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她如此发愿,也知不可再纠缠,不久散去,容谋方来见母亲,他已听说母亲对众人的许诺,急着问:“怎么没按我说的说,反是您要给他们一个交待?交待什么,凭什么受制于这些人,莫说吕家老太太与我们家不带半点关系,就是那几个老家伙,哪一个不靠我们家过日子,不说感恩感谢的话,还跑来指手画脚,他们只是年高罢了,还有什么?”
冯梓君冷笑,指着儿子恨道:“你哥哥便是不服我,也决不会说这些混账话,你以为撑起一个家跟玩儿似的容易?谋儿啊,我的儿子,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亏得你还没做爹,不然怎么教孩子,这容家世世代代的门风就败在你们这一辈了。我也看出来了,您那二哥和他的宝贝媳妇也不是在乎这些的,一个两个都把老祖宗的东西忘全了。”
“娘又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正问您,要给什么交待,您倒是回答我啊?”容谋急得肠子都痒,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方才怎地就这么着急把“金陵”二字说出来,倘若母亲发急去绑人……
然世间万事大多遵循这个倒霉的规律,怕什么便来什么,冯梓君这里哼声冷笑:“你管这么些作甚,你自己说的啊,有本事自己上金陵去找人。我可不管那个钟家小东西死了还是活了,容雨卉的婆家只能姓万,他们不服,大可走着瞧。”
容谋心存侥幸,笑道:“娘的如意算盘别打太早了,指不定人家早拜堂成亲了。”
“有做儿子的这样跟母亲说话么?”冯梓君怒,却随即又转为笃定不屑的笑,“傻儿子,便是拜堂成亲又如何?有亲友为证,有大媒为证吗?更不要说敢去官府备案了。那个什么钟子骋不是要读书么,凌云书院这样的地方,能容许学生随便娶亲纳妾败坏学风?可是……我这里有容万两家的婚约在手,有吕家的大媒,衙门的备案,呵呵,好啊,你妹子若不服,我便把那个钟家小子告上衙门,这一沾染强娶人妻的官司,他还想继续留在书院?你妹子我知道,烈得很,是绝不会让自己拖累旁人……”
“老夫人!”
冯梓君正挑眉得意地说着,厅堂里忽闯进来一个人,但见周红绡扑到自己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哭着开口说:“求求您饶了卉姐儿吧,这孩子不容易,就算您给找回来了,人万家还能要么?就算要了,这嫁过去该受多少苦?我就这一个女儿啊,老夫人,您不看我可怜,也想想老爷吧。老爷可把这孩子托给您,您答应了呀,会好好照顾姐儿的。如今她在外头虽过得不如家里好,可到底实实在在的,我也能当没生养她。可若被万家人再要去……”
“你还有脸来求我?若是我生的,早掐死了。”冯梓君不为所动,冷傲地从周氏身旁走过,指着侍立外头的孟氏和家仆们道,“立刻备马套车,悦娘,你去收拾我的东西,也拿上你的包袱,一会儿我们就出发。”
“娘,您要做什么?”容谋不敢想母亲竟然会来真的。
“容谋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敢拦着我……”冯梓君不答,反威胁上了。
容谋大恼,也不等母亲说完就嚷嚷:“好,您爱上哪儿上哪儿,既然您非要把这件事闹大,我拦着也没用。只是您别忘了,二哥回来了,他只不过出去逛几天。就算牵扯官司,您以为官府会看您的脸还是买二哥的账?”
此话竟是火上浇油,重重戳到了冯梓君的痛楚,她气得发颤,又不知如何来堵儿子,只能对孟筱悦等发威,骂着喊着地催他们去收拾东西。
容谋也不管了,过来扶起来周红绡,“二姨娘先别哭,指不定将来雨卉好了,接您一起去过日子,在外头吃糠咽菜也比在这个家好。”
不料此话更激怒了冯梓君,她上前来一掌挥在儿子的脸上,甚怒:“这是你该说的话,这是你该说的?”
容谋动了动脸颊,怒视母亲道:“您忘了京城的事儿了吧,这个家我早就厌了,娘,哪怕有一次,哪怕有一次您真正为这个家为你的儿女考虑过,我也不会心寒到今天的地步。”
“你……你心寒?”冯梓君眼里是泪,颤抖着手指着儿子,随即捂住心口质问,“那我呢?你们又几时想过我这个做娘的?你大哥不孝,先我一步走,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寒你知道吗?你二哥孤傲,不是,是只把孤傲清高的脸搁我面前摆着,对你们一个个笑脸相迎宽容体谅,我哪里罪他了,要他这么不待见亲娘?你……你呢?你问问自己的良心,容家上上下下有哪一个比得过我这娘对你的好啊?可如今我得到了什么,你寒心?你哪儿还有心,哭着闹着要娶个下贱丫头给我儿媳妇,你的良心早被狗吃了。”
几个丫头老妈妈见闹开了,忙过来劝说,或要搀扶冯梓君进屋,或要请容谋先回去,如惜亦在其列,正扶着冯氏,便对容谋道:“爷不该这样与老太太说话,您快赔不是吧。”
容谋本被母亲弄得伤心,无奈近来恼如惜,听她这么说反更不受用,便冷声揶揄,“你有孝心,我哪儿比得上你的心眼多。”将如惜说得哑口无言,可他却说罢瞪了一眼,便拂袖而去。
孟筱悦拉不住这个,又不敢劝那个,手足无措地立在门前,恰巧被冯梓君看见,便把一肚子火全倾泻在她的身上,厉声斥骂着催她去准备东西。
旁人劝道:“老夫人您这样伤身体,还是改日再走吧。”
冯梓君却是盛怒之下油盐不进,涨红着脸只管催促,“快准备着,即刻就走,我定要抓那个小蹄子回来。”
旁边周红绡吓得哭成了泪人,众人也劝不好,一时屋子里哭声骂声着急声混杂,叫人头晕目眩。
然姑苏这边却听不见丝毫聒噪的哭闹,容许正带了妻子在街巷散步,佟未双手初愈,加之女儿和采薇的身体都无碍,心情大好下便哪儿都要摸一摸捏一捏,一路忙个不停。容许知道她这些日子辛苦,便也由着她玩闹。只等她累了,两人携手往客栈回去时才正经问:“怎样,采薇的心结解开了没有?”
“没有,但我们便说好了,她暂不回杭城,一路往金陵去找到雨卉陪着她。她们俩做伴,我们都好放心些。”佟未道,“不如这里下回再来玩,我们一路送她过去,你也看看雨卉,万一她还没遇到子骋,你告诉了她也好叫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