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夫人对于他好像是个有十足震慑力的女王,即使这样的比喻是不恰当的,但将军对这个曾经恨之入骨的寡妇却完全言听计从,这种状况从没有别的女人身上出现。柯沫心头突然冒出一句话:麦将军是文西夫人的马夫。她虽然对将军惧怕文西夫人的原因不太了解,却也并不把这点看的至关重要,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在她心中像根芦苇不堪一折,无须弄清真相,只要将她赶走就行了。
对付文西夫人的花招并没有使柯沫大上脑经,她打算将对付文西小姐的那招故技重施,将前去赴宴的文西夫人拒之门外。这计划实施的比柯沫想象中的更好,仆人们都愿意极力配合,因为自从文西夫人将自己卑劣的事业卷土重来之后他们都受到过不同程度的打击报复,原因是他们都是陷害文西小姐的帮凶,他们对她的流落街头冷眼旁观。事情本该一帆风顺的进行下去并最终获得一个圆满的结局,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却有人从中作梗,在文西夫人被关在门外任如何咒骂都没法进门时有个人急切切的帮她打开了门,并用谦卑的姿态请她进门。
在柯沫目瞪口呆之时仆人们却表现出司空见惯的冷淡表情,梅吉朝着柯沫摇摇头,无奈的说:“他决不允许我们做伤害那个巫婆的事。”
这事气得柯沫都想撒手不管,她的努力非但没有得到感谢反倒被她一心保护的人出卖,她简直不敢想象他是怎么在大庭广众向文西夫人极其献媚的指出自己是这场阴谋的谋划着,不仅如此,他连同从前的事一同揭穿了:“她指使我对您挥拳头,瞧瞧这是怎么不知廉耻的混账话,居然要我对您这样尊贵的夫人挥拳头。”
柯沫站在他们的对面显得孤立无援,她气愤不已,一种被信赖的人出卖的羞辱使她脸涨得通红,她无力辩驳,说出的话像一粒尘土一样轻盈却没有分量。她并没有说什么,因为她已经成了任人宰割的可怜巴巴的绵羊,所叫的任何一声“咩”都只会被屠夫当成笑柄。她现在的感觉就像被母亲卖给了人贩子,愤怒的不得了,却又束手无措。
“我相信她还做过别的陷害我的事,将军。”文西夫人眨着她精明的眼睛朝站在她身旁的将军说,麦将军对她的任何话都做出俯首帖耳的模样,这使她傲气凌人,每眨一次都像是筹划着阴谋诡计。
“一点没错夫人,数不胜数,如果您愿意不辞劳苦的听我一一道来,这是我的荣幸,我是说夫人,这是货真价实的无尚荣誉。”麦将军在这整个过程中连一点于心不忍或踟蹰的意思都没有流露,他站在文西夫人身边,身形比她高大的多文西夫人显得像只瘟鸡,却在精神上变得萎靡不振。他那样不遗余力的讨好这个使他深感苦恼的凶手,好像为她服务是他唯一的宗旨一样,如果让陌生人来看,他们会一定会以为他是她的仆人,或者她是他的债主。
无论这一切有多么的不近人情,它总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柯沫包含耻辱一声不吭的承受着使她痛彻心扉的贬损和诋毁。如果不是强大的自尊心撑着她不准掉泪,她老早就为自己的凄惨处境悲伤落泪了。
所有曾经用来对付文西母女的阴谋此时都被这个阿谀奉承的自私鬼添油加醋,他把这种夸张的坦白从宽当成是邀功领赏。凡是柯沫告诉他的事,他全一字不落的倒出了,还在其中夹杂了自己的想象,活生生的把一位他昔日赞许的称之为“足智多谋”的奇女子捏造成不择手段,野心勃勃的阴谋家。值得一提是柯沫当初向麦将军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时并没有说到过叶浮生,而是为了赢得他的好感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次反倒弄巧成拙,所有的罪过都成了她的了。如何冒名顶替写一封信来侮辱尊贵的夫人,费尽心机的捏造出一笔不存在的巨额遗产调虎离山,最后又是如何心狠手辣用没人十枚金币来笼络人心,迫使可怜又可爱的文西小姐沦落街头,直到如今都下落不明。
麦将军这些不计后果的虚虚实实的所谓的坦白自然使像狐狸一样精明,像豺狼一样凶残的文西夫人怒火中烧。她一边冷笑一边命令那群胆小如鼠的仆人将柯沫关到一间简陋的卧室,那是她来到将军府,作为家庭教师的身份所拥有的住所。她被像个犯人一样的押走时一点也没有反抗,只是充满愤恨的瞪了一眼对造成她遭遇的男人,但他显出无动于衷的样子,都没有抬眼看她。
待在像牢房一样的卧室柯沫不禁黯然神伤,她想到了独自一人在土耳其庄园的叶浮生,一定因为自己的不知所踪而焦灼不安,四处的寻找她却没有结果,他根本没法知道她身处险境,又怎么能及时的出现拯救她与水火之中呢?事到如今,柯沫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挂念上,刚经历的委屈并不能跻进来,文西夫人被订上阴险的标签,而麦将军自然成了名符其实的怯懦鬼,变色龙“他不值得我的同情。”柯沫愤愤不平的想到,“要求我知恩图报,自己却忘恩负义,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却在她跟前成了哈巴狗。”
“嘿,可怜的小姐,你从悲伤中回过神来了吗?”薇拉隔着门板悄声的呼唤。
“那事并不能使我难过太久薇拉。”柯沫忙把耳朵贴在门上和她对话,“薇拉,你是知道的,我得离开这儿,既然好心的不到好报的话。”
“对于这样的结果多令人想不到啊!我以为凭着你的聪明才智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那巫婆制服呢。”薇拉无限失望的声音传来。
“薇拉,关于这件事你可并没有对我讲实话呀!”柯沫有些抱怨的说,“你只告诉我将军此时正受磨难,却没有说明这些磨难都是他自找的。害我不知就里的中了陷阱,说真的,你跟他们是一丘之貉,这下子你就能邀功领赏了吧!”
“不,小姐,完全不如你所说的那样卑鄙,我只是事先并不知道。”薇拉用痛不欲生的语气辩解道,“我为什么要害你呢?谁能在这事上拿出证据。”
六十四章给叶浮生先生捎个口信
“呵,这样的证据对我来说倒是信手拈来,难道不是为了叶浮生吗?”柯沫蔑视的反问,“你敢用你的灵魂起誓不是为了昔日的马夫吗?你敢用自己未来的生活做赌注,押不是为了我的丑八怪吗?哦,女人的心胸就只有这么一丁点,而在面对爱情时便完全无影无踪了,你现在正处在这个状态,像个爱嫉妒的发狂的疯婆子。”
“你那样不近人情的职责我虚情假意,自然使因为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就像我刚刚亲眼目睹的那样。”可怜的厨娘不止一次唉声叹气,“我无比的难过,这其中绝没有惨假,因为我老意识到这样的局面,像一场悲剧似的摆在我面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置身事外的。至于叶浮生先生,我亲爱的小姐,我绝不否认我向你说的那样爱他,可能再多一点,可能再多很多。但这决不能成为我陷害你的目的,难道你认为一个可怜的女人因为得不到自己全心亲睐的先生的爱情,只要耍些见不得人的卑劣手段就能如愿以偿虏获他全部的爱吗?”说完她低声的哭了起来,不停地用围裙揩眼泪,那样子活像一出妻子为监牢里的丈夫告别的爱情悲剧。
她说的婉转动情,每句话都像是发自真心实意,由其在她不停的认错,对自己不够周全的考虑愧疚万分后柯沫原本因怨恨而产生的提防一下子土崩瓦解了。她逐渐开始同情隔着门板一边小声的哭泣一边跟她说抱歉的女人,有点对她的真诚而敞开心扉了。
“我是多么愿意得到你的友谊薇拉,我是没有朋友的,叶浮生先生常说我生性孤僻,就连我自己也不止一次这样意识到。我为人不好相处,总是一副巨人于千里的姿态,所以享受不到真正的友谊带来的快乐,我苦恼极了,虽然我从未向人讲过我在这方面的困扰。”柯沫倾斜着身子,把嘴贴在极小的门缝里充满感情的倾诉着,“是的,薇拉,或许你认为这话太过唐突,甚至有些不可思议,因为我从不把那样的需求表露出来,即使我孤独的不得了。这是真的亲爱的薇拉,我有的时候觉得我俨然成了全世界最孤独的人。”
“这样的想法真可怕。”薇拉小声的说,她已经止住哭声,眼泪却仍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可怕极了,使人头昏脑胀是常有的事,更严重的后果我简直不敢想象。因为它的杀伤性实在强烈和无穷,哪怕轻微的想一想也要深受其害。”柯沫说。
“但我相信你最终一定会毫发无损的,我亲爱的小姐。”薇拉口气坚定的这样说,就好像她站在一个预言者的位置,早已将未来的悲欢离合看的一清二楚了。
她的语气给柯沫带来很大的震动,她挺直的后背,以使自己能更听得清楚那些使她不那么痛苦的话:“薇拉,我永远的好朋友,向我解释你话里的含义吧,让我听听它是否像我幻想的那样美妙而使心情澎湃。”
“因为我愿意成为你的朋友,心甘情愿为你付出雷打不动的友谊。”薇拉说,“我这样坦白的说出来的誓约,是你愿意听到的吗?”
在这里必须注明的是,柯沫虽然天性倨傲自负,但她有坦坦荡荡这么个难得的好品性。她会对自己信赖的人撇开心扉,即使这样做之前犹犹豫豫,最终的结果还是会以娓娓道来结束的。再说她原本对薇拉就不存在厌恶之心,即使曾在背地里讲过她的坏话,那也会源自于她对叶浮生的求而不得。如今她如愿以偿,得到了薇拉无比热爱的男人,对她的怨恨自然被不安替代。而现在所有这些影响她们刚刚建立起的感情的阴霾被正午的太阳一照统统烟消云散。柯沫无比欣慰的哭着,这是她在这次的苦难里唯一真心的笑。
“帮我一个忙吧薇拉。”柯沫说到这是口气加重了,神情也不由的严肃起来。
“要我用头撞破这门吗?”薇拉问。
“比这简单多了。”
“那是什么?”
“替我捎个口信。”
“给叶浮生先生吗?”
“我想不出还能给谁。”柯沫理所当然的回应,“薇拉,我亲爱的伙伴,现在我只能信赖你了,听我说捎个口信不是很难的事,没人会阻拦你。你回到土耳其庄园见到我焦急万分的丑八怪后告诉他我在将军府遭遇的粗暴对待,哦,那个可怜的家伙,这么多天找不到我他该急疯了。你就这么告诉他,说对他忠贞不渝的妻子无比的需要他,让他想方设法救我出去,你知道的,这么点麻烦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你知道的,他拥有一颗睿智豁达的头脑。”
“让他赶快赶来是吗?”薇拉最后问了一句。
“一点不错,我最忠诚的朋友。”柯沫回答说。
等待消息使时间愈加的难捱,一块一块,就像冻结了的牛仔,一个人处在这样的状况下不可能不做到胡思乱想,唯一不使自己显得过分悲观的方法就是尽力往好处,但这总归只是权宜之计,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使这杆脆弱的风向标朝相反的方向转去。柯沫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即使她知道这样睁大眼睛也无济于事,她了解自己的处境,觉得这真是糟糕透顶,只有在想念叶浮生时就感到希望近在咫尺,不过隔着一层雾,在她心中叶浮生就是所有希望的代名词,是融化一切冻结牛奶的火焰。
想到麦将军的背叛她始终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当初认为他是个坦荡,正直,英勇无畏的人简直是荒谬之极,他所表现出的所有优良品质完全是虚假的花招子,没有一点真才实学,她又顺着这个念头回想起来,结果发现他除了吃喝玩乐再没把什么正经事放在心上,而且胸无点墨,常常捧着看的都是再通俗不过的小说。说起历史政治,他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将军却一问三不知,但一说到哪里哪里今晚有赛马,哪名公爵会光临哪里的聚会,他就如鱼得水,说的头头是道。而且他残暴,这是不可避免的一点,这事发生后她想起信差先生当日的下场便不寒而栗起来,她拿不出一点把握使自己相信自己不会落个像上一位的下场,因为这样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薄情寡义的将军身上。他是名符其实的欺软怕硬,不然就不会对文西夫人言听计从了。说到文西夫人,这真是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话题。柯沫当然知道她是一个非常有手段并且心狠手辣的女人,但使她难以置信是她竟会对一个老于世故的将军产生这么强烈的震慑力,除了“一物降一物”,她没法找个更好的答案使自己回避这个问题。
在土耳其庄园的木屋里,如柯沫料想的那样有一个焦躁不安的灵魂走来走去。叶浮生神情严肃,困惑不已,他是在想不出失踪四天的妻子会身处何处。他想到他们的争吵,觉得这是最有可能使她不辞而别的理由,难道还能因为别的事嘛?她为了不和他结婚宁愿舍弃他到别的地方去。可是那天晚上他收工回家早已把这些郁结于胸的矛盾化解了,他打算朝她服软,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死要面子只能令他的痛苦无限延伸下去,他的心中充满美好的幻想,步履轻盈,却只拥有了四天孤身一人的时光。
薇拉出现时他正焦躁的抓耳挠腮,他一看到风尘仆仆的薇拉立刻不知所措的站起来,像柯未一样,不知如何面对这位不欢而散的情人。
“我一直知道在这儿能找到你。”薇拉款款深情的说,她把门关上,站在原地对叶浮生说。
“我毫不怀疑这点,薇拉。”他十分尴尬的说,“但你总不可能只见到我一个人的身影进进出出吧?”
“为什么不可能呢?”薇拉缓缓的走到他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脸瞧。
叶浮生感到非常的不自在,他觉得薇拉神情的口气有种逼迫的意思,这在从前是绝不可能的事:“我以为你还应该看到另一个人进进出出的身影,也许你并没有注意到,你又不是负责盯梢的特务,知情或者一无所知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