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师认真地讲解,我们听得如醉如痴,没想到看似简单的手枪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学问,我们在台下跃跃欲试地看着韩老师手中的枪械,真想亲自体验一把。
"要想使用好枪,必须要先了解枪的用途和构造,只有在充分熟悉枪的基础上,我们才能更好地发挥它的作用,提高战斗力。作为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警察队伍,枪是我们公安干警的第二生命,你们要在今后的训练中不断加强对枪支知识的学习,提高认识,爱护好自己手中的每一把枪,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达到人枪合一的境界,枪的最大效能才能得到发挥。"韩老师说着在黑板上写下了"人枪合一"四个大字。
那大侠在台下不断地点头:"说得太对了,武侠里讲究的是人剑合一、天人合一,正所谓剑在手中亦在心中,此时无招胜有招。看来用枪也是如此啊......"
时间匆匆过去,在我们还意犹未尽的时候,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我们纷纷围拢到讲台旁边,想要近距离地目睹一下五四、六四的风采,而韩老师却严肃地回绝了我们的要求,装起枪械离开了教室。最失望的要属张克了,他显然热情未消,继续自言自语地背诵着韩老师教授的枪械原理。张克一向爱好军事,射击课程的学习更增加了他对枪械的浓厚兴趣,他开始大量购买关于枪械的书刊杂志,恶补起枪械知识来,在他的带领下,我们迅速知道了意大利伯莱塔92F、德国HKP7型、美国鲁格P85式、捷克CZ83型等世界名枪,并逐渐发展到能够如数家珍地例数每款名枪的性能特点。一时间大家都成了武器迷,但比起张克来仍然是小巫见大巫,如果说武侠里有练武成痴的武痴,那张克基本可以算是迷枪成痴的枪痴了。
与张克对枪械的敬重与虔诚相比,麻雀就差得多了。麻雀不但毫无"人枪合一"的诚意,而且还模仿着韩老师的口吻依旧为传统武器板砖进行宣传:"板砖是我国最常见的武器之一,装备于军事部队、公安部门及各种民间组织之中,板砖采取的是人力投掷式,不设任何保险机构,全长200毫米左右,重量一斤左右,有效射程10米,而且发射后还可再利用。"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张克的反感,张克瞥了麻雀一眼自言自语地说:"这要是在德国,早拉出去枪毙了!"
而那大侠却与我们不同,在我们停留在就事论事地说枪谈枪的时候,老先生已经能够从枪械的学习中引申出更深层次的文化问题了。那大侠一时兴起,又给我们这些学生加了一堂课,他通过韩老师的射击训练课程,发现了一个中国古代汉字的冤假错案,那就是"射"和"矮"的对调:射者,委矢之意,当绷紧拉满的弓松弛以后,箭才能发射出去,而矮呢?古以尺寸度量人之身高,因无法用具体的尺寸示身短者,故以寸身称之矮。由此推断,"委矢"应为"射",而"寸身"应为"矮",所以说射与矮正好"调包"了,其实现在的射击课应该叫"矮"击课,而身材矮小也应该改为身材"射"小。道理确实听起来很对,但我们接受起来还是有些困难,最后在那大侠理论联系实际地举出例句时,我们才更形象地理解掌握,他的例句是:身材"射小"的爱因斯坦同学在训练场上不停地"矮击"。该例句虽然立即遭到了爱因斯坦的强烈抗议,却迅速地被广为流传,最后连警花们见到爱因斯坦都会笑着称呼他一句:射小。
那大侠把"矮击"道理分析得头头是道,我也如获至宝地将该道理纳入到了自己的谈资库,不料当我数日后将此事以我自己发明创造的形式向别人鼓吹之时,却得到了一个郁闷的回应:这个段子在民间已经传播多年了。我这时才明白那大侠的段子也有水分,"矮击"也只是他借用的谈资而已,可悲的我们又被他忽悠了。
半个月后,我们终于有机会亲自触摸到枪。为了增强拆卸枪支的熟练程度,提高实际操作水平,韩老师在课堂上发下了示范用的退役五四手枪。当我们领到两人一把的五四手枪时,那种向往、好奇的感觉立刻转变为兴奋,课堂上顿时变得喧哗起来,大家都想把枪握在自己手里多摆弄几下。韩老师见状立即叫停,同时没收了闹得最欢的麻雀手中的示范枪。我们这才抑制住心中的兴奋,随着韩老师的讲解开始了拆装枪的练习,黑黝黝的五四手枪放着寒光,从拿到它的一刻起我才真正明白了反复训练负重持枪姿势的原因。五四的重量不比两块板砖轻多少,如果不是我们反复苦练基本功,别说开枪射击了,估计连枪都拿不稳。兴趣是学习的催化剂,我们很快学会了枪支的拆卸,大家基本都可以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拆装枪的过程了,当然最快的还要属张克。
下午的阳光慵懒地照进207宿舍,大家在结束了激情澎湃的枪械课后得以片刻休息。秦天用录音机反复播放着同一首歌曲,他这个听歌的怪癖着实让我们难以忍受,他总喜欢把某一首歌录满整个一盘之后反复地循环播放,而且一听就是一周,这直接导致我们将那首歌迅速地听腻听伤,之后达到逢听必反胃的地步。
"宿舍长,您能别再让杜德伟唱《情人》了吗?我都快听了好几百遍了......"麻雀实在受不了了。
"行啊,那给你换首罗百吉的歌听?"秦天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还是听这首吧......"麻雀表情痛苦,"罗百吉的歌听得更多,上个月连我做梦他都在耳朵边唱歌,烦死神探了!"
"我也没强迫你听啊,不愿意听就别听。"秦天说。
"大哥,我耳朵要是能像眼睛那样闭上的话,我早就闭上了,还不是你强迫我听,我苦命啊......"麻雀无奈地说。
"是啊,您除了杜德伟就是罗百吉,拜托能不能换点别的?哪怕是革命歌曲也行啊。"那大侠也参加抗议。
秦天对大家的意见置之不理,固执的他从来不会接受我们的意见。在大家的反复抗议下,他只是把音量稍微调小一些而已。
秦天那种独来独往、我行我素的样子确实让人看着不舒服,如果在以前,我一定会参加声讨秦天的队伍。而此时我却不想对他发表评论,因为小蔓的缘故,我心中竟然对他存有一丝愧疚的感觉。
"难听死了......"麻雀夸张地捂着耳朵,"这首歌怎么听着比双木林写的还难听啊......"麻雀的嘴永远不知道积德。
本以为麻雀的这个玩笑会一带而过,却不料秦天接了下茬:"说什么呢?没他写的难听,他那歌算是什么......"秦天鄙夷地说。他这么做分明是向我挑衅,我压了压心中的火气,没有反驳。
"有的人写歌是为了让别人听,有的人写歌是为了勾搭姑娘,妈的......"秦天不知因为什么,竟然变本加厉。
"秦天,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有些沉不住气了。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自己最明白。"秦天转过头直直看着我说。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秦天不知怎么了,竟然这么咄咄逼人。"秦天,你今天怎么了?我招你了吗?"
"没有没有,你哪有时间招我啊?你可是正人君子,我这两年真是没看透你啊。"秦天没头没脑地说。
"你到底什么意思?有事你给我说清楚了,别这么不阴不阳地挖苦人!"我站起来说。
"是啊,秦天,有什么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干嘛非要闹得大家都这么不愉快?"那大侠在一旁说,"我早就看出来你今天有问题,说说,你和林楠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问他!"秦天猛一抬手把录音机关上,"我他妈算是认错人了,还装什么音乐家......呸。"秦天说着就往门外走,却被我一把拦住。
"你给我站住!"我气愤地说,"有事说事,别他妈跟我这样!我到底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我直视着秦天的双眼,看到了熊熊的怒火。
"你给我让开。"秦天说着一把打开我的手:"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什么叶子,什么音乐学院附中,你丫就是一伪君子!"秦天说着冲出了宿舍,把我撞了一个趔趄。
我顿时懵在了那里,我怎么也没想到秦天会知道这个事情。胡铮在一旁也愣愣地看着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才回过神来跑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那几封信正赤裸裸地展开着......
整个一下午我都陷落到这种矛盾惶恐的状态之中,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秦天,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蔓,甚至我自己。我拒绝了胡铮的安慰,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漫步,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向小蔓解释,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般感觉窒息。我迈开双腿,像疯了似的向前奔跑,用最快的速度超过前方的每一个人和每一片景色,也许在自己筋疲力尽之后就可以暂时忘了这些烦恼。而当我气喘吁吁地摔倒在地的时候,突然感到自己是那么懦弱无用。
晚上的操场空荡而幽静,在我数小时前筋疲力尽的地方,小蔓停住了脚步。
"林楠,今晚的操场真安静啊。"小蔓若有所思地说。
"是啊,再热闹的地方也总会回归到安静之中。"我说。
"呵呵,听起来有些伤感似的,但我喜欢这种感觉。"小蔓回答。
我们默默地向前走着,小蔓仰起头,自言自语地说:"那些星星多自由啊,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天空中,没有矛盾,没有烦恼,我要是像它们就好了。"小蔓怅然若失。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犹豫了一下问小蔓,"你现在不快乐吗?"
小蔓低下头,慢慢地向前踱步:"其实林楠......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什么?你说......"
"我想说......想说......"小蔓欲言又止。
"没关系,无论是什么话,我都能接受。"我听出了小蔓语气中的矛盾,虽然回答的坚决,心却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儿,似乎是在等待某种判决。
"林楠......"小蔓轻声说,"我们做个好朋友吧......"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我呆呆地站在小蔓的身后一时语塞。
"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的心里已经有另一个人了,对不起......"小蔓似乎想说得更明白些。
我咬着下嘴唇,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小蔓所指的另一个人是谁,我也完全能明白小蔓心里的想法,但我是否该告诉她,我就是那片叶子呢?我感到双手冰冷,心里翻江倒海的疼,愧疚的感觉残忍地剥蚀着我脆弱的心。我抬头看了看小蔓,正好与她明亮的眼睛不期而遇。那眼神宛如一汪清水似的清澈纯洁,让我感到无地自容。
"小蔓,你说的另一个人是谁?"我明知故问。
小蔓再次低下了头,她用手揪着衣角,淡淡地说:"说起来也许你会感到好笑,那个男孩我至今都未曾谋面,甚至连他的真名我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在音乐学院上学......"
"是叫叶子吗?"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充满了我的全身,我打断小蔓说。
"你怎么知道?"小蔓惊讶地抬头看着我:"是啊,他的笔名就叫叶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我在心中鼓励着自己,是把真相说出来的时候了,如果我还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就要敢于面对自己昨天所犯下的错误,哪怕这错误会让自己遍体鳞伤,我也要对小蔓负责。
想到这里,我鼓足了勇气说:"对不起小蔓,我就是那片叶子。我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你,为了能和你接近,我虚构了自己的身份,让我音乐学院的同学帮我把信转发给你,之后再......"
"不可能,不可能!"小蔓剧烈地摇着头。"你一定是在骗我对吧,你是邮递员,所以能看见信封上的名字,你怎么可能就是叶子,怎么可能?"小蔓用手抓住我的双臂。
"对不起......对不起......"我尽量平静自己抽搐的心,"小蔓,我就是那片叶子,我知道一切都是我不好,希望你能原谅。"
"不可能,不可能!"小蔓继续固执地摇动我的双臂,"你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对吧,是不是?你说啊!"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所有的美好和甜蜜都在顷刻之间随风而去。"那些做过却未成的事,也许就这样不理不问,那些爱过的走远的人,回忆仍停留最美的时分,那些说过却忘记的话,是否如今还存在疑问,那些留下的淡淡的吻,仍在心中留痕。"我念出了小蔓寄给我的歌词。"对不起......我还没来得及谱曲。"
小蔓呆呆地站在那里,美丽的脸上泪水涟涟,她顾不得擦去眼泪,猛地放开我的双臂:"林楠,我恨你!我恨你......"小蔓说完便转头向操场外跑去,融入到那片深邃的黑暗中,留下空旷的操场和失魂落魄的我。
所有的往事都在一瞬间展现在我眼前,昔日的感动、幸福、甜蜜、矛盾以及徘徊和悲喜此时都变成一根根钢针在刺痛着我的心,我来不及多想,拼命地向小蔓消失的方向跑去。我自私的行为深深伤害了小蔓的心,我愿意承担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但却无法抚平小蔓心中的伤口。小蔓两年来所有的浪漫和梦想,都在一瞬间被我打破了。
此后的数天,我都没有在集合的队伍里见到小蔓。听刘娟说,小蔓生病回家了。淡淡的一句话,却包含着深深的一道伤口,那伤口撕开后再也无法愈合,即使我再道歉忏悔也无济于事。我不知自己该怎么做,我几乎处于了一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状态,那种痛苦的感受像被打成了粉末抛撒在我生命里的每一秒钟。我看着柜子里那满满的信件,不由得怅然若失,那里记录的美好与甜蜜此时在哪里呢?
小蔓,我该如何才能得到你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