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亦宸!”一声高喊,容靖出现在了恒亦宸与容翊的课堂上,夫子席上的白髯老先生已然双眼昏花,看不清容靖的面貌,只是用苍老的嗓音问:“竖子,何故私闯课堂?”
容靖却视若无睹,径直冲到了恒亦宸的面前,“你和公主最熟了对不对?”
恒亦宸从容地看着他,点头。
“好!”容靖神情紧张,眼眉紧绷,“麻烦你走一趟,让她把梁其方放了?”
“怎么回事?”不知是听到“梁其方”,还是真的恼怒弟弟的无礼,容翊走到两人身边,拉开弟弟指着恒亦宸的手说,“你好好说清楚!”
“那个刁蛮公主又发神经了,大家好好的在操场考核骑射,她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让她那群太监带走了梁其方。”容靖好像随时都会爆发一样,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把事情的始末告诉恒亦宸,“她是公主,就可以随便带人走么?”
“你没有拦着?”恒亦宸的笃定,偶尔会叫人很挫败。
“拦了,可是她有侍卫,她带了侍卫。”容靖继续克制,“我去了行宫,但根本进不去。”
“是有一点奇怪。”恒亦宸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态度几乎激怒容靖。
这一边行宫里,长琴换下了骑射装,一身金银丝线织就的华丽宫服衬得她贵气十足,扶着宫女的手款款来到前殿,那里,梁其方正跪在殿中央,盘在头顶的发髻已经松开,披散的秀发衬出了她姣好清秀的面容,。
“梁其方,你知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会带来什么后果?”长琴入座,接过宫女送来的香茶,语毕饮过一口,冷幽幽地盯着其方,“一直就觉得你好奇怪,只是没想到这么有趣。梁其方啊,你真的好大胆。”
其方本因月事身体虚弱,此刻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半个多时辰,已经有些吃不消,长琴的话又让她陷入绝望,无力去争辩什么,只是虚声央求:“只求公主追究我一人之过,不要连累我的家人。”
“对了,你应该不是梁其方,梁其方是你什么人?你怎么能顶替他?”长琴没有理睬她,自顾自地问她想知道的答案。
其方一一回答,既然身份已经暴露,隐瞒只会带来麻烦,她赌一把长琴的善,总觉得这个公主本性不坏,她只是刁蛮而骄纵,再有一些自私罢。
“那么梁其缘,你有什么打算?”长琴听完其缘的故事,心有触动,动一动手指头示意宫女去搀扶她起来,又见她站不稳,便赐了座,还让宫女去熬一碗红糖姜茶。
其方的心跳还未平复,看公主对自己的态度,似乎这一把赌赢了,但她显然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其方不敢完全放心。
“民女既然来了,就想把学业修完,仅此而已。”
“这么简单?”长琴似乎不太相信,只是对于朝政她一窍不通,也想不出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是。”梁其方答得很干脆,事到如今,她真的没有别的念想,只求不连累家人。
长琴托腮凝思,许久后开口:“其实我若揭发你,也没什么意思。别人会说你长琴公主自己一个女孩儿闯到凌云来,却容不得另一个女孩子的存在。但是梁其缘,你确实做错了对不对?”
其方点头,本平缓下来的心跳又急促起来,她隐约感觉到长琴在谋划什么。
“那么,请你将功赎过,为本公主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本公主都能保你平安,你若希望梁家能得到什么,我也能帮你。”长琴站起来,华丽的衣裙抖落开,她像一只凤凰,骄傲地立在高处。
坐下的梁其方穿着一身沾了泥泞的骑射装,长发披散,狼狈憔悴,相比之下委实窘迫。
“请公主明示。”其方不敢贸然答应。
“很简单,你不是和容靖很要好么,那么,我要你从他嘴里套出他哥哥所有的事,事无巨细都要来告诉我。倘若你直接从容翊那里获知什么,也立刻来告诉我。否然,你若对我有所隐瞒,我会让你知道后果的严重。”长琴幽幽地一笑,提群款步而下,站到了其方的面前,“当然,我从不强人所难。你可以选择,选择现在就去面对我告诉项开闻你是女人的事,或者选择刚才我说的。”
“公主……为什么想知道学长的一切?”梁其方鼓起勇气提问。
长琴一愣,眯着眼睛端详她,冷冷地反问:“你有什么资格来过问我的事?”
“其缘没有资格过问公主的事,但其缘也不能做对学长不义的事。”梁其方说完,将红唇紧紧咬住。
“我能对他做什么呢?我就是想知道而已,好啊,你不乐意,那我现在就去告诉项开闻你是女人!”长琴勃然大怒,旋即又压低了语调,威逼利诱,“梁其缘你好好想一想,出了这样的事,梁家的未来还有什么希望?你哥哥梁其方的一辈子,也就被你毁了。病养好了,也只能做个废物。”
“公主!”其方难以承受这样的言辞。
“公主,恒公子和容公子来了。”恰在此时,宫女进来禀报有外客。
“容翊也来了?”长琴不解,转身紧紧盯着梁其方,“他知道你是女人么?”
其方摇头。
“那就好……”长琴松了一口气,对左右宫女道,“带她去洗漱一下,换上我的院服,弄得干干净净的,一会儿会有人来叫你们带她出来。”
宫女们应诺,一左一右将梁其方架走了。
不多时,恒亦宸与容翊进来,长琴笑靥相迎,佯装无事。直到他们提起梁其方一事,才说:“他刚才突然胃痉挛,我急着带他回来让太医诊治,至于侍卫不让容靖进行宫,我想不管是谁,都不能随便进来吧。何况侍卫又不知道个中缘由,阻拦他纯粹出于保护我这个公主,容靖他怎么见风就是雨,笃定要把我形容得那么不堪呢?”
容翊见长琴这般说,亦反思是否是弟弟夸张了整件事。
“你们可以不信我,梁其……方。”长琴干咳一声,道,“梁其方的话总该让你们信服吧。”她转身让一个宫女去把其方带来,避过了恒容二人的目光向那宫女使了眼色,宫女跟随她多年,自然心领神会。
不多时,已换了干净白色深衣的梁其方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张受惊受辱的脸,给她的突发急病做了最好的证明。
为了家族,为了哥哥,就在洗漱换衣服的那些许辰光,梁其方选择了放弃那个兴许本就不可能实现的念想,对她而言,既然没有开始,也就没有结束。
容翊——只是过客。
“你真的没事?”可为什么,这个过客偏偏要多关心一句,他是质疑,还是真的关心他?还是笃定要触动谁的心弦?
“容翊,你这样说让我很不愉快。”长琴抢白,她不希望软弱的梁其方露出马脚,“容靖脾气不好没有修养,对我有根深蒂固的偏见,我不怪他。可你这样稳重的人,也要怀疑这件事的真伪,就叫人寒心。试问我长琴,究竟哪里做得不好?”
“容翊不敢,只是顺口一问,请公主见谅。”容翊从容作答,却不忘多说一句,“但还望公主下一次做任何事都可以尽可能地与夫子执事等言明用意,这样才不会一次次发生矛盾发生冲突。”
“好……我答应你。”长琴没有反驳。
“其方,回去吧。”容翊伸手扶住梁其方的肩膀,想带他走。
“梁其方!”长琴见这一幕,突然不好受,情不自禁地出了声。
梁其方受惊,惶惶然回首,但见长琴冲自己笑:“别忘了咱们说好的事,下次一定小心些身体啊。”
这一笑里蕴藏了多少情绪,旁人无法体味,唯有梁其方冷暖自知。
“你们先回吧。”一直沉默的恒亦宸开口,没有要走的意思。
容翊本不愿逗留,自然不去管他,遂带着梁其方离去。
“你怎么不走?”长琴有些累了,不耐烦地问恒亦宸。
“公主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恒亦宸微微笑起来,他的从容淡定,的确容易勾起别人的焦躁。譬如长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