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了一夜雨的金陵略有些凉意,晨雾才退的时候,皇后公主一行就要动身,恒聿身为宰辅却离京那么久,本事极不稳妥的事,但兴许对淳熙帝而言,没有比迎接皇后回京更重要的事。而容许也会同行,叫恒聿有些意外。
此刻大家尚没有收到皇帝那里对于如何安排皇后行踪的指令,而皇后即日回京的事也才刚八百里加急没几天,双方的信息无法及时沟通,只怕在半路还会有变数。幸而如恒聿所料,那些欲图伤害叶乘鹤性命的人,没敢轻举妄动,一行人顺利回到京城。
七月光景。
阔别京城十一年,京城的城门旧貌不变,只是立在城门前迎接自己的钟子骋已然褪去当年的少年模样变得沉静而稳重,物是人非,让人慷慨万千。
容许和恒聿下马,他们料到会是钟子骋来迎接,只是没想到有这样大的阵仗,钟子骋竟带来了金碧辉煌的皇后銮驾,显然皇帝的意思是要昭告天下,皇后回宫。
容许递过一个眼神给恒聿,他苦涩一笑,深知其意,此时此刻深宫之内,妹妹恒姮当不知被气成什么样,她辛苦十几年,却终比不过一个连人影也见不着的人。
“臣兵部尚书钟子骋恭请皇后金安,奉皇上圣旨请娘娘移驾銮轿进城回宫。”钟子骋来到叶乘鹤的马车前,抱拳躬身如是言。
乘鹤坐于车内,搂着怀里的长琴,淡然道:“本宫就这样进城吧,不必銮轿相送。”
“娘娘,圣旨不可违,还请娘娘移驾。”钟子骋面色坚定。
乘鹤不愿妥协,一口心火攻上来,冷声道:“十几年了,钟大人还是这样忠臣于皇帝,甚好,甚好。”
钟子骋知道她是旧事重提,不敢反驳,只是道:“臣亦忠于娘娘。”
“母后……”长琴不愿母后还没进城就和父皇闹僵,柔声道,“母后就算为了儿臣,好不好?”
乘鹤明白女儿的心思,她是担心自己若不能与允澄复合,便没有在皇帝面前说话的分量……也罢,此行本就是为了女儿。她心内一叹,终松口答应了。
缓缓下车来,钟子骋却始终没有抬头看,叶乘鹤傲然立在他面前,说道:“原来我如今都不值得你看一眼了?”
子骋一愣,随即抬头与叶乘鹤四目相对,岁月都在他们的眼睛里留下了印记,一切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乘鹤百感交集,看着这个沉稳的男人,回忆十几年前他的模样气质,终究含泪笑了起来,哽咽着说一声:“子骋,你还好吧。”
钟子骋眼睛红润,无声地点了点头,继而侧身一指让出道路:“娘娘,请升轿。”
“好。”乘鹤答应,转身正下车的女儿道,“琴儿跟母后一起。”
“娘娘,公主的鸾轿也准备好了。”钟子骋不等长琴回答便插上来一句,显然不希望长琴与母亲同坐。
“母后,儿臣坐自己的轿子就好。”长琴先答应了。
叶乘鹤没有勉强,便往她的銮轿去,宫女掀起轿帘的那一瞬,她呆住了。
轿子里早端坐了一个人,他朝自己伸出了手,双眸充满了血丝,一脸疲倦,只是那期待、心痛、激动、怨恨交杂着,从眼神、呼吸、动作满满地传达出来。
乘鹤缓步入内,坐到他的身边,帘子被放下,外头熙熙攘攘的声音响起,是要预备起驾。两人却无语相对,静得骇人。
“你好狠的心!”直到銮轿被抬起那一刻,允澄方开口,“叶乘鹤,你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