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
镇南城向北的驿道之上，显得格外的荒凉与冷清。
一间驿站屹立于此，破旧而又孤单。
驿站之中，那缺了一条腿的老板坐在一把已经被风化的厉害的椅子前，捧着一壶酒，抬头看着眼前那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灰袍年轻人，皱起了眉头。
年轻人身穿灰袍，手中握这一病长剑，脸色略显苍白。
端着酒肆老头倒出来的一碗酒，一饮而尽的肖骁，此刻抬头看着那脸色怪异的老头，没好气道：“老板，我脸上有花么？看了这么久？”
这已经是肖骁和这位酒肆老板第二次见面了。
上一次，还是数日前，肖骁带着数十名高阶守夜者前往这件酒肆，将隐匿在了这间酒肆里头长达五年的泰坦帝国的谍子揪了出来，最终那名谍子惨死。
只不过，上一次见面，那老头因为蹭酒喝而喝多了，自始至终都没能察觉到怪异，以至于那相伴了近五年的中年汉子被肖骁等人带走的时候都浑然不觉。
显然，现在这个酒肆的老板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接连着两次出现在了这里的年轻人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否则就不至于让那相伴五年的沉闷汉子就此销声匿迹了。
看着衣衫比起上一次要破旧，脸色也比起上一次难看的肖骁，那酒肆老板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砰地一声将酒坛子放在桌子上，直勾勾的盯着肖骁，冷声道：“这位客官，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吧？敢问公子是游走江湖，还是效命大乾？”
肖骁愣了一下，随即释然一笑。
原来这酒肆的老板也不笨，大概是将肖骁这个随意出现在这里的年轻人当做了来自于泰坦帝国的谍子一般。
“算得上是效命大乾帝国吧。”肖骁轻轻出声道。
谁曾想，肖骁刚刚说出这句话，那对面的老头子竟然直接翻脸了。
砰！
那老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不可遏道：“****的！好好一座镇南城就这么丢了，让那泰坦帝国的蛮子给杀了个干净，你们这帮人是干什么吃的？”
显然，这老头已经知晓了镇南城陷落的消息，看着那脸色苍白的肖骁，似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肖骁脸色渐渐恢复平静，轻轻道：“的确啊，是没有守住镇南城啊。”
那老头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然后冷声道：“我这把年纪的老头子，当年可是也和泰坦帝国厮杀过的，那么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可是这一次，竟然让****的蛮子打到了帝国境内，真特娘的憋屈！”
那酒肆老头呼出一口气，狠狠灌下一口酒。
肖骁平静的看着桌面，神色略显哀伤，喃喃道：“泰坦大军三万骑卒外加两万步卒攻城，死伤过万。守城山字营全军覆没，无一存活。山字营统帅，周彪战死于城头之上，死而不倒抬头北望。”
“两侧策应的骑卒，有银甲骑士团，以及重骑铁浮屠。银甲骑兵团建制彻底被击碎，两千余人存活不足三百，铁浮屠还算好，损伤过半，好歹拥有一个完整的建制。”
“这仗打的，真特娘的憋屈啊，”
肖骁喃喃自语。
那坐在肖骁对面的老头子，则是双手微微颤抖，低下头不断的哆嗦着。
“山字营，全营覆没了？”沉默许久，那酒肆的老头这才缓缓抬头，红着眼睛问道。
肖骁轻轻点头。
谁能想到，曾经在东南行省都是首屈一指的轻骑山字营，曾经在边境地带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山字营，在第一场攻城战之中，便全军覆没？
这一消息，已经彻底让整个东南行省为之震动了。
而帝国军部，更是直接大怒。当这一纸谍报传入帝国军部的当天，便有七名各大军团的将领直接以拖延战局，不入东南行省而直接问斩，毫无借口可言。
“****的！”
那酒肆的老头怒吼一声，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抬头红着眼睛看着南边，喃喃道：“前几日，山字营的几个小崽子还偷偷跑我这里喝酒来着，看那几个小混蛋颇有我当年的风范，加上如今战事吃紧，我便也没有收银子。”
“那几个小混蛋嬉皮笑脸的喝完酒之后，临走前还信誓旦旦的拍胸脯说他们一定能守得住镇南城，一定能护住我老头子的安稳。”
“原来，都已经死了啊。”
“都死了啊。”老头喃喃自语，红着眼睛竟然哽咽起来。
肖骁默不作声。
上一次来的时候，肖骁便已经知道，这间驿站的老头，便是当年曾经在马赛平原杀敌的老卒。所以，看到如今已经年迈的老头这般神情，肖骁自然能够理解。
只是，这其中的哀伤，又有几人能知？
肖骁端起酒水，轻轻碰了一下老头手中的酒碗，道：“这一碗酒，就敬那些死在了那边的将士好了。”
“好！”
那老头直接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倒满了酒水，直接起身，对着南边，抬起了手臂，朗声道：“大乾帝国的崽子们，我这老头子敬你们一碗！”
“你们个个都是好样的！”
肖骁沉默不语，看着那一道枯瘦的身影，心思复杂。
老卒情怀，外人无法理解，可是肖骁却知道，那一辈子都以军伍打交道，金戈铁马入梦来的老卒，此刻肯定很憋屈。
而接下来，将会由更多更多的战事，也会有更多更多的死亡。
将那一碗酒水泼洒在了地面上之后，那酒肆的老头缓缓转身，看着脸色苍白的肖骁，轻轻咧嘴，然后坐在了椅子上，道：“公子，知道你不简单。”
“我也看得出来，这一次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一个半截身体都埋到了黄土里的老头子不能给公子做什么，只是希冀着，公子一定别死了。”老头给肖骁倒了一碗酒水，重重道：“这碗酒，我一个老卒，敬给公子！”
肖骁没有拒绝，只是碰了一下酒碗，然后一饮而尽。
远处的驿道之上，出现了一袭宽大的灰色长袍，站在了那驿道的边缘，抬头看着这件破旧而又冷清的驿站，看不清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