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沫寒移开视线望向前方,其实是渐渐暗下去的没有尽头的路,可他却突然觉得清晰的很。他说,“谢谢你。”
Wilson扫他一眼,不敢相信,“你谢我?”
“没错,谢谢你!”
他很轻蔑,“你倒是能维持你大明星的风度。”
江沫寒略自嘲的笑,“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我原来还以为你或许是真的爱她,甚至一度以为把她留在你身边她便会幸福。我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放手。但很显然,会这样想的我错的实在离谱。我究竟只是活在自以为是的电影的世界里,对人性的理解太浅薄。可我现在算是上了一课,很精彩,所以谢谢你。”
“我可以当做这是你的表扬吗?”Wilson挑动眉头,略有些得意的笑,“游戏原本就该是这样,太一目了然的结局总有点索然寡味,倒不如现在这样,斗志让人兴奋。”
江沫寒看看他不再说话,一秒之间的刀光剑影,此时留在脸上的就只剩下凝霜般的冷漠。他掉头看向车外,郊外暗夜里的风景自然不比城市里的灯红酒绿。可是黑夜未必不好,也许转眼就是黎明。
他突然问,“Wilson,你叫什么名字?”
Wilson不屑的笑着反问,“大明星,你确定你是在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你的真实姓名。人都有一个父母给的名字。像我,本来也叫江沫航,却是航海的航。你呢,除了Wilson这个洋名之外,你叫什么?”
“我还以为你知道。”Wilson不无遗憾的叹息,“我们曾经交过手。有句古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看来你的退败似乎也十分合情合理。”
江沫寒却笑,“我只是好奇你会给我怎样的答案。”
Wilson一个急刹车,如愿的让邻座猝不及防的人重重甩向前方之后又重新跌回座椅里。他挑眉笑了笑,“也许不用很久,你就会知道。”
“是吗?”江沫寒冷笑,倦意渐浓的声音里早已经冷若冰霜,“你说,她要是知道我们如此精彩的对话,会作何感想?”
Wilson也笑,信心十足,“除非你愿意让她知道。”
他也笑,“你果然了解我。”
林锐手里端着一杯冒热气的咖啡从茶水间出来,眼神一瞥竟看见江沫寒好神在在的正从艺人专属电梯口往外走,惊的他那双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面掉下来。
可他做为助理也不敢确认那就是让他和艾文甚至全公司鸡飞狗跳的江沫寒,只见他一身厚重的衣物,身形仿佛更显单薄,他还带着帽子,帽檐拉的太低几乎遮去了他大半张脸。
林锐杵在原地愣了愣,心里纵然已是百种思绪窜出来,可就是鼓不起勇气迎上前去看个究竟。
等那个人在他面前停下来,慢条斯理的扯下帽子对着他笑,林锐这才从浑浑噩噩中振奋起来。可能也就是乐极生悲的忘乎所以,然后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端着的咖啡杯以优雅的姿势滑出去,应着那声清脆的声音跌得粉碎。
那可是艾文最喜欢的骨瓷杯子啊,瞬间变成了满地的狼藉。
林锐哪里还有心情去惋惜那个杯子,只顾着用难以置信的表情上下打量江沫寒,看了半晌才极困难的挤出几个字来,竟还带着再明显不过的颤声,他问他,“江哥,真的,真的是你?”
江沫寒一只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自然的傍上他的肩膀,拍了拍,又从他身边走过去,笑着调侃他,“看看你,臭小子,还这么毛躁。”
等他抽身往艾文办公室的方向走,恍恍惚惚的林锐这才从莫大的震撼和惊喜中清醒过来,一路狂跑着跟了江沫寒进门去。
艾文的身体陷在老板椅内,背对门口若有所思。自从天美的消息断了她的念头后,她常常这样失神而不自知。就算后来事情有了转机,但从前她意气奋发的时候算是彻底过去了。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她也无意回头看个究竟,只用极不耐烦的声音喝斥,“林锐啊林锐,难道是我说的次数还不够多,工作效率这几个字,你究竟学没学过?”
林锐就在江沫寒身后不足一米的地方站着,微垂着头,沉默着不打算接话。反正像这样的训斥,从江沫寒消失不见那天起,就已经成了他每天都得面对的常态。
不怪艾文不肯原谅他,就连他自己,面对这么大的失误,和完全无法招架的后果,他也不能原谅自己。可是眼下虽然劈头盖脸的被骂,林锐却是真真切切的想笑,只能征询的看向江沫寒。
江沫寒给他一个禁声的手势,自己则迅速移步到艾文的办公桌前,两个手指轻且慢的敲了敲檀木桌面。
“我不是说了吗,求你别再毛手毛脚的,尽做一些让我不开心的事。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林锐,你把我的话都听到脑后了是不是?”艾文犹面向窗外,仅一个背影就已看出她的不耐烦。
江沫寒回头看林锐,两人相视一笑,却又都不做声。其实他们也算理解艾文的难处了,究竟是个女人,如今事业上精神上都遭受突然的变故和挑战,尚能保留正常的反应已不可谓不难。
背向两人的艾文轻叹一声,放软声音问林锐,“今天几号?”
林锐恭敬的回答,“二十五号。”
艾文的叹息声几不可闻,“所以,到今天为止,刚好是一百天了,对吗?”
“是的艾文姐。你昨天已经算过了是九十九,所以今天刚好一百天。”林锐朝江沫寒耸耸肩。
本以为她的气已经过去,谁知道转眼又发起难来,“都一百天了。那我要的咖啡呢,你是不是也要这么长的时间才能煮的来,林锐?”
林锐到底心虚,“对不起艾文姐,其实,我刚才在门外不小心滑了一下,咖啡打翻了,杯子也,也碎了 ,实在对不起。艾文姐,我知道你喜欢那个杯子,我一定再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回来。”
“这是买个杯子就完事的吗?”艾文震怒的同时赫然转身,可是就在她满面怒容看向林锐的瞬间,却被跟前微微笑着的另一张脸震的往后踉跄一步,几乎又要跌回到椅子里去。
任谁都是这样的反应,这都多少天了,她又花了多少时间找他,如今世事变迁她也万念俱灰的时候,他却赫然出现在这里,能不让人发疯么。
艾文甩甩头,不确定的眨眨眼睛又看了几眼,还是忍不住掩了面跌到老板椅内去,俯身哀哀的说,“林锐,我这是怎么了?年纪大了,还是因为我苦苦坚持这么久终于崩溃。我,我好像出现幻觉。”
当初林锐可不也是这样的反应,好在他已经确认,却又忍不住逗一逗艾文,于是促狭的拍着自己的脸对艾文说,“艾文姐,不是你一个人这样,其实我也有幻觉了。刚才在门外,我居然以为我看到了江哥,所以才不小心打翻了你的咖啡杯。”
艾文哀哀的抬头,“可他好像就站在这里。”
林锐演的上瘾,惊诧道,“这里?没有啊,明明就只有我们两个。”
一旁忍得痛苦的江沫寒终于抬手给这小子一个爆栗子,看他疼得他呲牙咧嘴,他才笑着斥他,“怎么,这样是不是能让你清醒点?很好玩么臭小子!”
虽是荒唐好笑,可又不是不让他心酸。原来过去这么久,难过的自然也不只是他自己一个。所以现在,该是时候让他主动做一个了结。
江沫寒跨步从一旁拉了张椅子过来,端正的坐下,笑看着艾文。“艾文,好久不见。”
艾文看看林锐,不能确认,又掉回头来看着江沫寒,终于忍不住啪一声拉亮桌面上的台灯,缠着声音愤愤的说,“好小子,真的是的你?”
“真的是我,艾文。”江沫寒抬起头来,一张瘦削的脸上,堆砌着艾文再熟悉不过的浅笑,“当然是我,我终于又回来了,艾文。”
艾文却探身朝林锐挥手,“去,林锐,去把门锁上。”
“锁门干什么?”江沫寒笑着问。
林锐也大为不解,“用不着锁门这么严重吧?”
艾文当即咆哮起来,“叫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难道你们两个臭小子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我这副死样子?一个四十岁的女人,每天都画着浓妆才敢见人的女人,你们以为能让他们看到我哭的像死了亲娘一样吗?”
原本还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当即石化,这样仪态尽失的艾文,他们也从无机会见识。江沫寒却还有玩笑的心思,不知死活的挑挑眉对艾文说,“这个,其实,其实我跟林锐也都已经看到了啊。”
艾文应身转身背对两人,厉声喝道,“关门去!”
直到听到木制大门咔嗒一声落了锁,她这才回转头来,但也只是这样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她的神色就已经恢复到严厉的常态。她盯着江沫寒,恨恨的问,“臭小子,这么长时间你究竟藏到哪里去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和林锐找你找到几乎吐血,就只差要实实在在刨地三尺了。”
江沫寒笑了笑,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抱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