
“陈罕,你觉不觉得你很无聊?没事我挂电话了。”
“我无所谓,无所谓,无所谓,无所谓……”
萧雪纯听得陈罕耍赖,内心有种“孺子不可教也”的感觉,那种沟通不了的感觉让她按下了通话结束键。
半分钟后,短信提示音响起。
陈罕:你不知道真正无所谓的人从来不说无所谓。
萧雪纯看见那么一句,心里顿时一软,如同被针尖扎了一下,不忍看一个和自己一样隐忍的人挣扎,还是回了短信:是你说不在乎无所谓的,如果你不想别人误会,为什么要说?
陈罕:第一,不是所有人都理解。第二,说有所谓就能得到满足么?所以,就当我无所谓好了。
陈罕是多么别扭的人,那个时候已经初见端倪;萧雪纯和陈罕的交流存在多少问题,那时候也初见端倪,一个话不说清楚假装不在乎,一个明明看透却非要纠结表面意思。
他们的开始本来就是不对等的,日后,两个人为彼此死去活来蹉跎岁月也不过是性格使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