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豪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用了几个月时间建立起来的老师对他的信任，就因为一个女孩儿而坍塌了。
他又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他倒是艳福不浅，每一次都有一个女孩陪着一起去，不过这次不是梁欢，而是刚刚成为她女朋友的郭娜。早自习才刚开始不久，刘老师就把二人叫了出去。从林子豪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开始，夏雨辰就窃笑个不停，不用问，他什么都知道。
林子豪跟郭娜接吻了，就在昨天放学的路上。
他们手牵着手，已经不再避讳其他同学的目光。可是他太心急了，还没走出雷区，他就在一个小区的拐角处和郭娜亲吻起来。他们哪怕钻到楼栋里也好啊，那样就不用怕被任何人发现了。
德育主任像往常一样，等同学们走得差不多了才动身离开。他沿着平时回家的小路，迈着老迈但稳健的步伐，似笑非笑地走着。主任具有良好的心态，也许是年龄大了，把一切都看透了，也可能是被林子豪之流的学生气得百毒不侵了，总之平时很少有人见到他生气，除了训斥学生的时候。
老师们都说主任是金刚不坏之身（并非原话，大意如此），年过古稀，不仅坚持用冷水洗澡，据说两眼视力均是五点零。因此，主任老远就看到一对年轻人靠在墙上卿卿我我。教育工作者遇到此情此景，首先要确定是不是本校学生，于是主任瞪大了眼睛。他看到男孩停了下来，那样子好像是尝到了绝世美味。女孩露出了脸，竟恬不知耻地表现出一副欲求未满的表情。
“不学好。”主任自言自语地说道。等角度又靠近一些的时候，他的脸差一点气紫了。那两人分明是林子豪和郭娜。主任很想上前揪住两人的耳朵，把他们拉进办公室，让他们留下忏悔的眼泪，意识到自己对不起含辛茹苦养育他们的父母，意识到对不起呕心沥血教育他们的老师。但是主任没有那样做，他若无其事地经过两人，故意不朝他们的方向瞅。主任没有选择当场抓个现形，还有另一层原因。在学校里，老师是权力的象征，一旦出了学校，可就不由他们说了算了。教育工作者不怕学生狡辩，也不怕他们抵赖，就怕一种理由，就是事情发生在上学时间以外。
林子豪发现了主任离去的背影，迅速松开搂在郭娜腰间的胳膊，斜着脑袋朝主任离去的方向看。郭娜不相信林子豪不愿继续品尝她那美艳不可方物的舌头，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林子豪眯着眼睛说道：“完了。”
“什么完了？”
“完了，彻底完了。”林子豪面无表情，“被主任看见了。”
“啊？不会吧？”两人从墙边探出脑袋，郭娜顺着林子豪的目光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主任已经消失在人堆里了。
“你没看错？”郭娜在祈祷命运的照顾。
“化成灰我也认得他。”林子豪焦虑万分，“怎么办啊？”
“没事，他肯定没看见咱们，要不他能不管？”
“他要是没爱管呢？”
“那不挺好嘛。”郭娜傻笑道。
“我怎么发现你有点缺心眼啊。”林子豪气急败坏地说，“他现在不管不等于明天不管啊。”
郭娜的脸突然变得扭曲，她才不管主任究竟看没看到他们的行为，她只在乎一件事，就是林子豪刚才对她出言不逊。
林子豪冷静下来，注意到郭娜的表情变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一件事还没解决，他还得解决另一件事，这让他感到头脑发胀。
“你生气了？”
“废话。”郭娜将头扭向一边。
“生什么气啊。”
“我头一次被男生这样骂。”郭娜冲林子豪叫喊，“你刚才骂我。”
“我也没骂你啊。”林子豪一头雾水。
“你说我缺心眼。”
“这也叫骂人啊。”林子豪放纵大笑，他想起刚才郭娜说的话，以前从来没有人说过她缺心眼。他想对郭娜说，你还能要点脸不，只不过林子豪没敢开口。
郭娜见林子豪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幸灾乐祸，气愤地甩袖离去。林子豪在后面穷追不舍，一路走，一路认错，品尝着幸福的烦恼。
林子豪来到走廊，郭娜已经挺胸抬头站在主任面前，毫无悔改之意。这副架势林子豪见怪不怪，典型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正是自己常用的招式。
“你们俩跟我到办公室来。”主任严肃地转过身，径直走去。
林子豪和郭娜面面相觑，郭娜还笑了，简直没心没肺。
“林子豪，你现在挺有出息啊。”主任坐下来，先喝了口茶水，轻松愉快地说道。
“不，没出息。”林子豪立刻否定，不想给主任任何数落他的机会。
“郭娜，你也挺有出息。”主任把目光转向郭娜。
“还行吧。”郭娜说。
“何止还行啊，这么点岁数，连大人的事都做了。”主任笑容依旧，看来他这一次打算采取微笑攻势。
“我做什么大人的事了？”郭娜问道。
郭娜的一系列表现让林子豪大为失望。你就这样跟主任说话？你就这样来应对？你简直都不配“差生”这个词，林子豪心想。事情都以至此，主任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低头认错。后来证明，不会当差生的其实是林子豪。
“你俩放学后在学校附近亲嘴来着。”主任板起脸说。
这句话把林子豪和郭娜都逗笑了，不过林子豪即刻控制住了，而郭娜的笑容好像并没有打算收住。
“主任，放学后的事你也管啊。”
“废话，”主任冒出了这句口头禅，“你俩就放学后处对象吗？平时在学校呢？什么时候处不行，非得这时候处。”
“主任，那这么说只要在学校不处就行了，对吧？”言外之意就是，在校外处你就管不着。
“郭娜，你要是这么说，以后我就不管你，你好自为之。”
“行。”郭娜说。
“滚。”主任愤怒拍案，郭娜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去，后面跟着林子豪。
在走廊里，林子豪先是警觉地回头查看主任是否跟了上来，发现没有人出来，才几步跨到郭娜前面，说道：“我靠，我真服了你，你还敢这样跟主任顶嘴。”
“这有什么呀。”郭娜一本正经地看着林子豪，“你越怕他，他就越欺负你。”
“这我倒是知道。”林子豪一时无言以对，想了想，“可毕竟是老师。”
“你就别装乖宝宝了，你平时干的坏事还少吗，是谁往窗外扔纸飞机的，又是谁偷偷告诉大家，地理老师的裤子拉链没拉的？”
“哈哈。”林子豪险些笑破了肚皮，“你没事儿看地理老师的库门干什么啊。”
郭娜也笑得前仰后合，脸也泛起红晕。空旷的走廊很容易传递声音，林子豪赶快制止郭娜肆无忌惮的笑声。回到教室，两人各自走向自己的座位，非但没有愁容满面，倒是各个容光焕发。
“看来挺高兴啊。”夏雨辰调侃道。
“唉，可别提了，我简直拿她没办法。”
“郭娜还不错。”夏雨辰说。
“是啊。”林子豪这一次连嘴上都妥协了，他被郭娜乐天派的性格彻底征服了。梁欢就好比一颗水晶制成的花，虽然美艳，但是冷酷，晶莹剔透却没有芳香的气息。而郭娜是一朵路边的野花，虽然普通，却能让走过的人流连。因为路不平坦，更显沿途景色的可贵。
夜深人静，林子豪没有睡觉，也没有复习功课。不能那么急功近利，自己已经很努力了，需要整顿一下思绪。最近这段时间稍微有点放松，主要是因为恋爱。爱情就像毫无征兆的晴天的雨，来的那样突然。
林子豪翻开日记，从空白页开始往前翻，翻到有字的一页。他看了看日期，距离上一次写日记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不禁皱皱眉头，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天推一天，不知不觉就无法弥补了。学习也是一样，他才稍有起色，就和郭娜谈起了恋爱。爱情让人失去理智，让人蔑视一切。就拿白天被主任批评来说，他竟然也变得毫不在乎，只因为身边有郭娜的存在。
高中生通常很自信，尤其对于爱情方面，他们不会去想这份感情能否长久，既然彼此喜欢，为什么不能长久呢。因此，林子豪大多数考虑的也是自己的未来，而不是两个人共同的未来。他想法缜密，逻辑严谨，但是表达能力欠佳，所以每当他有感而发的时候，通常选择写日记。
……高中生活就要结束了，实在是恋恋不舍，最近学习虽然很累，可是取得了一些成绩，老师对我的印象改变了，我想我会继续坚持下去，至少要熬到毕业……
他想了想，觉得还应该关心一下自己的家人。
……爸爸的酒喝得越来越多了，真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妈妈为此没少和他吵架，为什么一家人就不能平平静静地生活呢。姐姐上了音乐学院，这是全家人的骄傲，希望她在外面生活得开心……
最后，林子豪想到了郭娜。
……我做梦也没想到，能和郭娜开始交往。命运有时太捉弄人了，我曾经以为自己一定会至死不渝地喜欢梁欢，可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选择了另一个女孩……
写完了日记，林子豪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他走出自己的房间，轻轻推开父母房间的门，确认他们都已经熟睡，便来到餐厅，从桌子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用他惯有的方法把烟点着，靠着阳台舒服地吸起来。他忽然想起姐姐临行前让他不要偷偷抽烟。那天上午，林子豪在家养伤，姐姐马上就要出发了。他心情郁闷，况且父母又都上班了，就随手拿起了林万福忘记家里的半盒烟，抽了一根。姐姐一直在收拾东西，并没有工夫注意他，后来姐姐闻到了烟味，问他是不是抽烟了。当时他慌慌张张，竟然对姐姐撒起谎来。姐姐本来没有继续追究，是林子豪自己把实话讲了出来。
林子豪羡慕林美娇的生活，他虽是高中生，可是对大学生活充满向往，大学是个自由的乐土，他目前只能想到这些。既然自由，肯定是不受约束的地方，可以自由恋爱，自由生活。姐姐应该有男朋友了，因为这次回来她一个字也没提，这最能说明问题了。其实就算跟我说了又能怎么样呢，我又不会告密，分明是不信任我嘛，下次她再回来，我一定要问个底朝天。
林子豪重新整理思绪，姐姐是否有男朋友的问题，不是他此刻需要考虑的问题，想到这一层，他只是淡淡地一笑了之。缭绕的青烟在夜色的反衬下显得异常清晰，香烟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此，先是青烟滚滚，然后逐渐扩散，最后变为无形，消失在茫茫空气中。就像是人这一辈子，由有形变为无形。
不行，不能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余下的高中生活，他要坚持到最后，并且考上一所大学，那才是精彩生活的开始。他决定第二天找郭娜谈谈。
整整一白天，林子豪都在酝酿该如何向郭娜表述自己的想法，所以听课的时候，他总是心不在焉。原本基础就不好，再加上时常溜号，结果就等于没听。这就更加让他坚定了把话跟郭娜说明白的决心。
林子豪上午就跟郭娜打了招呼，只是说放学后一起吃饭，顺便逛逛街。郭娜当即就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这笑容让林子豪有点于心不忍。就像一对情侣原本在烛光下浪漫地用餐，男人突然提出分手，这实在太残酷。明知道残酷却必须去做，一种从未有过的罪恶感占据了林子豪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