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狂风使他的步伐变得沉重而摇晃,那时候天已逐渐垂下夜幕,路边依次亮起了昏暗的灯,风把它们吹得摇曳,街上的人群变得疏疏散散,马车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暗夜的街角。穷困潦倒的弗莱德先生沿着泥泞的人行道摇摇晃晃的前进。他感到胸口闷得发慌,在莫阿多里和福勒一系列关于炼金术的谈话使他不胜烦扰,那种有关一夜暴富的论述和与生俱来的审慎在他的心中不断冲击,胜负难分。
他穿的单薄破旧的衣服没办法为他抵御一点寒风,它们袭击他时,他毫无招架之力,几次都差点摔倒在积满污水的水洼中。他的马靴早已是同,脚趾冻得没有知觉,那块早晨他塞进鞋底用来补洞的布条也湿淋淋的了。弗莱德这在社会上没占一席之地的失败者像个乞丐似的漫无目的的逛着,他刚走到哥伦布街,离家还有相当一段远的路程。
“我什么都没有,我一无所有,我怕什么,我怕什么……战场上的刀枪算什么,沙漠的饥荒算什么……”他自言自语的哼起一首杂技团里表演时他负责演唱的赫那期多的小调,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十分凄惨,“那恩泽万物的阳光,在照到我时变得暗淡无色,还有恩泽万物的雨露,轮到我时忽然停止,一个可怜的被阻止的男孩儿,老也得不到一顶棒球帽……”
弗莱德来到回家的必经之地,那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当别的店铺关门歇业时他却熠熠生辉的处理在哥伦布大街的中心。那是一家进步辉煌,灯火交相辉映的餐厅,只有位高权重和成功商人才会在这里享用一段昂贵美味的晚餐或者别的。此时它们正门庭若市,有高级豪华的四轮马车依次停放着,马夫们嘻嘻哈哈的互相打招呼,彼此交流着各自家中的新鲜事和耸人听闻的丑闻。弗莱德透过高大的透明玻璃艳羡不已的看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家庭,丈夫红光满面,肥头大耳,穿着最新式样的西服,戴着不折一皱,光洁的白手套。妻子高贵的披肩,脖子上耳垂上手腕上手指上被各式各样的珠宝钻石装点的美丽迷人,一对年幼的儿女有一张健康活泼的小脸。他们的餐桌上摆着各种各样丰富的佳肴,弗莱德一个名字也叫不上。
他看着这一切的目光由艳羡变得失望,突然又变成贪婪,他自言自语的说道:“瞧瞧人家的晚餐,瞧瞧人家的人生。”
柯沫患了轻微的伤寒,她没把这当一回事也没告诉任何人,结果病越来越严重了。即使是这样她也没麻烦任何人,只是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来到大街上。她这些天几乎天天往炼金术士那里去,因为她得知,从福勒先生那儿得知她的恩人刚得到了一笔生意,这生意可能会改善他的景况。柯沫和炼金术士的关系在外人眼里亲如父女,他们时常表现的亲密的样子,而在柯沫心里,他则如当初最初留给她的印象那样,见多识广又平易近人,她一直都很信任和尊敬他。
“美丽的小姐,您腰间系着什么?”一个衣着单薄,一张脏兮兮却不失可爱的小女孩儿走到正心不在焉的柯沫身边,她八岁的样子,身材很瘦小,一副营养不良的可怜模样。她与饥饿并不陌生,此时它正缠绕着她,使她看上去病怏怏。她一双蒙着一层灰暗的大眼睛充满新奇的盯着柯沫腰间的绳子,她从家门口跟着这条绳子一路到这儿,追到了它的主人。
柯沫低头看了眼这个一路跟着她的小女孩儿,拉低了围巾,用沙哑的声音轻轻说:“一根风筝线。”说完他朝女孩友好的笑了笑,大步的走开了。女孩儿没跟着她,而是沿着来时的路,一路小跑的回家去。
他们遇到了些许难缠的麻烦。炼金术士只是若有所思的这么跟一脸焦虑的柯沫解释:“这事我不止遇到过一次,我有解决的办法,一如既往的信任我吧孩子。用不了多久,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以往总是这样。”
“告诉我具体遇到了什么事可以让我更镇定自若。”柯沫固执的说。
“如果你一定要有所了解,好吧。”冒牌炼金术士无奈的看了一眼柯沫,他并不显得忧心忡忡,一种被生活千锤百炼的智慧之火在他的眼里时隐时现,“弗莱德先生你还有印象吗?福勒介绍来的那家伙,他可真难缠,是个不折不扣的讨厌鬼,比我这一生遇到的任何人都要难于应付。我收了他一点钱,说真的,没有多少,我马上就把它们用完了。他企图用那一点现钱换取一块分量很足的金块,为此他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块大的岩石,他可真够贪婪的是不是?”
“但是您没有法术,根本没法达成他的期望对不对?”柯沫说。
“是的,你明白,炼金术士一套骗人的把戏。”炼金术士说,“我本想过段日子就告别这里,但他总来缠着我,无时无刻不向我询问他那块岩石的情况,令我烦不胜烦。”
“您是怎么搪塞他的?”柯沫问。
“年轻人,想要发财要有非凡的耐性,石头终会化成金子,心诚则灵。”炼金术士说,“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但他显然对我有所怀疑。”
“那要如何是好?逃离吗?”柯沫显得心绪不宁,光滑的前额被朦胧的灯光衬得极具艺术感和别具风格的美艳。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嗨!你听孩子,有敲门声,光听这声音我就推断出铁定是讨债鬼弗莱德来找我麻烦的。我一听这声音就头疼欲裂,我不能跟他面对面,他又会缠着我问上千篇一律的话。”身经百战的炼金术士史无前例的表现出惊慌的神色,他说着便躲进隔间的卧房。
柯沫心慌意乱的打开门,看到一脸沮丧,一身破旧衣裳的弗莱德先生,她没敢请他进去,只是编造一些理由来说明他今天可能见不到法术高明的炼金术士了,因为他出了趟远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总之,他很忙,有很多要紧的事需要处理,他远在异国的女儿染上了相当严重的疾病。”
“是吗?那可真糟糕。”心灰意冷的弗莱德皱着忧伤的蓝眼睛,骨瘦如柴的身形显得既难看又滑稽,他的尖下巴一抖一抖的,一副就要嚎啕大哭的样子。但他没流出泪水,两只眼睛黑洞洞的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瞧瞧人家的晚餐,瞧瞧人家的人生。”他突然呓语似的喃喃自语起来。
他的语调缓慢而充满凄凉,就连柯沫这样一个痛恨软弱的人面对这失魂落魄也感到发自肺腑的怜悯,她突然同情起眼前这上当受骗的男人,头一次为自己成为一场骗局的帮凶而感到愧疚与不安,使她受到自己良心的谴责。她掏出所有随身携带的钱,那并没有多少,把它们递给不知所措的弗莱德,当他受宠若惊的接过钱时她一言不发的把门关上,闷闷不乐的转过身来。
炼金术士从门缝里观察着这房间里的一举一动,他看到柯沫把门关上后便从卧房缓缓走了出来:“干的真不错孩子,虽然我并不为你编造我女儿生病的借口而高兴,但你真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
“我感觉心头隐隐作痛,觉得自己做了件大错事,可怕的代价即将降临。”柯沫双手捂着她的胸口,一双无助的眼光求救似的盯着他,愁眉苦脸的说。
“别自我恐吓了,这情况我曾经常有,甚至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消失殆尽。”摆脱了暂时困境的骗子,悠然自得的劝慰着,“这并不能影响什么,只要你清楚,不义之财已经花出去了。”
“我们还要走吗?”柯沫虚弱无力的问,她坐到凌乱不堪的床边,尽量使自己镇静自若。弗莱德先生失魂落魄的模样,一直像朵乌云萦绕在她心头,她看向他的目光不再那样百依百顺,而是产生了怀疑,这一巨大的反差使她没法完全心平气和下来。
炼金术士在屋子里兜兜转转了一段时间后给这个问题以下的回应:“走是一定要的,但不知刚刚我所想到那样匆忙,多呆上几天不成问题,只是避免和弗莱德碰面,他可真够难缠的,我才从他那儿获得多大一点好处呀!我美丽的小鸟,那个自以为是的杂技演员有对你近一步的表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