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检修电路的工人目瞪口呆地愣住，因死过人而一直空着的无人敢住的502房里怎么出来一个男人？他竟然还在里面若无其事地睡了一夜！手拿电钻的站在高处查看电表的工人一不留神，连人带工具一块儿从梯子上滑下来，跌坐在冰凉的地面。另一个则缄默着颤抖，哆嗦着问道：“你是人是鬼？”
我怎么会在502房里过夜？怎么会……无头女鬼！是她！一定是她把我带到这儿的！昨晚看到的无头女鬼。他下意识地环视室内的各个角落，除了白色的窗帘如裙裾般在微风下拂动，别无异样。王皓低垂着头，拖动倦怠的身体从他们边上擦过，他们的目光也随着他离去的背影游移。
“他是人！喏，他有影子。”站着的电工指着地上的长长黑影。
跌倒在地的那位这才拍拍屁股起身，嘴里嘟囔道：“他怎么是从鬼屋里出来的？吓死我了。”
“你看他那样子，八成是中了邪，说不准是被502房里的女鬼缠上了！”
“别说了，别说了，赶紧把电路修好，离开这个鬼地方。还好是在白天，倘若在夜里，剩下的半条命都会被他吓没掉！”
公寓的电恢复了正常，王皓却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和不安之中。
十爱摄影公司办公室。
“你怎么无精打采的？昨晚没睡好？还是跟我姐又吵架了？”林珂看着面容憔悴的王皓坐在办公室里发着呆，似乎是在为着什么事发愁，紧紧地皱着眉头。“还是因为孩子的问题？”
“也不全都是……”他极力压制着不提“见鬼”的事，许久才回应道：“无论我怎么说，林岚就是听不进去。你也知道，我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如果有了孩子一切都会改变……”
林珂倒了一杯水递给王皓，王皓“咕隆咕隆”喝下肚子，踏实了些许。林珂慢慢说道：“其实我姐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她一个人闲在家里，你又不能时常陪着她，肯定会孤独寂寞。但是有了孩子，她就可以跟孩子玩闹，就不会那么空虚寂寞了。你说呢？”
“你呢？你怎么从来没有打算要孩子？是刘涛不肯，还是你自己不想要？”王皓将话题转向林珂身上。
“其实我跟他一直是分房睡的。虽然平常在人前装得很亲密，但是我跟他完全没有感情。若不是当初他回来求我爸，我才不会跟他复合。爸爸说过，嫁过人的女人离了婚想再嫁就很难了，我也懂。没有哪个男人喜欢穿别人穿过的破鞋。”林珂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是在自嘲，语言里带着自我讽刺，又露出一个无奈的勉强的笑。“所以我就继续跟他过着挂名夫妻的生活。”
“倘若不是你亲口所说，我真的不敢相信。”王皓感慨地长叹了一口气，也算是体会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俗语。
“刚才不是谈你跟我姐的问题吗，怎么转移到我这儿来了？”林珂瞥了一眼王皓，他和自己第一次在老宅子门口见到时已经大不相同，脸上沉淀了岁月的沧桑，少了当初那纯真质朴的微笑。还有他那会儿一刻都不舍得放下的相机，如今却越来越见不着踪影了。是被这俗世慢慢地吞噬融化了吗？
王皓也凝视着林珂，她和林岚有着不同的风韵，鬈发依旧落在肩上，和第一次在长青路上看到的一模一样。是不是男人都喜新厌旧？王皓开始问起自己来。时间仿佛倒退回到了一年前，他们都停留在那不经意地回眸间，对着彼此微笑。那时的他痴迷于那幢充满着诡异气息的老洋房，追寻着照片里一个陌生的女子。
林珂和王皓在办公室整日相对，关系自然比常人要密切。就像所有男人都会经历的一样，王皓对除了自己老婆以外的女人动过一丝情，只是受到伦理道德的束缚一直压抑着。他怎么可以喜欢自己的小姨子呢？
可能结了婚的男人都会有同样的感觉吧，家花不如野花香。当然，林珂不同于一般的野花，身份上比较高贵，出于豪门。不过性格上却是实实在在的带着原始的野性，从她的性感装束上就能看得出来，她想要所有的男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尤其是王皓。
虽然装扮上奢侈张扬，但她并非是个随随便便的女人。她对王皓的情愫逐渐萌芽，越来越明显，这让王皓无所适从。他尽量不去看林珂那充满诱惑的眼神以及身体。他是怕自己终有一刻会按捺不住而背叛林岚吧。他不想陷入一段不伦不类的纠结情感之中。他不能亲手毁掉如今安稳的生活。不能辜负林岚，即便他和林岚的婚姻已经有了裂隙。每天都在重复着谴责自己。办公室里的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着，空气突然凝结了似的，瞬间安静了下来。
“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吧，反正你一个人，我也一个人，恰好还能凑一桌。”林珂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和自然。她是担心王皓会拒绝吧，自己的邀请要是被他婉拒了那得多尴尬呀。
“好啊。不过，刘涛怎么办？他不会介意吗？”王皓爽快地应道，他旋转着手里已经喝完了水的塑料空杯，将它捏成一团扔进了办公桌边的废纸篓里。
“他很少回家吃饭的，而且我也不会烧菜做饭。到餐馆吃习惯了，如今我和他也没什么真感情，挂名夫妻而已，也没必要为他去学习厨艺。什么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都是屁话！会做菜的女人还不是可怜兮兮地在家里等自己的男人回来，有几个是等得回来的？即便真的等回来了人家也未必会动筷子尝一口，最后那些菜还不是慷慨地喂给了垃圾桶。我才没那么傻呢。”
“这可不可以算是一个女人不会厨艺然后给自己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王皓依旧用他温柔的手拍了拍林珂的头，那种力度是林珂所熟悉的，“其实你和刘涛这样拖着也不是个办法，耽误了彼此……”王皓尚未说出口的半句话又吞了回去，自己不应该插手别人的家事，免得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离婚不是没有想过，也跟他提过，但是他不肯，而且我跟你说过的，嫁过人的女人想再找个好点的男人是很难的。最重要的是，我爸昏迷不醒，他的公司也需要人打理。”林珂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刘涛将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业绩卓然。
“听你这么说倒像是在利用刘涛的管理才能。”王皓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轻松式地开玩笑，更没有斥责的意思。
“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说白了只是互相利用罢了。”林珂似乎是话中有话。
王皓追问道：“互相利用？”
林珂看了看墙上精致的时钟，转开话题，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该下班吃饭了。不过你现在正在跟我姐闹别扭，倘若她看见你和我有说有笑地出去吃饭，估计你们的情况会更糟糕。你就不怕她多想？”
林珂侧着脸，观察着王皓的表情，他倒是坦然，“如果只是跟你出去吃个饭就要想东想西，我想往后的日子还真没法过了。她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这一点是肯定的，虽然在孩子这个问题上执拗了些。”
王皓欲言又止，林珂调侃道：“可是女人陷入情网的时候是很少会有理智的，即便是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疑神疑鬼的。”
“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其实男人在感情的世界里也是会失去理智的。”
“哟，该不是你的肺腑之言吧？难道你后悔跟我姐结婚了？”林珂继续说道，“某人可是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认定了她，即便等一辈子也无怨无悔的。如今得到她了，怎么就成了个怨男了呢？”
“什么怨男？我只听过怨妇。而且我也没说我后悔娶了她，一直都是你在说。”
“嘴上虽然这么说，不保证心里没有委屈吧。你们男人好像都一个样，追求女人的时候可以义无反顾，等到追到手了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她不闻不问、漠不关心。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看何止是坟墓，那就是十八层地狱，受煎熬的就是女人。”林珂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王皓都在认真地听着。
他有点不同意林珂的说法，于是打断道：“虽然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没有婚姻爱情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王皓看着路边的形形色色的人们，还有迷炫的灯光。
他在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应该用什么样的角度来留住这些美好的事物，然而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相机不离手的王皓了，以前可以拿起相机毫不犹豫地按下快门，如今却要先在脑子里构想，即便想好了也再找不出那部自己钟情的用惯了的相机。
林珂仍是侧着脸盯着王皓深邃的眼睛，她渴望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一些隐秘的东西。显然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但很多时候人们忽略了窗口上也会隔着一层细细的窗纱。
林珂引着王皓去了一间西餐厅，王皓素来没有吃西餐的习惯，更没有来过这么豪华的西餐厅。店门是透明玻璃的旋转门，暗黄的灯光饶有情调地撒落下来，配上优雅舒缓的音乐，显得格外有韵致，更弥漫着浓浓浪漫的暧昧味道。
林珂从容不迫地拉起他的袖子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王皓突然感觉气氛有点不太对劲，知道的明白他是林珂的姐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林珂的男朋友呢。林珂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挽着自己的手，更容易让人误会了。
“我们要不换一家餐馆吧，我是第一次进西餐厅，这些刀刀叉叉的餐具也不知道怎么用。而且……这环境……”王皓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堆话，可是林珂仍旧没有领会王皓的话外音。
“这儿挺好的啊。”林珂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王皓本来还想继续解释说这里比较适合情侣来，可是林珂一直抢着话语权，他根本没有办法正常开口说话。而且既然已经找了位置坐下，站起来走人也不太好意思。
半推半就的，王皓只能等着林珂替他点的牛排的到来。落地玻璃窗外的霓虹灯异常的辉煌绚丽。他很久都没有这么安静地坐在一个地方好好地看风景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你的变化确实很大，不再像以前那么憨憨傻傻的了。”林珂回忆着第一次见到时的王皓，微笑着说：“那会儿我跟我爸去看老宅子，你呆呆地站在路边拍照，我们的车从你身边经过，你像是被吓到了，神情慌张地倒退了几步，那样子还蛮可爱的。”
王皓只低着头，不经意间看到的是林珂短裙下白皙的长腿，但受到内心的谴责，就又收回了自己无端端撇过去的视线。林珂的腿比林岚的要细长柔美得多，从一个男人的角度说她的腿更具魅惑力。
有的男人看女人先看胸，也有的先看臀，而王皓则喜欢先看女人的大腿，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对事物的审美角度和标准也不同。他是不经意间看到，并没有刻意要去研究林珂的大腿，即便这样他的内心也已经在翻云覆海，美的事物总会让人想要再去看几眼。他克制着自己，将视线再次转向窗外。
等了许久的牛排终于端上了餐桌，王皓学着林珂的样子拿起刀叉，对着牛排切了几刀。林珂的刀法娴熟，这哪里是在切牛排，根本就是在切……他思虑了一会儿，脑海闪出“人肉”二字，切人肉，一刀刀，一片片切割。叉子一戳，塞进嘴里，滋滋有味地嚼着，“咕隆”一声沿着食道吞到肚子里。
王皓生硬地吞咽着口腔里的唾液，忽然感到异常干渴，他抓过桌上的一杯水猛地喝了几口。她沉醉地咀嚼着通红的半生不熟的牛肉。牙缝间粘连着某些汁液，混合着肉沫在她的舌尖不停地翻转，来来回回，最后被牙齿磨得细细碎碎。
“味道不错吧？”林珂一边吃着一边不忘和他说着话：“我去过其他西餐厅，就是没有这家的好吃，所以才硬生生把你拽进来。”
王皓也不作声，腹腔内却早已翻云覆海，胃液滚滚欲出。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吐出来吧，他强忍着，终于山洪要爆发了，他立刻冲进了洗手间，伏在洗面池上痛痛快快地呕吐，顿时神清气爽，舒服多了。那一顿饭是他有史以来吃得最漫长的一顿，他盘子里的牛排几乎是完完整整的没有动过。
林珂带着王皓又在街上到处转了一圈，她就像个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鸟，欢呼雀跃。她拉着王皓的手疯狂地穿街过巷。他也是第一次那么肆无忌惮地跟着一个除了林岚之外的女人放任自我。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快速的奔跑让他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繁琐的事情，他只想跟着林珂，一直奔跑，最好不要停下来。
她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急促地喘着气，刚要问她怎么了，她却将他带进了一家酒吧。一阵刺耳的摇滚音乐让他们的血液立刻沸腾起来，中间的舞台上挤满了跳舞的红男绿女。他是第一次进这种喧嚣嘈杂的场所，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多衣着时尚的女人忘我地扭动着身体。
林珂点了一杯红绿相间的也不知什么名字的酒，王皓没有拒绝，潇洒地端起酒一口灌了进去，他的肚子如今还是空空的，只得先拿酒填饱。
“你这么喝很容易醉的，醉了我可背不动你。到时候别怪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林珂笑着又递给他一杯酒。
“我的酒量没那么差。几杯酒不会把我怎么样。”说着又是一杯。酒入咽喉的瞬间有一股辣辣的刺激感涌遍他的全身，脸上顿时潮红。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跟着动感的摇滚乐跳动着。
林珂将他硬拽到了舞台上，挤入熙攘的人群中。闷热的环境加上几杯烈酒的作用，他的身体前所未有的狂热，那种升腾而来的温度让他尽情地跟随着音乐释放自己。
他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靠近林珂。她配合着他的身体，他们狂乱的舞步犹如暗夜的昙花肆意绽放着。人一旦进入兴奋状态就难以自拔。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出喧嚣的酒吧，蹒跚的步子左右摇摆，好像刚才那一场劲舞尚未结束。
两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到马路中间，伸开双臂。一个计程车司机猛地踩住了刹车，探出头吼道：“你们找死啊！”显然他们已经不太正常，虽然还能认出彼此，还能知道回去的路，但行为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范围。若是刚才那个司机没有反应过来，估计这会儿他们已经横尸街头了。
他们朝着那车走去，开了车门自顾自地上去，王皓撇下一个地址就前言不搭后语地和林珂聊了起来。司机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算我倒霉！”他只能把他们送到王皓给他的地址。摆脱了这两个瘟神，计程车司机才松了一口气。
王皓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找到钥匙，林珂醉醺醺地笑着拍打他的头：“什么脑子啊，钥匙都不知道放哪儿……还说自己没醉。”她伸手翻了一遍王皓的口袋，总算在他的裤袋里找到了一串钥匙，“这不在这儿吗，真是猪脑。”
不过林珂对着门铃插了半天钥匙也没见门打开，王皓失声地大笑起来：“那是门铃，你对着它开，能打开门才怪。”说着一把夺过钥匙自己开了门，他们俩就跟两个疯子无异。关了门，也没开灯，王皓朝着浴室摇晃着而去，林珂则拽着他的手跟了进去。
“你们家停电吗？乌漆抹黑的……”林珂嘟囔着埋怨道。
“大概吧。我睡沙发，你睡我的床吧。”王皓说完便倒头睡去，“今天的沙发怎么这么硬？还这么冷。醉了，一定醉了！”
“嗯。”林珂答应着也昏昏沉沉睡了。
王皓的手机铃声震响，回荡在空寂的房间，他迷蒙中按了接听键：“喂……”手机里传来的是“滋滋拉拉”的噪音，没有人回应。他狐疑地甩了甩手机，像是手机上沾了水似的要把它甩干。又“喂”了一声，仍旧没有响应。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林珂来电，而右上角的时间是深夜12点，分毫不差。
他捶着隐隐发痛的脑袋，重得仿佛灌了铅。她不是就睡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吗，估计是不小心压到手机才拨出来的电话。他刚要按掉，却听到了“滋滋”的背景里有一个清亮的声音凸显出来：“王皓，我冷……”他辨认得出，这绝非林珂的声音。他的全身就像泼了冷水，瑟瑟发抖，手机“哐”滑脱坠落在地！
渺远，低沉，苍老的音质，怎么会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人发出来的呢？手机里说话的定然不是林珂！
王皓掉入了无底的深渊，四周环绕的涌动的水瞬间凝结成冰，活生生将他围裹成一座幡然不动矗立着的冰雕。木然地僵硬了半分钟，他拾起地上的手机，定了定神，回拨林珂的号码。“嘟……嘟……”，为什么房间里没有手机铃声响起，难道林珂根本不在房里？
王皓的双手在墙壁上寻找着电灯的开关，“嗒”，一下子灯火通明。这不是自己家的浴室吗？难怪一直觉得又冷又硬，原来自己并不是睡在沙发上，而是睡在了浴缸里。他又看了看镶嵌在石壁中的梳妆镜，不对，镜子的边框不应该有这种花卉雕纹。浴室的玻璃门是碎裂的，露着一个巨大的窟窿。
窟窿！玻璃门上的窟窿！他回忆起张警官描述陈洁自杀景象的话，这是王勇带人来抓陈洁时砸碎的，当时他们就是透过这个西瓜大小的窟窿看到浴室里的情况，那么，自己站着的岂不是……陈洁自杀的地方！这里是502房！
背后一阵阴凉，镜子里会悄悄地走出什么人吗？他竟不敢回头去看，他怕一回头会撞在一张向他凑近的狞笑的脸上，水声渐次响起，“滴滴答答”，越来越快，越来越紧，浴缸里清澈的水慢慢蓄积，漫过边缘，向着他的双脚流淌，蜿蜒扩散。冷，从脚底板沿着大腿的神经向上蔓延，刺骨的寒冷。
浴缸里影影绰绰的有彩色的东西在晃动，飘带般浮动柔展。他趋步上前，“噗”，一只手伸出水面，暗红色的指甲牢牢扣在浴缸的边沿。王皓脚底一滑，整个人失去重心“砰”地跌倒在地，后脑重重地磕在阴湿的白色瓷砖上，渗出一丝鲜红的血。剧烈的疼痛附和着耳内的“嗡嗡”鸣响，将他撕裂。
他顾不得去捂住流血的伤口，浴缸里的手正在支起一个庞大的扭曲的身体，她的各个关节因着躯体的扭动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哗”，浴缸里的水顿时溢出一片，鲸鱼浮出水面般，她蓦地坐了起来，将完整的形体展现。刺眼的红色旗袍上绣着的绚丽牡丹，恣肆地绽放，犹如一段生动的影像，捕捉了它的生长过程。
她……没有头！没有头！她的手却拿着梳子在“梳头”，由上至下，梳，动作娴熟流畅。“你说我的头发好看吗？”绵软的轻细的笑音，她是用什么说话的？“你看，头发都掉了……”一绺绺的乌黑长发自她指尖滑落，堆积在积聚的水面，向着他飘去。她没有头，怎么会有头发？
“王皓，这儿好黑，好冷，我好怕！”她要干嘛？她直起了身子，裙底白皙修长的双腿迈开了步子，她要走向他。王皓本能地支使着双臂向后挪移，“砰”，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埋怨的话语：“王皓，你撞疼我的头了！”
头！头！她的……头颅！她的披散着长发的头颅，“咕噜噜”地滚到了他的脚边，她停住脚步，蹲了下去，“你怎么在发抖啊？我很可怕吗？”她说着提起那颗鲜活的头颅送到王皓面前，塞到他手中，“你喜欢？那……送给你吧！”
王皓猛地甩开那颗头颅，“砰”厚实的手臂击中了什么地方，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让他禁不住歇斯底里地放声吼了出来，“啊！”两腿一蹬，睁开双眼，周身黑压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他的头昏昏沉沉的，隐隐作痛。大腿外侧有个坚硬的物体硌得肌肉生疼，他摸到了手机，好好地放在口袋里。他迫不及待地掏出来翻开通话记录，没有林珂的来电，也没有回拨过林珂的电话。他抚着胸口，喘息，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呼……原来是一场噩梦！”
手机屏幕上显示凌晨1点。他翻转身体，想换个姿势继续睡觉，却触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天哪！林珂该不会就睡在自己边上吧？他的手还不经意间搭在她的短裙上……真不该喝那么多酒的！我们没发生什么事吧？这是每个男人酒醒后都会问出的问题。
一阵凉意从他的指尖传递到大脑，她怎么没有一丝温度？王皓蓦地站起，慌慌张张地找到电灯开关，一切清清楚楚地映入眼帘。雕着纹饰的梳妆镜。遗留着窟窿的玻璃门。白瓷的浴缸以及……自己与她同眠的穿着大红旗袍的无头女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