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铮当然还是那个赵铮,他对段秋蓉有不舍,有亏欠,有无奈,却为了他坚持了这些年的理想与道义,绝不会、不能也不愿选择止步不前。
段秋蓉泪水涟涟地靠在他胸前出言挽留他时,是他隐姓埋名在这滚滚红尘人间苟且偷生的第十六年。
姚曼欣哭得很真很美,惹人怜爱,看得出她对哭戏颇下过一些功夫,但曹瑞魏泽都是见了十几年演员演戏的人,姚曼欣哭得固然好看,却和段秋蓉这个角色融合得不够好。
只见伤心,不见酸楚。
段秋蓉哭泣是因为舍不得情郎以身涉险,她一定要拦,心里却知道自己定然是拦不住的,若是对赵铮这点了解都没有,她也实在算不得赵铮唯一的红颜知己。所以她的哭泣是不舍,是无奈,更是诀别——
君此去,谨记千般留意,万种小心,妾着戚装,半坐空门,愿君明朝还回。
曹瑞等人在心里对姚曼欣的表演评价完后,曹瑞心中还是满意的。虽然姚曼欣的演技一般,但只要哭得好看观众肯定是会买账的,能不能演到位其实并没有太大影响,毕竟演技还有魏泽撑着。但当他将视线移向乔雁时,尽管知道乔雁的演技颇受肯定,但当真正见到时,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她的眼神很老练。
那一双眼睛真正演出了赵铮漂泊十七年后的心境,他不能哭,男人是不能哭的,他也没有悔,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终其一生,无法辜负。他怜相伴他身侧多年的贤内助段秋蓉,但此时他的眼中,更多的是对生死的一种决绝与慷慨。
纵千万人吾往矣。
她没有正式地上反串的妆,只是简单画了个刚朗些的扮相,配上生得出色的脸,技不贴脸,其实看着多少会有些出戏。但曹瑞到底身为知名导演,浸淫演意表达事业多年,瞬间便明白了乔雁真正的意思——
她在向曹瑞证明,她或许演赵铮会有许多忽视不了无法改变的瑕疵,但以她的演技去演一个完整充实的段秋蓉,绰绰有余。
这场双人配合女主视角的试镜,女主角话要更多,后面还有很长,姚曼欣发挥到后来渐入佳境,表达起来也比最开始的生硬疏涩要好上许多。
然而演至此处,胜负已分。
可惜结果却并不会因此改变,说来讽刺,今日来试镜女主角的竟然也真的只有姚曼欣一个,已经将决定做得如此明显,若没有昨日魏泽那一通好心电话,她今日踌躇满志前来试镜,将要受多少奚落讽刺,成为别人眼中怜悯可悲的笑柄?
“乔雁,你……”曹瑞看着她,脸色有些不自然,“演得很好,一会儿你试镜一下女二号,剧本都看过了吧,你跟化妆师去简单画个……”
“谢谢曹导赏识,不过女二的剧本我还没看过,实在很遗憾。”乔雁轻巧地弯眸莞尔,目光清正,利落地道:“本来这次来也只是来观摩学习一下大导演的选角习惯与技巧,我还是要再谢一遍曹导同意我这么不靠谱的请求,这些天下来果然从曹导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乔雁受教了。”
她略略弯腰朝曹瑞鞠了个躬,站起身后笑得开心又爽朗,“没想到来了之后还能帮女主角一个小忙,我看今天也没有别的人试镜,恭喜曼欣拿下《天涯游侠》的女主角,演得果然很好。”
“曹导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这样直白明显的讽刺乔雁说得礼貌又大胆,曹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答不出话来。魏泽看她的目光温和,带着点欣赏也带着点担忧,从刚才起一直很沉默的穆庭却突然笑了,看了乔雁一眼,摇着头公然掏出手机,低头解锁后不知在按着什么。
……穆太子有点不尊重这个暗流涌动的气氛,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她会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在预测糟糕事情方面的预感一向奇准,见曹瑞不答话后直接就又鞠了个躬回到舒丽旁边穿好大衣便要离开。奈何身后的视线实在存在感太过明显,乔雁只得掏出手机来看。
果然穆太子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过来,也不知他没事存她这种十八线小艺人的电话号码干什么。乔雁划开锁屏,见穆太子问她:
‘你就这么走了?’
乔雁想了想,按动屏幕回复他:‘不然呢?留在这里中午能领盒饭?’
‘能。’穆庭飞快地回,‘找个地方等我一下,散场之后请你吃顿饭。’
乔雁收起手机,回身看了一眼还坐在原处继续看试镜的穆庭,他看试镜时的目光其实很认真,不时会略略皱起眉,在某些时候显出一种挑剔与不满。
乔雁刚才试镜时没看他的表情,现在看见了,原本想当作没收到短信和舒丽一起回去的打算又有些动摇起来。她沉思着摩挲着手机屏幕,隔了一会儿才给穆庭又发了一条信息。
‘在哪儿请?价格还在你举手之劳的范围之内吗?’
穆庭收到短信后看得很快,回复得却很慢。乔雁收到后看了一眼,在出了试镜现场的门后顿住脚步,拉了拉走在她前面的舒丽:“丽姐,有人请我吃顿饭,我过会儿再回公司里。”
“哦,行。”乔雁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舒丽比较放心,因而也没太在意。她拿着车钥匙就朝停车场继续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在哪儿吃饭?用不用大刘去接你?”
“顾蜚声导演的家。”乔雁平静道,在舒丽惊异的视线中摇了摇头。
“不用大刘接,我不会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