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张牙舞爪了一整天的阳光也疲乏了,减弱了她的锋芒。但是署热尤盛,盛夏的微风带不来一丝清凉,鸣蝉在枝头聒躁得人心浮气躁。
林蓝带乐彦去麦当劳吃冰淇淋,两人随后一起去逛商场,买书,买一些水果和日用品。
晚上和乐彦去妈妈家吃饭。妹妹林茵也带着她老公梁青平,还有女儿甜甜一块过来吃晚饭。
晚餐是妹夫梁青平和妈妈王丽琴一起下厨做的。
乐彦和甜甜一起看新买的动画书,一起吃糖果。玩不了三分钟,因为你挨着了我一下,我碰了你一下争执不休,吵闹得不可开交。
谁都是以自我为中心,谁也不肯为对方让一步。
林蓝在边上对乐彦灌输绅士风度的概念,让他要好男不跟女斗,凡事让着妹妹。
林茵在边上帮腔:“对啦,妹妹是大美女,大美女肯跟你玩那是你的荣幸,你要什么都让着我们的大美女,不许欺负她,不然小姨要把你送去卖掉。”
乐彦抬起稚嫩的小脸委屈地说:“小姨,是妹妹欺负我。”
林茵说:“让妹妹欺负一下没关系的,你长大了娶了老婆,老婆也是要欺负你的,所以你要学会被女生欺负哦!”
林蓝骂道:“以后,我儿子不敢娶老婆就全怪你!”
林茵格格笑着走了。
梁青平原是听着孩子的吵闹声走过来的,听了林茵的话,在她走后,小声地对乐彦说“你姨父现在就是整天被老婆欺负着!”
晚餐桌上,林茵边吃饭边向家里人投诉梁青平在家里大热的天不肯倒掉剩菜,这种天气,上午的剩菜放到下午就已经馊了,怎么能留到第二天呢?
梁青平讪讪地说:“反正你又没吃,我留着还不是我自己在吃。”
王丽琴赞同地说:“最近物价高,肉菜老贵了,倒了多可惜呀?”
林茵见不得母亲帮腔,同时向两个人开炮,“你没看电视里的专家都说了,吃剩菜没好处,剩菜会产生多种细菌,吃下去的细菌比营养多,长期吃对人的身体没好处。要是舍不得倒掉,你少炒一点也行啊,他每回炒得又多,回回都剩下。”
听了林茵的控诉,梁青平也不恼,他笑着说:“你又不下厨,你是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刚好,要不然以后你煮饭试试?”
林茵想想那个油烟味就直摇头说:“我宁愿吃快餐。受那个油烟多少化妆品也不够挽救我保养了多年的皮肤。”林茵自恋地摸摸自己的脸,把脸凑过去给梁青平看,得意地问:“我显年轻吧?别人都以为我是二十来岁没结婚的小姑娘,还有男生来问我要电话呢?。”
林茵是不显老,她受林蓝赞助,开着一家品牌服装店,生意不错。老公虽然只是一家国营企业的普通工人,但是下班后肯顾家,他把家里照顾得好,让林茵整天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林茵最大的兴趣就是打扮自己,什么潮穿什么,她走的是性感路线,不化妆不敢见人,时光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就算留下了,大概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梁青平斜她一眼,不忿地说:“你的美丽是我呵护出来的。”
王丽琴点头说:“就是。”
父亲林健明一般不爱参入这种家庭斗嘴,此刻他脸上含着笑,吃着菜,跟梁青平喝着冰镇的啤酒。他边吃边给两个孩子夹菜,但夹过去两个小鬼头也是不要吃的,人家只要喝可乐就会饱。
林健明困惑地说:“现在的孩子看见再好吃的菜都跟看见毒药差不多,一口也不肯吃,全是惯的!”
梁青平拿着碗将拌着菜的米饭往乐彦嘴里塞一口,回头哄甜甜,你看哥哥吃了一口,你要是不吃的话你就输了。甜甜抱着一杯可乐懒懒地抬起头瞟了一眼乐彦,轻轻地张开嘴,梁青平赶紧送一大口往她嘴里塞过去。
梁青平向林蓝建议,“姐,要不你和乐彦今晚就住爸妈这里,等我明天下午过来带两个孩子去游泳,把两个小鬼好好累一累,肯定能多吃几碗饭。”
林蓝欣然应允,“好啊,我明天晚上亲自下厨给你们煮好吃的,到时候都要过来哦。”
玩闹了一天,星期天晚上八点钟回到自己家里,林茵躺在沙发上吹着凉丝丝的空调看电视。
梁青平招呼女儿甜甜去洗澡,林茵把她叫过来说做完今天的功课再洗。
甜甜撅着小嘴,满脸的不乐意,但她惧林茵,林茵发起火来是会拳拳到肉地凑她。
小姑娘坐在木地板上把两只柔嫩的小腿劈成一条直线,林茵命令她把这个星期学的唐诗背一遍。
这星期林茵教她背的是唐代诗人崔颢的《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这首诗对于一个四岁半的孩子来说太难了,甜甜理解不了诗中的意思,完全是填鸭式的死记硬背,背了两个星期,只背下来前三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
甜甜回回卡壳在这里,白胖胖的小手抓完脑袋抓脸,怎么也想不出后面的内容。
林茵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孩子骂道:“瞧你个笨样,一首诗背两星期也背不下来。”甜甜满脸委屈,怯生生地看着林茵,‘噗簌、噗簌’的泪珠跃出水盈盈的眼眶滴落下来。
林茵把脸一沉,大叫一声“不许哭!”
这一声断喝倒把梁青平也吓了一跳,看着女儿那老鼠见了猫,侠路相逢无处躲的可怜样不由得阵阵心疼,在一边帮着女儿说好话:“这首诗太难了啦,你太苛刻一个才四周半的孩子!”
林茵白了梁青平一眼,“你瞧人家吴诗语,人家也四周半。却能用英语讲故事听,而且能讲三四个,不管多少人的场合,她张嘴就来。跟人家比,我对她的要求算低的,不就是一星期背一首唐诗吗?”
梁青平朝女儿噜噜嘴,“什么都要跟人家比,咱家甜甜还劈着叉呢!”
林茵抢白道:“我这都是为了她好,如今的社会竞争这么激烈,如果没有冲锋陷阵的本领,就要有修练好自己嫁个有钱人的能力。”
梁青平‘嗤’一声冷笑,讥讽她:“嫁个有钱人,跟你姐似的?还不是没个好结果。”
林茵火冒三丈,“嫁有钱人怎么了?我姐那是不开窍非得要离婚,要不是我姐嫁了有钱人,指着你那点工资能给我开服装店?嫁给你连婚纱都没穿过。”
梁青平没了底气,求饶道:“一吵架你就搬这个出来”。他呻吟道:“女人的债真是不能欠!欠她一点她能记一辈子。”
“就是”林茵附和着。
梁青平好奇地问“如果你是你姐,她的事都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反正不会离婚,他玩他的,我玩我的,只要有钱,我自己会找乐子。”林茵一本正经的说,梁青平看得出来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心里少不了一阵失落。他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轻蔑地直摇头,“你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这就是为什么你姐能嫁有钱人而你不能的原因。”他边说边一把从地上拽起泪痕未干的女儿说:“宝贝,爸爸带你去洗澡。”
“呸,我那是叫你给耽误了。”林茵不服气地补充他。
周一上班,林蓝见科长走过来,想起自己上周六那次毫无诚意的相亲,心里理亏,连忙低着头假装有事忙。
科长却不想放过她,站在她对面笑容可鞠地问:“小林,你去见的那个人怎样?”
林蓝抬头赧然一笑,“好像年纪大了点哦。”
“是嘛,不过他不显老,那个人是我老婆的表哥,条件真的蛮好的。”科长真诚的说。
林蓝臊得想挖个地缝钻进去,但又不得不强撑起笑脸应对,她期期艾艾地说:“他说,他只找三十岁的,四五十的都不要。”
“他是不要,别人给他介绍四五十岁的他连见都懒得见”科长觉得这没什么,男人如果能做到这份硬气,那是他的本事。
同科室的刘大姐恰好就是四五十岁的人,林蓝和科长的对话触动了她的神经,她语带嫌恶地接过话茬说:“什么人这么跩呀?”
林蓝解释说是科长老婆好心介绍的一个对象。
刘大姐资历老,不惧科长。她直接点出“就他那个条件跟周淳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嘛?小林连周淳这样的都不肯要,就不是个贪图人家条件好的人。”
科长心知肚明,附和了一句:“没关系,有合适的再介绍给你。”
刘大姐问林蓝想找个什么样的人?
林蓝说她要找懂得珍惜的,不心浮气燥的,沉淀下来的,有包容心,爱生活的好男人。
刘大姐说这一条条的要求若是放到一个人身上去,那人还真不简单,这要求高了。
林蓝说宁愿等着合适的人出现,也不要贸贸然走进下一段婚姻,她输不起。
庸庸碌碌过完一周。
周五晚上蒋英姿夫妇请林蓝林茵两姐妹吃饭,说好了都不许带着孩子,她说是补上回的承诺,之前说过要请她吃饭、唱歌。
蒋英姿夫妇俩的饭局,林蓝两姐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欣然赴宴。
只是席上多了个不相干的人——张宸远。
蒋英姿介绍说他是市文化馆的文艺工作者。是她老公刘斌的朋友,在工作中和刘斌有过接触,相处融恰,趣味相投,在私下里成了好友常常一起出来玩。
蒋英姿老公刘斌是那种话不多的人,和蒋英姿是高中同学。在高中时林蓝的眼睛始终盯着最出众、鹤立鸡群的男生;蒋英姿选的人是最平凡,最不引人注目的人。没想到自己的爱情没一个走得到头,而蒋英姿的恋情不仅修成了正果,她夫妻二人的感情更是好得羡煞旁人。
林蓝心里打着鼓,她忖度今晚的饭局不简单,蒋英姿有暗地里替她安排相亲之嫌?但席间气氛活跃,谁也没往相亲的话题上引,倒显得她多虑了。于是敞开心扉,融入众人的热闹氛围当中,去听每一个人说话,乐呵呵地听着每个人讲的笑话,配合地哈哈大笑。
实际上整个饭局上的气氛都是蒋英姿和张宸远带动起来的。比方说张宸远对端着热气腾腾沙锅鸡的服务员郑重地说:“待会吃完饭把这个给我打包啰。”
大家都在讶异为什么菜都没上齐他就已经关心起打包的事?再说不是他做东,他打包的话似乎面子上也过不去?
服务员随口问了一句,“你是说打包鸡肉吗?”
张宸远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说:“不,鸡肉我不要,我说的是锅子。”
服务员连同全桌人一起笑喷了,张宸远依然假正经,面无表情,发挥着搞笑的最高境界——人笑我不笑。
蒋英姿问张宸远“你们单位那个老剩女怎么样?你干脆跟她交往得了?”
张宸远三十有八,离过两次婚,早已落人话柄,人言可畏,但是他并不在乎这些,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丢面子的地方,生活是他的,他要用最愉悦地方式活下去。与流言蜚语相比,他更不想再轻易地娶个女人回去。此刻蒋英姿开他玩笑,他笑着回应,“嘿,别提了,我前一阵子还跟她开玩笑来着。”
“哦?”蒋英姿想听。
“我说你都剩到现在了,干脆别找了,何必活了一把年纪再去找个陌生人一起生活,还得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期去改变自己,适应别人。一个人活了将近四十年的个性是那么好改变的吗?倒不如找个性伴侣,一个人过日子得了,用不着去为任何人委屈自己。”
蒋英姿笑着指着张宸远的鼻子骂道:“你太不厚道了,你怎么能对一个老剩女讲这样的话?人家本来对生活还抱着一份希望,你却把人家的希望撕碎了还要扔在地上踩两踩,你简直就是在剜人家的心哪!还让不让人活了?”
张宸远镇镇有词地解释说:“我完全一片好心哪,真的,你以为就她那样的找个合适的容易吗?她自身条件不错,对另一半的要求也特别高,她要找素质高,有生活情趣,能跟她讲感情的人,这样的人她从小姑娘找成老姑娘也没找着。现在合她这个年龄的优秀男人都名草有主。低的她又不肯迁就,不然也不会剩到现在。既然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又何必再去劳神劳力?倒不如找个性伴侣,一个人过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林茵虽然是第一次见张宸远,但是觉得他这个人容易亲近,于是揶揄他说:“那,找你就好了,两个单身,无论是做性伴侣也好,还是结婚也好,你们有足够的自由。”
张宸远皱皱眉头,说:“我可不敢粘上她。”
“为什么?”刘斌问。
张宸远对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离两次婚吧?我不喜欢女人限制我的自由。我第一个老婆就特爱管我,我受不了。于是,我对第二个老婆说干脆咱们只同居不结婚,这样大家都有足够的空间。她说她还是想结,我说结婚可以,以后我保证我忠实于你,但是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我就是喜欢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但是我保证过的事情我能做到,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她答应她可以给我自由,那就结呗,谁知道结完婚她又做不到。有朋友打电话来家里找我出去玩,玩又没玩什么不健康的东西,钓钓鱼、喝喝酒、泡泡茶、吃个饭、唱唱歌、打打牌嘛,总归就是这些东西。当时她接的电话,朋友问‘张宸远在家吗?’明明我就在家,她对人家说‘他不在’,然后‘啪’一声把电话挂上。有时候我晚上在家有朋友打我手机找我出去玩,她就会拦着,死活不让我去。女人就是这么不讲理,明明答应你的事就是做不到。”
蒋英姿插嘴说:“女人讲理还叫女人吗?女人天生就是感性动物不是理性动物。”
张宸远经得起玩笑,他不恼蒋英姿的话,接茬儿说:“所以我们单位那剩女,她知道我这个人吊儿郎当,不是做老公的好人选,她的眼睛不会往我这边看。”
蒋英姿激他,“根本就是她看不上你嘛?”
“我的行情有哪么差吗?”张宸远不服气地对刘斌说:“你知道我有个朋友——老刘,他家女儿才二十岁,她得叫我叔叔。她对老刘说她喜欢我,说她再长大一点就要嫁给我。前一阵子老刘还叫我去他家给他女儿做思想工作,去告诉她我是不适合她的人,让她以后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嗬,还有小女生喜欢?”蒋英姿觉着不可思议。
菜上齐之后,大家吃着菜,女的跟女的聊开了,男的跟男的聊开了,各有主题。
林茵问蒋英姿:“那个人是做什么的?”
蒋英姿说:“别瞧他那样,以前是做大学老师的,后来因为喜欢文艺工作调到了文化馆,经常在外面到处去演出。”
林茵来了兴致,问他都演些什么?
蒋英姿说:“唱歌,美声的。还有演小品、话剧都行。”
林茵怂恿蒋英姿叫他唱一个。
蒋英姿对张宸远开了口,人家有些难为情,张不开嘴。林茵也帮腔说唱一个吧,真的很想听。
刘斌也拱他唱,他方才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摆开架势,气沉丹田,唱的是意大利男高音歌唱家帕瓦罗蒂的《今夜无人入睡》。
当大家沉浸在他那混厚而又嘹亮的歌声中时,张宸远唱完五句便收了,求饶地说:“就到这里吧,唱这个太累人了。”
蒋英姿开玩笑说:“看来想听张宸远唱歌还是得去歌厅,不如我们早点收了,找个地方唱歌去?”
林蓝因为多了个单身男人,始终心存警惕,不肯去,她说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林茵倒是想去,可她又不好太过积极,否则喧宾夺主,毕竟主题不是她。
张宸远兴致也很淡。
饭后,大家早早地散了。
到家后,蒋英姿的电话追了过来,问林蓝对张宸远的印象。
林蓝嗔怪道:“你绷不住了吧?就知道你打的鬼主意。”
蒋英姿赧然而笑, “你妈托我有合适的就牵个线,我认识的人当中只有这一个比较合适你的人。”
“我妈就怕我卖不掉”林蓝呻吟道。
“我刚刚有问过他,他说你不错,愿意接触一下,你什么个意思?”
林蓝说觉得他对女人的容忍度太低,每个女人都会有相同的特点,喜欢自己的丈夫在意她,包容她,多一点时间陪着她,把家庭摆在狐朋狗友的前面。每个女人都喜欢对自己的丈夫管东管西,也不纯粹是为了束缚他,就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在他面前撒个娇,如果丈夫肯延展自己的包容心,女人就会从这样的生活细节里体会到被爱,幸福指数因此油然而生。饶是做得不够好,大家可以沟通,慢慢完善,但是因此就要离婚的话,那样的男人也不是她可以驾驭得了的,她一个平凡女子,何德何能?
蒋英姿朗声笑道:“我觉得你以前对周淳也不喜欢管东管西的呀?你别看张宸远离过两次婚,他并不是那种没品的人,我真的觉得你们非常适合。”
“如果我再年轻十年可能我会愿意去接受一些挑战,但是,现在我会认真的看清楚脚下的每一步路,不让自己行差步错,我没有兴趣去玩一场类似于赌博的游戏。”
蒋英姿觉得尤为可惜,还想争取,“可能多见几次,你多了解他一点……”话未说完被林蓝打断,“英姿,别为我操心,如果有适合的人出现,我一定会伸手抓住他。”
蒋英姿提醒她,“上次在酒巴见的那个大男孩还不错呀,不然你抓住他!”
林蓝讶然笑道:“去你的,那人比我小四岁。”
“小四岁又有什么关系,你看现在很多女明星找的男友比自己小七八岁哩。”
“谁让咱比女明星老得快呢?那个人还没结过婚呢!你想让别人骂我老牛吃嫩草吗?”
蒋英姿忽地就笑了,笑出一串长长的银铃声。
九月中旬,酷署恋恋不舍地离去,秋老虎仍在发着余威,一个人的夜晚依然闷热难耐、寂寞更难耐。
下班后,林蓝有时上婆婆家吃饭,陪乐彦,呆到八点钟过后回家;有时一个人在家里煮点面条或者饺子随意的填饱肚子,然后上网打牌;她跟不认识的人玩斗地主,输了一千多分,变成无法翻身的长工,管它呢?她并不介意,可是肯陪她玩的人却越来越少了;有时她会给自己做点好吃的,煲点滋补汤调理气血,女人三十气血顺畅才会精神充沛,不显老,她是很看重这个的;有时她端上一杯茶坐在阳台上看书看杂志,或者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月季花慢慢地长大,绽放。任凭光阴似流水般在指尖轻轻滑过,她心静如止水只想混过浮生等闲度。
又是一个躁热的秋夜,她穿着粉红色卡通图案睡衣在电脑前跟不认识的人斗地主正斗得混天黑地,输红了眼,焦躁得想把赢了她分就洋洋得意,被她连累着输了分就气急败坏的家伙从网络另一端拧出来,暴揍一顿。就在这样的时候,林茵背着个大包,跟个上门讨债的黑道人士一般气势凶凶把个门铃按得震耳欲聋,“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她一阵风似的奔过去开门,林茵绷着脸气冲冲地进来了。
“这是怎么了?”林蓝讶异地问。
林茵跟有人久着她一大笔钱赖账不还似地垮着一张臭脸,不说话,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去冰箱里找了一瓶水,往嘴里猛灌,喝饱了水,吁了一口气,进了房间往林蓝的床上一倒,四仰八叉地大声宣布:“我不回去了,我要搬来跟你住。”
林蓝跟在她身后着急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在林茵颤栗、愤懑、语速极快的叙述中林蓝大致掌握了整个事情的始末:
前天,久未见面的婆婆来了,来家里小住几天,看看儿子看看小孙女。婆婆家在效区,一年当中只有一两次来家里小住个三五天。
为了给她接风洗尘庆祝她的到来,梁青平特意多买了几样好菜,中午一家人围着有鱼有肉有鸡的满满一大桌子菜,看得欢喜,吃得高兴。大家吃着菜喝着小酒,有说有笑的聊家常,聊聊梁青平的父亲,聊聊亲戚朋友家又发生了哪些事,一家人都很快乐。只是中午吃得很丰盛,又尽顾着聊天,菜剩下了一大半。
晚餐新炒了一道青菜,煮了白米粥,就着中午的剩菜吃。中午剩过来的菜林茵还是会吃的,属于当天的食物她不排斥。
只是到了晚上仍然剩下不少连吃两餐也吃不完的剩菜,有卤菜、烧鸡和排骨汤。婆婆把剩下的肉食都归置在一个大汤碗里,陪着梁青平一块洗碗,他们边做事边聊着天,说着母子间的体己话。这第一天是很和谐地度过了,婆婆来了大家都很高兴,一家人逗着孩子,聊着天有说有笑,但是也埋下了即将引爆的火线。
第二天中午的饭桌上出现了头天中午的剩菜,三个剩菜合而为一变成一道菜,杂七杂八的肉混在一起——油汪汪、粘糊糊,红不红黑不黑,分不清谁是谁。林茵蹙着眉头不往那碗菜上看,还好有炒青菜,她吃青菜也没问题,她一向减肥不拿吃的东西当回事,她看不过眼的东西只要不让她吃她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人家去好啦。可是婆婆偏偏好心夹了一块排骨过来,热情地说:“吃呀,小林,你怎么光吃青菜呢?”
梁青平了解林茵的喜好与脾气,心里暗暗叫不好,他侧过身面向着林茵,林茵冷冷地回望着他,他求饶地冲她笑,希望她能给个面子,不要捅出什么娄子。
谁知林茵并不领情,她不识好歹地把那块排骨夹起来送到梁青平碗里,仍然若无其事地低头吃饭,连解释都懒得给一个。
看着这一幕,婆婆脸上的笑容难以收场的僵住了,木木地看了她许久,怒火在心里渐渐升腾,笑容从她脸上落潮般硬生生地退了回去,亲人久别初相见的快乐一扫而空。可能林茵真的没想太多,她就是抗拒隔了夜的剩菜。但老人家有了不同的解读,她觉得这是不欢迎她,嫌她不该来,甩脸子给她看哩。
老人家的脸色倏地就阴沉了下来,满脸的怒火强压着为了顾全大局没有发着,她低头趴拉了一口饭在嘴里狠狠地咀嚼着。
梁青平为了缓解尴尬,舒解母亲的怒气,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寻找理由替林茵圆场,“妈,小林她胃不好,吃了隔夜的东西会坏肚子。”
这样的理由显然没有令母亲信服,她联想着从昨天到今天,这个媳妇似乎并没有为她的到来做任何事,菜是儿子买的,饭是儿子煮的,媳妇要么守在服装店里,要么在家陪着孩子看电视。作为一个已为人妻的妇人,她为这个家,为她的丈夫,为她的婆婆做过些什么?在这样的时候按风俗习惯、按人伦常纲,应该是婆婆和丈夫坐等着她去操持家务,如今反过来由婆婆和丈夫侍候她,她哪还有脸挑三拣四?简直是大逆不道!这样思维方向开了头,婆婆开始看林茵哪里都不顺眼。
本来按下去的那一团火,因为儿子对媳妇的偏袒又再次燃烧了起来,她斥责说:“吃一点剩菜就坏肚子,真是没过过苦日子,我们以前没冰箱用的年代,过年过节的时候家里菜煮得多,剩菜连吃三天也没舍得倒掉一点,也没见谁拉肚子。”
林茵听了婆婆的话出言不逊地顶撞她,“这怎么能比呢?那个年代能填饱肚子都是好的,现在的人讲究的是养生,是营养!”
梁青平见不得林茵用如此嫌恶的态度跟他母亲针尖对麦芒的当面顶撞,他压低声音对林茵吼:“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林茵白他一眼,噤了声。婆婆刚好观察到了这一幕,马上联想到这个不驯顺的女人平时指不定给她儿子多少气受?正在她浮想联翩的时候,甜甜在边上抬起一张甜美可人的笑脸冲她喊:“奶奶,我要吃肉肉!”
“别吃,省得拉肚子,你也是个没吃过苦的”婆婆这话明显就是冲着林茵在指桑骂槐,她说话的时候眼神还冷森森地往林茵身上剜了一眼。
林茵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懒得朝她那边看,冲着梁青平发火道:“你就不知道给孩子蒸个鸡蛋?”说完她给甜甜浇上几勺炒青菜里的菜汤。
在正在发火的母亲面前,林茵这样的火上烧油令梁青平面子挂不住,他冲林茵吼道:“你这么会挑毛病,不会自己来煮饭啊?”
“你……”梁青平竟敢当着婆婆的面连吼她两次?这让一向被宠惯了林茵怒不可遏,她“啪”一声把筷子重重摞在桌子上,愤然起身,夺门而去。
身后隐隐隐约约听见婆婆在骂梁青平“你呀,真没用!连个媳妇都调教不好,以后有得你吃苦的。”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梁青平请假带婆婆和甜甜一起坐公交车去汉阳归元寺数罗汉。
上午九点,林茵在店里看店,今天遇上了一个有些难缠的客人,大清早的赶过来换衣服。
顾客是一位中年妇女,个不高,还有些黑胖。她买的是一件粉红色风衣,今年刚刚推出的新款,这件衣服如果是穿在高白瘦的女生身上,是略带仙气的,现代人不就讲究个有仙气的打扮么?穿在眼前这位顾客身上全身肉鼓鼓的,粉红衬得肤色黑的人更黑,更像个乡野村妇一般,几百块钱一件的好衣服硬是给她穿成了地摊货。
这不她讨好地陪着笑脸求守柜台的小妹说:“麻烦你让我换一件衣服吧!这件穿回去谁见了都说不好看,连我老公也说我穿这件不好看!”
小妹面露不悦地对她解释,“对不起,我们刚开门,一张单也没开是不能帮你换衣服的。要换下午再来吧!”
顾客有些急了,她说:“我家坐车到这里很远的,我下午过来的话,这一天的时间就全耗在这件衣服上了,拜托你帮我换吧,我中午还要赶回去给放学的孩子做中午饭呢!”
正在清点衣服的林茵不耐烦地走过来看了一眼她的衣服,体谅她家有孩子等吃饭,于是说:“这样,你先出去走一走,晚一点再过来换吧,等我们先开了单你再过来。”
顾客求证说:“大概要等到几点?”
林茵看了一下时间说:“十点吧。”
顾客放了心,松了口气,脸上扬起了舒心的笑容。
林茵补充说:“不过只能让你在同一款里面去换颜色和大小号,不能换其它款。”
顾客脸上刚刚展露的笑容霍然收紧,她再一次着急了“为什么?我朋友们都说我穿这一款显黑,而且手臂和腰身的缺点全暴露出来了,你就让我选别的款嘛!”
林茵解释说:“商品一经售出,除非是有质量问题,不然我们概不退换的,这是行规。”
“行规也是由人来定的嘛,你们做生意做得这么死怎么能留得住回头客呢?”林茵态度倨傲、刻板,顾客的火也点了上来。这样的争执也就没完没了,各不相让,最后顾客甩两句狠话,说永远也不会再光顾这间店,不只是她本人,连她的亲朋好友统统都不会再光顾这间态度极差的店,然后怒气凶凶地提着衣服走人了。
客人走后,林茵心里攒着火,黑着脸问柜台小妹那件衣服是谁卖出去的?
柜台小妹说是新来的小妹。
新来的小妹怯生生地走过来准备听老板训斥。
林茵责备道:“肤色黑的人不要推荐粉红色的衣服,你有空的时候把店里的时尚杂志多翻几遍!”
小妹辩解说:“我有推荐别的给她,是她自己看了别的顾客试衣服时穿得好看,她非要买。”
林茵不想让她心情不好影响工作,轻声地嘱咐她,“以后遇上不懂穿着的顾客,一定要耐心地向人家解释,让顾客知道取长补短。”
还好这样的事情是发生在刚开门不久的时候,不影响后面的生意。
为了进门的顾客都不空手出门,林茵总是恨不得对每位顾客都亲力亲为,这样的一上午下来,虽然业绩喜人,但她往往口干舌躁,看着电脑里显视的成交额,想像着又有多少闪光的人民币进了口袋,她心里又会觉得无比的熨贴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