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婆婆的院子,容谋已和大夫立在门外交谈,佟未与阿神避让一处,待他们离去,方问他婆婆的情况。
容谋道:“之前就病怏怏的,这几日似乎又累着了,今儿一清早去庙里做早课,也没吃什么东西,体力不支才晕倒了,大夫嘱咐静养,吃上回的方子便好。”
“娘到底有了岁数,我们不可大意了。”佟未道,又问,“如今谁在里头伺候?”
容谋答:“二姨娘和如惜在跟前,刚喝了碗米汤睡了,一会儿醒了便要吃药。”
佟未抬头看了看,便远远看见那上官氏在小厨房门前立着正与小丫头说什么,仿佛交待煎药的事儿。心里想了想,便对小叔子道:“上官妈妈是好人,只是不投娘的脾气,如今绿绫他们既然都走了,我们还是多顺着娘的意思好。依我看还是将上官妈妈调走,换别的人来,便是重新找个生面孔进来,也比现在他们相看两相厌的好。”
“可见她与娘相处的确不好,二嫂才回来便察觉了。”容谋无奈道,“但家里那么多人,又有几个能合了娘心意的,若去外头找生人,更是心里没谱了。”
“若娘同意,往后让我来伺候吧。”容谋正说着,孟筱悦款款从后面走来,接着小叔子的话便温和地笑,“我日日闲着也无事,楚楚那里我能教导的东西也到尽头了,往后会有私塾先生来管教她,不过每日餐饭,初蔓初菊都能应付。只要娘不介意,我便搬来正院住着,也好日夜侍奉娘。”
众人愕然,都不知此刻说什么好。
孟筱悦却不疾不徐地说:“我毕竟是长媳,侍奉公婆是我的本份。”
“大嫂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这件事还是再议吧,毕竟您有心,娘那里未必接受。我说这样的话大嫂莫多心,娘什么脾气您是明白的。您虽是长媳,可我和二哥二嫂也不会非挤兑您来承担什么责任,您能照顾好自己和楚楚便是我们最大的心愿。”容谋言辞婉转,实则是想要孟筱悦放弃这个念头。
佟未猜想孟氏或许另有隐衷,便来打圆场,“是啊,一切日后再议,如今养好娘的身体才要紧。”
众人亦不再多语,侍立片刻便散了,佟未先将孟氏送回莉园,才与阿神折回藤园,路上阿神见四周无人,便低声问:“云峰跟我提了你们遇上的事儿呢,嫂子,你说大奶奶她……”
“嘘,不敢说这个,我们旁人看到便看到了,千万不要多做议论,阿神,这样的事儿当真开不得玩笑。”佟未如是说着,更轻轻一叹,“本以为回家来便好了,可从大房到穆穆她三叔,还有小姑,真真好多麻烦事缠在心头呢。阿神你不知道,别看现在大家都好好的,一旦事情起来了,我真怕我招架不住。”
阿神不免庆幸,“还是我这样笨笨的好,我婆婆也不爱将家里的是交给我做,不过啊,自从我生了春儿,她老人家待我可好了。其实她人也不坏,只是我这个儿媳妇叫她失望。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无论如何她是云峰的娘,是春儿的奶奶,我可不指望她跟我娘似的待我宠我,大家客客气气的便好了。”
佟未笑道:“有春儿这个小宝贝,当然什么烦恼都没了。我们穆穆总算有造化,有个哥哥能心疼她了。”
提到孩子,不由得都放下了包袱,说说笑笑回到藤园,却听见屋子里娃娃哭声响亮,二人分辨得是穆穆在哭闹,便急忙跑了回去。
进屋子,便见两个奶娃娃坐在地毯上,奶娘和采薇亦盘腿在一旁,看着穆穆哭,两人却是乐坏了,只听采薇嗲嗲地哄春儿,“小少爷,把娃娃还给我们小姐吧,你看妹妹都哭了。”
春儿的小眉毛却皱在一起,很疑惑地盯着采薇看,小嘴儿蠕动着,好像想问什么却说不上来。
“怎么了怎么了?你这坏小子欺负妹妹了是不是?”阿神已笑着坐到儿子身边,伸手捏他胖乎乎的脸,“臭小子,现在就学会欺负媳妇儿了?”
众人大笑,乐不可支地逗两个孩子玩,春儿又把小娃娃塞回穆穆的手里,穆穆方止了哭,躲在奶娘怀里摩挲她的小娃娃,确认手里便是她的小宝贝。
佟未冷眼看着,心里却痛如刀剜,似乎大家都没有发现,春儿不是要抢走穆穆的娃娃,他只是想逗小妹妹玩,可是小妹妹却除了哭便没有任何其他反应,因为穆穆看不见,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娃娃被谁拿走,也根本不知道小哥哥要逗她玩儿。
“怎么办?”佟未心里被大石头压着,她明白这样的问题会越来越多,她到底要如何让女儿融入这复杂的人世?
此时柳妈妈端了一盘刚炸的面果子进来,一边问老太太的身体如何,一边招呼大家来吃,采薇说去请楚楚和雨卉一起来吃点心,便独自出去了。
往莉园的路上,却偏偏遇见了从冯梓君哪儿回来的容谋,更叫人不自在的是,如惜也随身跟在一旁。
三人见面,采薇福身行了礼,道了声“三爷,安好。”
如惜笑问采薇去哪里,后者简单地答了,便要匆匆告辞。侧身绕开二人时,不小心一脚踩空跌落到路旁草地上,容谋紧张不已,一把将采薇抱起来,不断地问她有没有摔到哪儿。
采薇已尴尬地涨红了脸,匆忙敛了衣容便撒开了容谋要走,容谋想追上去,却被如惜拦下,说道:“爷,采薇姑娘这会儿只怕不想见您吧。”
“为什么?”容谋皱眉,面上溢了几分恼怒之色。
“我想爷心里是明白。”如惜倒温和得紧,想了想说,“正如您昨晚说的,我该和采薇好好谈谈,您若肯许,这会儿我就去找采薇说说,这事情拖着,总不是办法。”
容谋倒有些愧疚了,在一个爱自己的女人面前表现出对另一个女人的关怀和不舍,实实不是男人所为。
“你觉得妥当,便好。”于是说这样一句话,好似能让自己置身事外。
如惜却笑:“爷放心,我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说罢转身,追着采薇而去。
容谋立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们彼此的心结解开或许还容易,可要如何说服母亲,才是最大的问题。
转身要回去,却见妹妹一手挎了个篮子朝外头走,记得方才采薇说也要请雨卉,便喊她停下:“二嫂那里寻你过去玩儿,这又是要去哪里?”
雨卉伸手将篮子里的包袱皮掩了掩,憨憨笑道:“天气这样好,我去西湖边上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