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曦难过的噘着嘴：“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的，或许两三天，或许十来天，妈妈保证，那边的事情一忙完，马上飞也似的回来。”看着可爱的小小的他，纪薇的心被淡淡的温暖充实着。
“薇薇，要给我带礼物哦。”莫曦已经不难过了：“对了，我能不能给欧叔叔打电话，让他陪我玩？”
“不用你打电话了，”纪薇捏捏他可爱的小鼻子：“欧叔叔说了，每天都会来看你的。”
“真的吗？”莫曦高兴的挥挥手：“哦，薇薇，我太开心了。”
他真的想要爸爸吗？看着儿子兴奋的模样，纪薇有些失落，是否，真的该为他找一个爸爸了？“一定要听外婆的话。”纪薇不忘嘱咐儿子听话。
莫曦快乐的笑着，完全没有发现妈妈脸上淡淡的哀愁。
耳间轰鸣的声音响起，微微的颤抖声，飞机着陆了，听到机舱里广播的播报声，纪薇拿起自己的皮包，走出了机舱，经过安检口时，听到有人大声的叫着：“二姐！二姐！”
眼光立刻随着声音望去，那高大的青年男子，仍没有脱去孩童稚嫩的面孔，正跑跳着来到纪薇身边。
“阳阳？”纪薇取下墨镜，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霍阳。
“二姐，车子在外面等着。”霍阳帮纪薇拎着皮毛，牵着她的手往机场外走去。
坐在车子里，霍阳一直打量着纪薇，“二姐，你怎么还这样瘦？不过，短发的你显得更干练了。”
纪薇浅笑着说：“你也长大了。”
“我已经念大一了。”霍阳自豪的说：“再也不是你口中的小朋友了吧！”
纪薇微微的摇着轻笑：“爸爸呢？”
之前开心快乐的霍阳此刻脸微微的沉着：“奶奶进了重症监护室，爸爸跟妈妈都不敢离开医院。”
重症监护室？纪薇微微吃惊：“奶奶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吗？”
“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了。”霍阳叹着气，“奶奶昏迷时，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是吗？”纪薇心里微微一惊，脑子里那个雍雅的老妇人，现在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时候了吗？
霍家的司机开车极稳，纪薇静静的看着车窗外，仿佛是久别的游子回到了故乡，呼吸渐渐有些急促，一颗心咚咚的跳个不停。
突然，她的心紧紧揪起来了，熟悉的街道，一点都没有变，很快，“倾城佳苑”几个字出现在半空，她的呼吸微微抽紧，是呵，倾城佳苑，那最美好的时光，她的脸略略苍白，突然有些后悔回到随阳，明明早早就分开了，明明已经是平行线了，现在为什么自己还要回来。难道真的是为看奶奶的病才回来的吗？
六年前的霍阳还是小孩子，哪儿知道此刻纪薇的心情，当他看到纪薇变化的脸色时，问道：“二姐，是不是晕车了？”
纪薇尴尬的摇摇头，“没有。”
“要不，先回家里休息，晚上再去医院看奶奶！”霍阳担心她的身体，关心的说。
“还是去医院吧！我没事。”纪薇靠在车窗玻璃上，闷闷的说着。
纪薇穿过中心医院长长的走廊，走进那贵宾住院区，坐进电梯，直接按了18楼，电梯里有好些人，都是陌生的面孔，纪薇来不及细想，电梯已经到了18楼了，她迈着步子走出去，径直对导医台的护士小姐说：“请问重症监护3房在哪儿？”
护士小姐将具体方向指给纪薇，纪薇说了声谢谢之后往白色的长走廊走去，略为紧张的她，双眼丝毫不飘离，微低着头，在静静的医院走着，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中轻轻回响，那些擦身而过的人，她都没有注意到。她一个人静默的走着，因此，她也没发现原来她一直搁在心上的那个人，此时正站在她的前方，深深的，深深的凝视着她，他眼里有着复杂的表情，那略为轻启的双唇，一直僵在那儿。心无旁骛的她径直越过，与那抹颀长的身影擦身而过，心里突然有一种心碎的声音，她的手迅速的挨到心房，怎么回事，心怎么会突然像针刺般痛一下？她微皱着眉，继续往前走，很快便看到3号房了。
轻轻的推开门，惊扰了正安静坐在沙发里的霍振英。
“薇儿？”霍振英欣喜的轻声叫道，迅速站了起来，将纪薇紧紧搂在怀里。
温暖而熟悉的怀抱让纪薇原本略为空虚的心有了充实感：“爸！”
“让我看看。”霍振英看着一身得体套装的她，早已没有六年前的青春俏皮，现在的她，眉角的折皱在诉说着她的年纪，那消瘦的身体，让人心疼：“怎么这样瘦了？”
“奶奶呢？”纪薇问道。
霍振英叹了一口气，指着房间一处玻璃窗户：“还在里面。”
纪薇轻轻的越过霍振英，走近那扇窗户，洁白的病房内，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头发全都白了，那模样，似在沉睡之中。
“奶奶好些了吗？”纪薇不忍再看，转过头问道，却发现柳静也在屋内，她有些不自然的轻声叫道：“阿姨也在。”
岁月是十分眷顾柳静的，她的眼角没有太多的皱纹，像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一般，那优雅的姿势，纪薇想，自己是一辈子也学不来的。
“过来坐。”柳静见到纪薇，没有从前的那般冷漠，可是，却也不见十分亲切。
“阳阳呢？他不是接你去了吗？”柳静没看到儿子，问着纪薇。
“阳阳去停车去了。”纪薇放下自己的包，才发现不知何时，手背上有一道黑黑痕迹，于是她走进卫生间，用水冲洗那道痕迹。
外面门有被推开的声音响起，接着，霍阳说话了：“爸爸，猜我遇到谁了？”还不待有人回话，他径直说着：“是李慕然，幸好，我让二姐先上来了，否则，在停车场遇到可就尴尬了。对了，二姐呢？她不是早就上来了吗？”
李慕然！那个萦绕在纪薇心头六年之久的男人的名字又被人无意识的说了出来，纪薇一阵心跳加速，他，也在医院吗？
“嘘！”有人出声示霍阳不要再说了，之后，外面房间一片寂静。
纪薇调整好自己心态之后走了出去，看到霍阳正搔搔头，一脸不快的样子，为了化解尴尬，纪薇问道：“阳阳，你怎么才上来？”
“我——”霍阳欲言又止的闭住了唇，他并不确定，刚才纪薇有没有听见他所说的话。
“你奶奶一时半刻醒不了，薇儿，你跟阳阳先回家。”霍振英对纪薇说着：“这大老远的，你也累了。”
看看那扇窗户，想到霍阳刚才所说的话，纪薇浅浅的点了点头。
仍旧住在霍家别墅三楼那间卧室里，所有的陈设都没有变，一股熟悉感迎面而来，纪薇的心也在微微的变化着。
“怎么不见霍芙？”纪薇回头看着霍阳。
霍阳的神色有些黯然：“她现在住在疗养院里。”
疗养院？纪薇一惊，恍然记起第一次见到霍芙时，她那苍白精致的脸庞，那薄薄的嘴唇说着她曾经痛苦的日子，是呵，她不是最不想住在疗养院吗？为什么还要送她回去？柳静呢，她会同意将霍芙送回去吗？
“她身体愈发不好了，只能住进疗养院。最近奶奶又生了这样的病，更没有人去看她了。”
“她是什么时候去的疗养院？”纪薇吃惊的问，柳静不是疼爱霍芙得紧么？而她的外公不是给了她大笔的钱吗？怎么会，怎么会还要送她去？
“上个月。”霍阳淡淡的说着，对于霍芙的病情，他已经很习惯了：“你不用担心她，有姐夫每天陪她，她应该不会有事的。”
姐夫？纪薇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挑起，是呵，当年霍阳也曾这样唤过李慕然，当时李慕然笑呵呵的神情仿佛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般，她万般难受的问：“她已经结婚了吗？”
霍阳点点头：“四年前就跟结婚了。结婚之后她就不住在这儿了。”
“我想去看看她，好吗？”纪薇问道：“疗养院在哪儿？”
“二姐，你今天还是休息吧，等明天再去看大姐。”霍阳关心的说道。
纪薇不再勉强他，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从包里掏出来，轻轻的放在耳畔。
“纪薇，是我，欧沛！”电话那端欧沛稳重成熟的声音乐呵呵的响起来了：“应该下了飞机了吧！”
“我已经到了爸爸家。”纪薇看了看仍在屋内的霍阳，转过身，走到窗前。
“莫曦可逗了，他一直吵着要给你打电话。”欧沛快乐的声音感染着纪薇：“来，跟他说几句吧！”
“薇薇！”莫曦可爱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我好想你。”
“早上不是才分开吗？”纪薇的声音不禁柔和了许多。
“你想不想我？薇薇？”莫曦赖皮的说：“不要忘了想我哦，我在你的皮包里放了照片的，别忘了拿出来看。”
“知道了。”纪薇不想在霍阳面前多说，她想掩盖关于南通那边的一切，包括莫曦的存在：“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吧，”莫曦失望的说着：“那拜拜哦。”
“二姐。”见她挂完电话，霍阳问道：“你在南通过得还好吗？”
纪薇浅浅的点头：“还行吧！”
霍阳到底年轻，沉不住气：“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刚说完，又觉得好像说错了：“你有没有再结婚？”
纪薇怔怔的看着霍阳，一笑，故意不回答他：“问那么多干嘛？”
“没事。”霍阳经典的搔着头。
纪薇朝霍阳笑着：“别打听那么多，该告诉你的，我会一字不漏的给你说。”
吃过晚饭之后，霍阳开车送纪薇进了医院，霍老夫人已经悠悠的醒了过来，当她混浊的眼睛看到纪薇时，激动的哆嗦起来，枯黄的手拉着纪薇不肯放开。
纪薇从来不知道，霍老夫人竟如此眷恋自己，她只得任凭她拉着的手，依依的说着话。
“对不起，”霍老夫人的意识略有些不清：“薇儿，奶奶对不起你。”
她莫明的这些话引得纪薇不安，安慰道：“奶奶，奶奶。”
“真的对不起。”霍老夫人的眼角沁出泪水：“奶奶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 …都是奶奶害了你。”说着，泣不成声。
“奶奶，没事。”纪薇以为她是年纪大了，又好几年没见自己，很感概罢了，根本没有深入的去想这些话：“真的没事。”
霍老夫人枯黄的手抚在纪薇的脸上，那浑浊的眼眸透着奇异的光彩：“孩子，你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纪薇淡淡的笑着说着淡淡的话语。
“真的？”
“真的。”纪薇一如既往的微笑着。
“其实，你留长发更好看一些。”霍老夫人的手伸到纪薇的发间，喃喃自语：“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月华，好像月华当年一样。”
月华？月华？纪薇的心泛过一丝涟漪，纪月华？正是自己亲生妈妈的名字，她现在怎么会提到妈妈呢？
霍老夫人仍旧自顾自的说着什么：“月华是个好孩子，月华是个好孩子… …”她的神智仿佛又不清似的，拉着纪薇的手，像个小孩子一般说着：“月华，月华，你还怪我吗？你还怪我吗？”
纪薇听不太懂她的话，不过却感觉到她此时想说话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那已经过世的妈妈：“奶奶… …”
“不，月华，不是我，不能怪我。”霍老夫人的面孔有些狰狞，看着纪薇的身影有些害怕的拍拍双手：“不要，不要… …”
这时，霍振英突然进来了，看到霍老夫人情绪不稳的挥着手，赶紧按了病床上的呼叫器，很快，医生和护士跑了进来。
“不，我不要打针！”霍老夫人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当她看到护士手里的针时，更露出了忐忑的神情：“月华，月华，救我… …”
她的呼叫吓坏了霍振英，趁医生护士正在按着她的空当，他拉着纪薇走出了病房。
没想到人老了，意识也糊涂了，纪薇并未将刚才那一幕放在心底，只是叹息着生命的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