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犹豫了一下,看看周围的人,又看了看方展宏,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很多人在台上演话剧,有剧情和台词,还有一种叫行为艺术话剧、先锋话剧什么的……总之就是那种,我就要学那样的。”
魏老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着问道:“哦,你想学演角色。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教你呢?”
安宁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表演课的老师。演什么角色,就教什么角色的戏呗!”
“好,那我们就先不上动物模拟了,我们来学演角色。”魏老师笑着掏出十块钱,递给一个男生道:“给咱买两瓶矿泉水回来怎么样?”
那男生连忙应了,接过钱飞快的跑了出去。
清楼小院下面,就有一个挂着“演员福利社”牌子的小卖部,纯粹是“美其名曰”,其实说白了就是食杂店。
男生很快的买了三瓶矿泉水,又跑回教室来。
只见魏老师和几个女生,已经用景块搭起了一张桌子,安宁站在桌子的旁边。
那男生跑进来,把三瓶水交给方展宏。
方展宏把三瓶水放在景块搭成的桌子上,拧开其中一瓶,然后对安宁道:“好吧,我们今天就先学演一个最简单的,喝水。”
说着,他挥手让学生们都聚拢过来,然后对安宁道:“来,你先演一个喝水。”
安宁站在桌子前面,见到这么多人看着自己,突然觉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尴尬的笑了笑,问道:“演……喝水?怎么演?”
方展宏笑道:“你就当自己口渴了,表演一个喝水给我们看看。”
安宁举起矿泉水瓶子来,仰脖子灌下去一大口,喝了急了,竟呛得大咳了起来。
云舒笑着扔过去一包没拆开的纸巾。
方萧鸣心里别扭了一下,他这是怎么了……。
魏老师道:“大家看到没有,这是郝佳的喝水;是郝佳带着不忿和赌气的情绪,在这样的心境下一个喝水的动作;在表演上,我们称这种表演为本色表演。”
说着,魏老师转向安宁,道:“你不是要学表演各种角色的戏吗?来,现在再给我们表演一个,小学生的喝水,一个刚上学的小孩,刚刚放学回家,口渴了拿起水就喝……先给我们来一个这个……”
安宁迟疑了一下,神情十分尴尬,毕竟要在这么多不太熟悉的人面前,扮演一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最好还要有点天真笑容什么的——想想就觉得真是一件非常傻叉的事情。
不过他一看方萧鸣,这个该死的人还是一副虚情假意欠抽的样子,教人恨不得在他脑袋上来一下子,想了想,终于把心一横,心道演就演,怕你啊?
想着,安宁就转身退了几步,然后傻兮兮的笑着,一蹦一跳的走了过来;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假模假势的好象自己面前有道门,然后站住了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钥匙来,无实物的演了个开门;最绝的是,开门的时候自己还给配音,用嘴发出一个“咿呀”的声音;开了门之后,安宁又傻呼呼的跳了进来,很天真的嚷道:“我回来啦?咦?人呢?都不在啊?哇,有瓶水呢,太好了,正好口渴……”
说着他举起瓶子,没样子的喝了一大口小口,脸上露出幸福天真的笑容。
说实话,不要说魏老师这种专业人士,即使是在黄晨这样的普通人看来,安宁这种表演也是够假够做作的,黄晨小声说:“傻叉,抵抗力差一点的人都要看得吐了。”
安宁的这种表现早在方展宏预料之中,所以方展宏倒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只不过几个学生从安宁蹦蹦跳跳走过来开始,就已经忍不住笑了。
安宁这一段,自己也演得浑身难受别扭,好容易演完,见大家是这个反应,心里别提多郁闷了,重重的把瓶子一顿,叫道:“有那么好笑吗?”
魏老师接口道:“就是,有那么好笑吗?不许笑。要让你们上去,没准还不如他呢。好,这是小学生的喝水。下面你再给我们来一个,婴儿的喝水,然后再来一个热恋中的男生的喝水,再来一个已婚的男人喝水,再来一个……”
“停!停……停……”安宁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一边叫停一边郁闷的嚷嚷道:“哪有你这样教的?就说喝水好了,全世界有多少种人,每个人有多少种特殊情况?就是每种人每种情况下喝水的动作都设计一个,别说今天一天了,演一年也演不完;还有,一个人一辈子喜怒哀乐衣食住行什么的,有多少事情,一个喝水你就教一天,那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教了,那岂不是要学一辈子?”
“哈哈哈……”魏老师大笑着道:“不错不错,你的领悟力还挺强的。你看,这样一来,不用我说,你自己也该知道,你之前所说的‘演什么角色,就教什么角色的戏’,或者想演什么角色,就学什么角色的戏,这种方法是不行的,对不对?”
这话说完,几个学生脸上都有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魏老师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把安宁耍得溜溜转,就是为了说明这个道理。
魏老师笑道:“大家想想,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由此产生的人物关系和各种情境,更有万万千千;由此构成的各种剧情千变万化,角色也千变万化,规定情境更是时刻在变,你怎么可能把所有的角色都归纳出来,一个个的寻找一个表演模式去套?如果按照郝佳一开始对表演的理解那样的方式去学,恐怕学三百年,也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演员。”
“……大家首先要养成一个观念,就是艺术的学习永远不是直线的,它决不是说,将来我要演初中女生,那我现在就专门练习十三四岁小女孩的戏,要演老太太,那我就专门模仿老太太……不是这样的。功利性的演什么就练什么,因为将来不会演动物,在练习时就不做动物练习,这种观念是最本质的方向错误。在艺术的领域里,从来是种瓜不得瓜,种豆不得豆,循直线因果关系直接去追求某种结果,是一定失败的。”
说着,方展宏笑着对安宁道:“你现在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吧?”
“呤——”下课铃响了,大家都上的意犹未尽,“好,今天的课到这,明天我们接着上。明天早上七点请大家在电影学院对面的亭子里集合。还有一件事,今天晚上首映《开国大典》,认为自己的是中国人的都去支持一下。下课!”
李牧道“没想到这个老师这么好,早知道就不去找那个韩鹏了。萧鸣啊,晚上我和黄晨可去看电影,自己在寝室别闷啊!”
“你们!扶朕回寝室!老子什么都怕,就不怕寂寞,走吧走吧,小心女鬼!”方萧鸣道,“没良心,遭天谴!”
在一旁,女生也叽叽喳喳说着要看这部建国60周年巨献。
“雷蕾,咱们晚上都去看吧”白桦说。
“那当然,云舒呢,你去不去?”
云舒看了一眼刚从门口走的方萧鸣,说:“不了,我今天太累,改天,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安宁这时看了一眼云舒,皱了皱眉走了。
“唉,这么大片你都不看,魏老师就是不说我们都准备去看了!”杨瑾在一旁说。
“以后吧,今天真是累了”云舒轻轻说,忙跑了出去。
“大爷,来三个卤肉火烧。”
“小姑娘,你挺能吃嘛,一人吃仨”
“我……给您钱”
北京的傍晚异常美丽,夕阳下的云舒也是如此美丽。
“咚咚咚”
“哈哈,就知道你们没那么没良心,回来了吧!”方萧鸣走下床去开门。
“你,你干嘛?”方萧鸣一惊,是云舒。
云舒呵呵一笑:“有头猪不是被打了吗,我带猪食来看看他!”
“甚慰朕心,快拿来,中午晚上都没吃饭,饿死了”方萧鸣抢过袋子,“咦,火烧?”
云舒坐到方萧鸣对面的床上:“想起你老本行了?你那时候不是在那里卖火烧吗?”
方萧鸣也不客气,拿出一个就吃:“没,没办法,上学钱不够啊!”
云舒疑惑的问:“那你还拿那么多钱给那个小男孩?”
“人家不是……恩?你怎么知道,你,你……”方萧鸣大惊道。
“我可没想跟踪你,正好路过就看见了,说啊,为什么”
方萧鸣放下火烧:“那小男孩太苦了,我不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我父亲是个军旅演员,在我十岁时得病死了。此后妈妈为了挣钱也得了一身病,村子医疗条件差,在我十二岁时,母亲也离我而去。”
“我就被送到了北京的亲戚家,那只是一个远房亲戚,对我特别不好,在外面自己也老受欺负,就如你看见的,我差不多天天打架,就练的比较厉害了。”
“直到上高中,我没有再住在亲戚家,靠勤工俭学边上学边打工,后来当了半年群众演员,后来为攒学费卖火烧,剩下的你都知道了”
方萧鸣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咳,我跟你说这么多干嘛,你也没吃呢吧,快,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云舒看着眼前开朗的大男生,又想到他经受了那么多挫折,“呜”的一声哭出来。
方萧鸣慌了,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一会儿,云舒抬起了头,泪水涟涟的样子十分美丽。
“方萧鸣,我,可以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