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可是紧急军务?”副将的脸色甚是紧张。
容许浓眉一凛,这动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件,定会惊动京城里的官员,指不定皇帝还会寻自己问出了什么事,故而这件事,多少要给出个交代。
“没什么,你……”容许顿了顿,又道,“我今晚在城内留宿,但有事和云峰商量,一会儿见到他,要他去我的宅邸,我过了恒府便就回去。”
“是。”副将答应,引了容许的马出营。
策马扬鞭,一路往城里奔去,容许的心却比那马背更颤。此刻已然归心似箭,顶好能放下京城所有的事赶回家去,天知道这一关,佟未能不能过。
造孽,自己除了给妻子带去精神和肉体的痛苦,还有什么?
一口气奔至宰相府,容许仍不能平复心情。
恒府外华丽冗长的仪仗林立两侧,整条街道已被官衙肃清,方圆几条街也都看不到一个老百姓,若非容许身份尊贵,只怕也近不得恒府半步。帝后的周全得以保障,容许知道,如今掌管这些事的人,正是钟子骋。
可子骋的抱负,仅仅在保护这一帝一后吗?家国天下,何为重何为轻?难道允澄对他的期冀,也仅仅在这点滴之间?
烦!琐碎之事不胜其烦,占满了容许的头脑。
“容将军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已来了多时了。”恒府的管家热情地引导容许进门,而厅外,更站了许多前来献殷勤的大臣。
众人见了容许,不免寒暄几分,从他们口中,容许能猜出杭城飞奔八百里加急一事尚未传开。
“大哥。”恒聿已出来,他的气色好了许多,据说德恩身体养得很好,多半是一个原因,“皇上正想见你,果然来了。”
“皇上出宫探视长公主,寻我做什么?”容许玩笑着随恒聿进去,闪过众人的耳目,方低声速语,“又要事,过后来我府上。”
恒聿不动声色一点头,算作答应。
入得里头,便只见允澄和子骋等几个大臣在一起说话,并不见叶乘鹤的踪影。此刻,叶皇后正在德恩的床前与一众女眷闲闲地聊家常。
自从接受乘鹤的调理,德恩的气色益发好,姮儿也不再时而疯癫嗤笑地吵闹,只是静静地跟在母亲身边,虽不苟言笑看着有些郁郁寡欢,但终究往好处去发展,叫江玉娇很是欣慰。
且听卞氏呵呵笑着巴结叶乘鹤:“娘娘真真华佗在世,救了驸马爷又救公主,连二小姐的病都越发好了。”
可江玉娇却突然冷幽幽一声:“你妹妹几时病了?”将卞氏堵得气结。
众人亦感尴尬,屋内气氛一时冷凝,恒姮知道众人说的是自己,不由得躲开去,避过大家的目光。
江玉娇更不悦,对二儿媳妇诸多怨念。
“这几日偶尔听驸马轻咳,不知是不是旧疾未愈,想请皇嫂再替他把把脉。”德恩笑着将话题带开,握起德恩的手,由衷一声,“多谢皇嫂,记得那一日对您无礼,实在愧煞……”
乘鹤心一沉,忆起往事,便会记起故人,那时候,大家还在怀瑾宫,允澄生母的殿阁。
子骋讲:你千万不能说这件事,皇上不告诉你,你便装一辈子不知,你该知道的,这是他心底最大的罪恶。
“不要用爱的借口,做伤害别人的事。”莫名又响起这句话,回头看,江玉娇正过去挽过女儿的手,慈眉善目温和如水,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便不过如是,叫乘鹤好生羡慕。她的话,便越发往心里去。
“皇嫂在想什么?”见乘鹤发呆,德恩笑言,“不知为何,觉得皇嫂与我想象的,总不大一样。”
“是吗?”乘鹤回过神,不置可否地问。
外头,允澄到底还是把恒府变成了朝堂,竟真的正儿八经议起事来,几桩要紧的事办完,天色已不早,乘鹤那里催问了几次,终得到摆驾回宫的谕令。
然临行时,允澄忽而问容许:“听说杭城来了八百里加急送到你手?”
容许心服允澄如今的敏锐,这是身为帝王的基础。
“不瞒皇上,本是家事,然家母着急,私自动用了关系请官衙派了八百里加急,虚惊一场,实在罪过。还请皇上念在家母年事已高,且臣常年不能侍奉左右遇事难免慌张,而恕臣及家眷的欺君之罪。”容许深知允澄有办法打听到所有事情所有细节,此刻如实禀告,才是上上策。
允澄眉头舒展,一摆手,“容卿不必介怀,想老夫人如此着急,定是要紧的事,容卿不可怠慢,好生去处理,便是要离京……”
“皇上。”允澄的话没说完,恰巧江玉娇等拥簇乘鹤出来,人一多,许多话便不能再讲。
却如容许所愿,他并不希望皇帝一早把话说死。
如是熙熙攘攘,众人恭送帝后回宫,恒聿不得不与兄长一起送走其他客人,恒启丰又喊三个儿子说话,故而容许与众人一起离开恒府回到自己家中,直等到天擦黑,才等来恒聿。
恒聿进门便见容许和宋云峰沉郁的眼神,不免心提起,“出了什么事?”
容许大方地递过那封皱巴巴的家信,只因对恒聿与佟未的过往毫不计较,他方能如此洒脱。
“怎么会这样?”显然因了不同情境,恒聿的情绪得到了很好地抒怀,他亦团起了那封信,质问容许,“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小未会死么?真的会死?”
“不知道。”容许心里亦很乱,但现在他们之间说什么根本是隔靴搔痒,能有什么用?更何况女人之事,他的确不懂。
宋云峰拍着腿叹气,“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当初在慎龙寨分开时,嫂子还好好的。”他突然眼睛一亮,“叶乘……哦皇后,要不再求皇后,他都能救下驸马救下公主,也能救下嫂子吧。”
容许与恒聿对视一眼,他们明白,让乘鹤离开皇宫去杭城,莫说允澄未必肯,连他们都觉得很不合适。
“大哥寻我来,是想商议你离京的事?”恒聿不做请出叶乘鹤的幻想,直截了当地问容许。
“今日皇帝话说半句,若是从前,我能猜出他的后半句,且定是心中所想。但如今,我纵然敢猜,也未必猜得对,而猜对了,又怎知是否为圣心?定圻军在京城,我若孤身离去,兄弟们的命运实在难卜。类似的事,之前已发生过。”容许缓缓说着,蓦然想起佟未,好一阵心酸。
恒聿自然记得当初先帝在位时便有朝臣欲瓦解定圻军来削弱容许的兵权,如今允澄欲再起此念头,也不见得有多奇怪,只是……
“我若是你,此刻绝不会站在这里。”恒聿双目圆睁,一改方才的神情,眼神直逼容许,“你没看见信上说她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