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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无艳抬起衣袖,悄悄地嗅了嗅,有些疑惑地看向尉迟镇。

尉迟镇对上她的眼神,陡然明了其意,哑然失笑道:“放心,这次不是迷香。”

无艳见他看破自己心中所想,面上微微一红,嘟嘴问道:“那你为何忽然……像是之前……”

尉迟镇见她垂眉敛目,眼波婉转,他心头一荡,便咳嗽了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总之不是那个,我好端端的……丫头……”

尉迟镇语气有些迟疑,无艳歪头看他:“怎么了?”

尉迟镇温声问道:“对了,我该叫你无艳,还是……叫你的本名?”

无艳抬手抓抓脸:“这个有什么打紧的,随你怎么叫都行。”

尉迟镇微微笑笑,试探着问:“那么,我便如他们一般,叫你星华么?”

无艳先是点点头,而后却问:“什么他们?”

尉迟镇道:“比如……”

无艳忽然大为烦恼:“你是说上官兰台么?不知他怎地知道我的本名了,真是个讨厌鬼。”

尉迟镇笑道:“除了他知道,还有人也知道呢……我想,何太医大概也是知道的了。”

无艳一怔:“啊……”

尉迟镇目光闪动,忽然又道:“对了,薛公子是否也知道?”

无艳神色有些不自在:“啊……大概是阿靖告诉他的,不是我说的。”

尉迟镇忍不住又笑:“你瞧,我像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无艳忙道:“不是的,阿璃也不知道,我没跟他说过……”说到这里,想到可爱的紫璃,忽然有种惶惶之感,觉得瞒着他仿佛不太对。

尉迟镇忍着笑,抬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按:“那,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么?”

无艳赶紧凝眉细想,尉迟镇看着她懵懂认真之态,终于哈哈大笑,有种想要揽她入怀的冲动:“好啦,我跟你说笑的,不过,我却是有事瞒着你的。”

无艳愣神:“什么?”

尉迟镇道:“还记得你跟我说,我服用的药配制的恰到好处,跟你大师兄的手法差不多么?”

无艳本是要问尉迟镇这件事的,被他提起,忽然心头一动,叫道:“难道真的是我大师兄么?”

尉迟镇点头:“不错,那人正是叶先生,这场瘟疫也多亏了叶先生在场,才将伤亡减到最低……我也并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因叶先生之前嘱咐我,说是最好不要让你知道他来过。”

无艳怔怔听完:“大师兄为何要让你瞒着我?他……他现在哪里?”

尉迟镇微微迟疑,才回答道:“之前他跟我说,有些私事要去处理……他……去了天龙别院。”

无艳大为震惊:“师兄去那做什么?可如今……上官兰台就在这里,那师兄呢?”

尉迟镇心中想着叶蹈海叮嘱他的话,便细看无艳,慢慢说道:“当时我劝叶先生休要冒险,然而他说,上官兰台之事,跟他有些关系,他非去不可。”

无艳的心咚咚乱跳:“若是师兄离开天龙别院,他知道我在这里,没道理不来见我,难道说……”

尉迟镇知道无艳将说的是什么,不由心中一沉,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叶蹈海之前说要去跟上官兰台会面,倘若奏效,上官兰台怎能如此逍遥地出现在此地?而叶蹈海却毫无消息?

尉迟镇见无艳满面忧虑,便安抚道:“别急,叶先生离去之前曾说,会传信回慈航殿,大概假以时日,慈航殿便会有人来到……”

无艳摇了摇头:“不……我要去问问他……”

尉迟镇将她拦住:“你要去问上官兰台么?他诡计多端,恐怕不会跟你说实话……”

无艳道:“如果他对大师兄不利怎么办?我总不能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总要问个明白,大人,他现在在哪里?”

尉迟镇一怔,他进内宅也是想找上官的,这边略微沉吟,便见有个丫鬟遥遥而来,行礼道:“大人,黄姑娘来了。”

尉迟镇有些意外,便问道:“之前进府的钦差大人在何处你可知道?”

丫鬟答道:“回将军,钦差大人在东跨院。”

无艳满心惦记着要去寻上官兰台,听了这句,便急忙转身跑开,尉迟镇拦阻不及,便叫道:“丫头!”

无艳也不回头,只冲尉迟镇摆摆手道:“我去问问而已,大人你去见客吧!”

无艳匆匆忙忙跑到东院,果真便瞧见上官兰台坐在窗边,右手中捏着一个杯子,左臂搭在窗台上,探着半个身子不知在看什么,一眼看到她,便笑道:“星华,才分开这么短,就等不及来找我了么?”

无艳跑到窗户边上,仰头看他:“我大师兄去找你了?他现在在哪里?”

上官兰台唇角一挑:“我们自好端端说话,提闲杂人等做什么。”

无艳握拳:“你才是闲杂人等,我大师兄到底怎么样了,你快说!”

上官兰台见她气势汹汹,面上笑意却更胜,举起杯子吃了口酒,眼珠转动,便把杯子向着无艳递过来:“你喝了这酒,我才告诉你。”

无艳见他一副漫不经心姿态,挥掌就要将那杯酒打落,上官兰台将杯子举高:“留神,我心情不好的话,有人便会遭殃……”

无艳心头一凉,手势僵住。上官兰台看她陡然色变,便道:“星华,你若好言好语地求我,和颜悦色对我,自然万事大吉……”

无艳呆呆地看了他片刻,才说道:“上官兰台,从你第一次见我,你就骗我,到现在也不肯跟我说实话,反要挟我,我哪里跟你有过节,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好,你怎么对我都没有关系,可是你不能伤害我身边的人,比如尉迟大人,比如我师兄……你如果伤害他们,我……我……”

上官兰台本心存戏谑,然而听无艳郑重说着,又见她双眸发红,泪珠在眼中打转一般,他那戏谑之心便荡然无存,咳嗽了声,把杯子放下,道:“不喝便不喝罢了,怎么要哭了?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唉,真是好没意思的丫头……”

无艳皱着眉,竭力忍着不让泪掉下来,见他放下那杯子,无艳吸吸鼻子,伸手便把杯子取来,仰头喝了,才昂首道:“我已喝了,你若不说,就是乌龟。”

上官兰台愕然,望着无艳,目光闪动:“好吧……姓叶的跑去山庄,说了些我不爱听的陈年旧事,我自然便请他下山……谁知他见劝不听我,便非要留下继续啰嗦,我实在不堪其扰,便只好下山来了。”

无艳愣住:“你是说,师兄在天龙别院,好端端地?”

上官兰台做思索状:“我离开之时他还在,不知他见我离开后,会不会也追过来。”

无艳怀疑地看他:“你没有伤害我师兄么?”

上官兰台笑道:“星华,你师兄的能耐你不知道么?我怎有能耐伤到他?”

无艳哼道:“说不定,你是最会用些阴谋诡计来算计人了!”

上官兰台道:“咦,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

无艳见他探头过来,便后退一步:“那你发个誓,你若是伤到我师兄的话,你就是……就是乌龟。”她骂人损人的话自是有限,翻来覆去,只是“乌龟”两字。

上官兰台见她有些酒力发作,脸颊微红,便笑道:“好,我若是伤到叶先生,我就是乌龟。”

无艳听了这句话,稍微心安,然而此刻她已经头晕目眩,眼前上官兰台的模样,闪来闪去,从一个变成三个,个个笑吟吟地。

无艳捂着发热的脸,自言自语道:“我喝醉了,我要离开这儿,不让大人着急……”

上官兰台听她含糊地嘀嘀咕咕,又见她站不稳似的,便从窗户里轻轻一跃跳了出来,将她轻轻拢住,低头细看,正欲说笑,不料腰间微微刺痛!

上官兰台知道不好,当下收腰后退,离开无艳一步之遥,顷刻间,半边身子些许发麻。

无艳仗着上官兰台对她毫无提防,本想将他制住,可惜上官兰台的武功修为跟反应皆是一流,到底功亏一篑。

此刻无艳酒力翻涌,已有些醺醺然,见上官闪开,竟跺脚气道:“我明明刺中了的,你为什么还能动!”

上官兰台本又惊又有些恼怒,若是换了别人如此暗算他,恐怕必要把对方千刀万剐,然而那个偏是他心尖上之人。

上官兰台见无艳娇嗔之态,又察觉她刺的并非是生死要穴,他心头一软,满腹恼怒竟无法发作。

无艳趁他愣怔,她自知落了下风,便向着院门处撒腿就跑,酒力催动之下,脚步便有些趔趄,却仍竭力而为。

上官兰台见她跑的狼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一份恼怒化作无奈笑意,便叫道:“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如何。”

无艳也不回头,嘴里含糊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上官兰台望着她的背影,正欲掠过去把她拦住,却见院门口走出一个人来,两人目光隔空相对,上官兰台便停了步子。

无艳正落荒而逃,猛地见眼前多了一人,便急忙刹住步子,却仍撞到那人胸前。

那人拥著她的双臂,便道:“无艳姑娘,你怎么了?”

无艳听着声音熟悉,仰头一看:“沈大哥……你来的正好,我喝醉啦,你扶我回去吧。”

无艳说着,便将头往前一拱,抵在沈玉鸣胸口。

沈玉鸣一愣,听着她娇嗔相求的声音,又见她毫无提防全盘信任的动作,目光涌动,终于道:“好……”

不远处,上官兰台看着这幕,目光十分漠然,看着沈玉鸣半拢着无艳转身离去,自始至终,竟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无艳跟沈玉鸣往回而行,察觉上官兰台并没拦阻,便松了口气,对沈玉鸣道:“沈大哥,你来找我?多谢你啦。”

沈玉鸣双手不便,只用手臂拢着她,感觉她主动靠在自己身上,脚步蹒跚,他便越发小心:“留神,前头有石块儿,往这边走吧。”

无艳道:“石块怕什么,踢开就是了。”话虽如此,却任凭沈玉鸣带路。

沈玉鸣见她乖乖跟从,便又道:“嗯……之前我见你匆匆离开,怕你有事,故而出来看看,又听说尉迟将军有客人,是什么……跟他交好的黄姑娘,所以我不放心你……”

无艳听到“黄姑娘”,才愣了愣,她自然是听见那丫鬟说有什么姑娘来访,可当时她担心叶蹈海,便没在意别的,此刻听沈玉鸣提及,才道:“黄姑娘……是了,我知道她……”

沈玉鸣问道:“你知道?”

无艳用力点头:“我听说……她跟大人……”无艳说到这里,心中忽然一阵发凉,隐隐有些难过,便不再做声。

沈玉鸣道:“原来你也听说了,之前我也听一些人说起,这位黄姑娘跟尉迟将军可算是天生一对之类的……咳……噫,前面那不是尉迟将军么?他旁边那个……”

无艳一惊,急忙站直了身子抬头看去,阳光下,果真看见前头花园的亭子中站着两人,一个身形魁伟挺拔的,自然是尉迟镇,另一个,婀娜多姿,裙摆摇曳,是个正当年纪的美貌女子,自然正是那位黄姑娘了。

无艳的眼睛有些模糊,她便抬手,在眼睛上用力擦了擦,继续又看过去,却见尉迟镇背对着自己,那位黄小姐却正对着这边,只见她巧笑倩兮,目光盈盈地望着尉迟镇,显然是相谈甚欢,说话间,那黄小姐手一拂,指着亭边的花朵不知说了句什么,身形却如风拂柳般一晃,尉迟镇及时伸手,将她拥住。

虽然他很快将人放开,但黄姑娘满面红云,含情带怯,凝视尉迟镇片刻,忽然又主动扑到他的怀中!

无艳睁圆眼睛,心如擂鼓,吃惊之余又有些酸涩,呆呆地竟挪不动脚步。

沈玉鸣也看见这幕,便皱眉道:“无艳,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无艳默默地摇摇头,这才回过身:“我的头晕,想回去啦。”

沈玉鸣道:“也好……回去先吃口茶吧。”

当下沈玉鸣便陪着无艳回到屋内,又叫了茶来给她喝,无艳吃了茶,头晕是好了许多,连酒也醒了大半,她本就只吃了一口酒,酒力翻涌也是那一阵子的事,吃了茶后便清醒许多,可是方才所见的那一幕,却如荆棘一般刺心,连头也隐隐作痛起来。

沈玉鸣一直相伴,见无艳默默无声,但面上难过之色却是掩饰不了,他便道:“无艳,你要不要离开这里?”

无艳一愣:“嗯?”

沈玉鸣道:“方才之事你也看到了,尉迟将军实在是……之前他对你那样,我以为他是喜欢你的,可是如今却对着别的姑娘光天化日下搂搂抱抱……尤其是还传闻这位姑娘跟他有婚约,可见他对你不上心,你若要走,我便陪你走。”

无艳一听,越发难受:“不、不是的……尉迟大人他……”然而她本就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何况方才所见那幕她也很不喜欢,当下竟说不下去,不知是要说此中有什么误会好,还是说尉迟镇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好,前者,她无法说服自己,后者,却更让她难受。

沈玉鸣道:“你喜欢尉迟镇?你……不舍的离开他?”

无艳呆了呆,便矢口否认:“没有、我本来就想……想离开的……”然而声音微弱,自己仿佛也说服不了自己。

沈玉鸣皱眉,忽然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何必要忍?罢了,不管离不离开,有些事总要弄个清楚明白罢了,你开不了口,我却没什么顾忌,我现在就去问尉迟镇,当着面儿问个清楚,看看他对你的心意究竟是如何的,他若说对你无意,我们即刻就走……他若是说有意,就让他把什么黄姑娘的事交代清楚!不然的话,何其委屈。”

无艳大惊:“沈大哥,不要!”

沈玉鸣已经转身,闻言回头看她,一笑道:“你别担心,这话是我说,跟你无关的……且我也不愿看你受半点儿委屈,还是那句话……你该知道我的心意,我这条命都是你救得,为你舍命都使得,何况是这点小事?”

沈玉鸣说罢,便出了门,无艳急忙起身,跑到门口,想叫他回来,却见沈玉鸣脚步甚快,已经拐了弯,无艳靠在门边上,眼睁睁望着他离开,嘴唇动了动,却终于没有叫出声来。

沈玉鸣去后,无艳等了约略一刻钟,却仍不见人回来,她心中焦急又担忧,便迈步从屋内出来,小心地沿路往那花园而去。

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呼喝之声传来,无艳心中一惊,循声疾走几步,忽然间一惊,却见一道人影自前头月门处掠了进来,正是沈玉鸣!

无艳乍惊又喜,刚要张口叫他,却见另一人从月门处急追而入,二话不说,一掌挥出,掌风如排山倒海,击向沈玉鸣胸前。

无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双眸,只生生地瞧见沈玉鸣身形如断线的纸鸢,往后飘出,重重落地之际,口中鲜血如泉涌喷出!

沈玉鸣重重跌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受伤不浅。而下狠手那人,竟然正是尉迟镇。

无艳几乎无法反应,惊心仓促里看了尉迟镇一眼,便冲向沈玉鸣。

沈玉鸣倒地,竟无法起身,一手按着地面一手捂着胸口,脸色在刹那惨白,无艳双膝着地将他用力扶住,叫道:“沈大哥!”

沈玉鸣目光转动,看向她,嘴刚张开,便又涌出一股鲜红血液,无艳见那血中还杂着血沫,显然是伤到心肺才会如此,一时心头冷颤不已,忙握住沈玉鸣的手腕,一边从怀中掏出临时的医包,取了根银针,试图先为他止血。

沈玉鸣身子一颤一颤,带着细微的抽搐,眼睛却始终看着无艳。

无艳望着他的种种反应,震惊而不信之际,手抖得竟捏不住银针。

之前尉迟镇一击得手,见沈玉鸣跌出又倒地,尉迟镇自也是一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仿佛有些疑惑而不信。

一直到看到沈玉鸣呕血不能动,尉迟镇眼中惊讶之色更甚,见无艳向沈玉鸣跑过去,他便也忙走了过来。

近距离相看,尉迟镇心中没来由地发寒!原来沈玉鸣的情形,竟是十分的不好,尉迟镇曾经沙场,自然见过许多重伤而垂危的士兵,对现在沈玉鸣的状态并不陌生,何况,尉迟镇也知道自己那一掌之力的威能如何……

但是此刻的情形实在太过复杂,尉迟镇竟无法做声,只是眼睁睁地看着。

无艳好不容易刺了一针下去,眼中的泪却也随之凋落。方才那骇人的变故就发生在她的眼前,竟让她心神无法平静,或许又加上新的银针无法顺手,无艳落针,忙擦了一把泪,准备再在他心脉周围刺上几针。

沈玉鸣微微仰起脖子,无视她身侧的尉迟镇,只是愣愣看无艳,见她落泪,便嘶声微弱道:“别、不用为我难过……”

无艳的手狠狠一抖,沈玉鸣咧嘴一笑,血顺着嘴角斜落,他拼命握住无艳小手,又道:“尉迟、尉迟将军这一掌十分厉害,我怕是、怕是……”

尉迟镇双手握拳,一言不发。

无艳却用力摇头,泪如雨落:“不许胡说,没事……有我在呢!”

沈玉鸣低低笑了几声,笑容十分凄凉:“无艳……无艳姑娘,你就是太好心了,竟还为我落泪,我真是……真是死也甘心……”

无艳叫道:“胡说什么,你不会死。”她将手从沈玉鸣的手心抽出来,凝神握针,便刺向他胸口要穴。

沈玉鸣深深看她一眼,却不理会她的动作,将身子往后一倾,顿时便倒在地上,鲜血顺着耳畔,很快流了一地。

沈玉鸣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转动眼珠,看向尉迟镇。

正好尉迟镇也将目光从无艳身上移到他的面上,四目相对,沈玉鸣仍是笑笑的样子,微弱道:“尉迟……镇,你……你很聪明,可惜、可惜……”

尉迟镇锁着眉头,沉声问道:“之前跟我动手的,不是你?”

沈玉鸣跟他目光一对,却并不回答,只哈哈地嘶哑笑了声,就又看着无艳。

无艳屏息凝神,正全力施针,沈玉鸣望着无艳垂头忙碌之态,眼中也慢慢地笼了一层泪,叹道:“无艳……对、对不住,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不过这样、这样也好……”他极力将声音放得温和,语气中隐隐地带着歉疚跟释然之意。

无艳竭力不去看他,可又忍不住,遏制着心头那股难受之意,道:“你不要说啦,我说过有我在!”

沈玉鸣笑笑,目光柔和,仍挣扎着道:“对、对不住……希望你……别怪我……”他这般勉强说着,嘴角却越发有大股的血沫涌了出来,他摊开手脚,不再挣扎,目光也慢慢地从无艳的脸上转开,凝视着晴朗的蓝色天际,定定地一动不动。

无艳脑中轰地一声:“沈大哥!”她不肯相信眼前所见,忙去握沈玉鸣的脉,又去切他的颈间脉,鼻息,眼睛……对上那双已经失去神采目光涣散的双眼,无艳浑身冰凉,眼前发黑,身子一晃往前伏低。

尉迟镇抬手在她肩头一搭:“无艳……”

无艳一抖,恍惚里抬头看向尉迟镇,过了好大一会儿,才问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尉迟镇眉头蹙起,几乎不知从哪里开始解释:“之前……之前跟我动手的……不是他……”

无艳怔然:“什么意思?”

尉迟镇艰难道:“那人虽跟他一模一样,但功力大不相同,是以我才全力以赴……”他看到沈玉鸣奔无艳过来,生怕他对无艳不利,又因先前探明对方功力深厚,所以一出手就是杀招,却怎么能想到,这夺命一掌果真奏效,但却并非是正中他所想的那敌手。

无艳脑中一片混乱,勉强分辨明白:“你说你看错了人,故而错杀了沈大哥?”

尉迟镇垂眸:“可以……这么说……”

无艳低头,看看沈玉鸣逐渐变得僵硬的尸身,又抬头看尉迟镇:“大人你这样厉害,怎么会看错人?”

尉迟镇心头一惊,听出无艳话中的疑问之意,但是这件事对尉迟镇来说也实在是匪夷所思,前一刻还是那深不可测的敌人,后一刻,却跟变了个人一般……若非尉迟镇认定之前那人功力卓越非同一般,跟眼前的沈玉鸣不同,他也是不敢想象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沈玉鸣的。

尉迟镇自己尚存疑惑之心,又怎能更好地安抚无艳?何况沈玉鸣真的是生生死在他的掌下,此刻被无艳一问,尉迟镇竟无法回答。

无艳看着他默然之态,抬手摸摸额头,道:“算啦……”

尉迟镇望着她,却见无艳站起身来,看也不看自己,转身往外走去,尉迟镇唤道:“无艳!”

无艳置若罔闻,走了几步,忽然双腿发软,差点跌在地上。

尉迟镇掠过去,刚要扶住她,无艳后退一步,叫道:“你别过来!”

尉迟镇心中愕然之极:“丫头,你听我说,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我承认我是……莽撞了些,但是,沈统领他……”

无艳呆呆地看他,尉迟镇道:“听他方才的口风,他好像是知情的……”

无艳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尉迟镇一皱眉,不再说下去,本来以他的心性,若无十足把握,是不肯事先多说的,可面对无艳,却是关心则乱,竟先把心底的猜疑说了。

如果是平常,无艳大概也会仔细想想,但是这会儿,关系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且又不是别人,尉迟镇提出的合理疑点,在无艳听来,简直像是推脱责任一般。

无艳眼睛通红,瞪着尉迟镇,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般:“你是说,沈大哥是坏人?你害死他,却是做了件正确之事?”

尉迟镇自知失言:“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艳转开目光,看向不远处地上的沈玉鸣:“若不是因为我,沈大哥不会去找你,若不去找你,大概就不会无端端没了性命,没什么能比活生生的人命更要紧,不管他是好人或者坏人,都不该这样被你一掌打死!”

尉迟镇心头震动,无艳说罢,摇了摇头:“师父说的很对,我的确……不该下山……”她说到这里,眼中的泪越发停不住,转过身拔腿就跑。

无艳离开之后,尉迟镇叹一口气,回头看向地上沈玉鸣的尸身,又看看自己的手,一直到此刻,他兀自怀疑自己方才所为是否是真的。

尉迟镇缓缓俯身,看着沈玉鸣,目光落在他裹着绷带的双手上,心中想到无艳说的“没什么能比活生生的人命更要紧”,心头又是一沉。

而在院门处,一道人影缓步走出,看着眼前场景,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尉迟镇抬头,正好对上上官兰台的双眸,那双眸子里,淡漠平静,并无任何震惊讶异之色。

太原西南二十里处,便是蒙山,山明水秀,不逊天龙山。蒙山最著名的便是自北齐时候便开凿的一尊摩崖大佛,又称“西山大佛”。

蒙山半山腰,便是开化寺,这日清晨,晨钟袅袅声响,小沙弥开山门扫地,从寺门中便走出个身形瘦削的少年来,这少年行走似有些不利落,站在台阶上往周遭看。

小沙弥见状,便从旁边拨拉出一根结实的枯木,在地上捣了两下后递给那少年。

少年先是嗤笑一声,而后却又无奈摇头,用手臂夹了枯木,抵在腋下,如此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去。

小沙弥远远望着,便举掌念道“阿弥陀佛”,才又继续扫起地来。

那少年走走停停,小半个时辰过后,已经汗湿重衣,此刻朝阳初升,光芒万道,少年站住脚,抬手擦汗,长长地叹了口气。

正叹了声,要继续往前而行,目光转动间,少年忽地怔住,喃喃道:“咦,那个是……”

就在他的前方,斜刺里下来的一条山路上,有一个瘦弱身影,低头正从台阶上往下而行。

只见她头戴斗笠,轻纱垂落半遮着脸,身着一件白衫,底下是灰紫色的棉布裙子,腰间悬着个粗糙的布兜,虽然打扮的很不起眼,但是纤腰一抹,身段轻盈,姿态竟是甚好。

那少女慢慢而行,正从山路上下来,忽然听到有人哼了声,道:“丑丫头!”

少女一惊便抬起头来,斗笠上的轻纱飘动,露出底下曼妙灵动的双眸,少年一看,当即哇呀一声,把手中的枯木扔掉,叫道:“果然是你,好好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从山上下来的少女,自然正是无艳,而这拦路的少年,却竟是修罗堂的琉璃,两人狭路相逢,各自吃了一惊,无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琉璃跳着冲上来,反而不知为何他的身形十分古怪,不似之前般轻灵迅捷,才上来两步,脚下碰到一块儿山石,整个人大叫一声,居然往前栽倒。

无艳眨了眨眼,眼睁睁地看着琉璃在自己跟前狠狠跌倒,扑了一地尘灰飞舞,反倒把她吓了一跳,本能地便过去相扶。

不料地上琉璃闷哼了声,复又抬起头来,哼唧道:“丑丫头,你别跑!”

无艳本要扶他,见状才多了个心眼,便距离琉璃一步之遥站住,纳闷道:“我哪里跑了?你这是怎么了?”

无艳是医者,自然看得明白,瞧着琉璃的腿脚不利落,似是受了伤的缘故,而双手也是,木讷僵硬,大非常态。

琉璃猝不及防倒地,嘴唇都沾了地上泥土,当下啐了两口,便发狠道:“还不是你害的?不……还有尉迟镇那奸贼!”

琉璃说着,便十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作势又要扑上来,无艳听到“尉迟镇”三字,心头一痛,却做若无其事状,道:“关我们什么事了?你别过来,不然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无艳的武功本来大不及琉璃,然而此刻见琉璃双手双脚都带伤,行动不便,因此倒也不怕他。

琉璃咬了咬牙:“若非他以白姐姐威胁我,我怎会背叛主人,把天龙别院的地址告诉他不说,还去给你带那什么劳什子的信!若非如此……主人怎会如此惩罚我?”琉璃咬牙切齿说到最后,眼圈儿却隐隐发红。

无艳一怔:“啊……我没有跟那个坏人说你传信给我了,他怎么会知道的?”

琉璃大为恼怒:“我们主人何其精明,他本就疑心为何我会全身而退,到尉迟镇大闹山庄带你离开,主人便知道是我暗中通风……”

琉璃说到这里,气得哇哇大叫:“我现在就把你捉回去,将功补过!”他竟不顾自己腿脚有伤,强行跃了过来。

无艳见他来势汹汹,急忙后退让开一步,一手便捏住银针,琉璃单脚落地,腿上旧伤疼得钻心,脸上顿时就见了汗,然而他十分不屈,兀自冲无艳冲过来,嘴里叫道:“丑丫头,你别躲!”

无艳见他气急败坏,便轻轻一跃,跳上旁边的大石,挥了挥手中银针,道:“你还不停下?我真的会对你不客气。”

这大石不过半人之高,若是平时,琉璃一抬脚便能上去,然而此刻,却偏无法,仰头看着无艳,不由十分气苦,叫道:“都是你们害我!主人容不下我,要取我的性命,白姐姐也不理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速速下来,一针刺死我吧!”

无艳见他脸上带着尘土,又比之前更瘦削了,看来可怜兮兮,仿佛小乞丐一般,她心头一软,便跳下地来,道:“有话好好说,你又才这么小,做什么寻死觅活的?”

琉璃昂头道:“你又比我大多少么?老气横秋地想教训谁?”

无艳道:“我没想教训谁,只不过……”她脸上掠过一丝难过之色,顷刻有些失神,琉璃从旁看着,嘴角一挑,张开双臂扑上去,竟把无艳抱了个正着!

琉璃好不容易骗了无艳下来,又抱得紧紧地,当下大喜,笑道:“不让我寻死觅活倒也使得,你乖乖跟我回去见主人,遂了主人心愿,主人赦免了我的罪,我自不会死了,岂不是大好?”

无艳没想到他会如此,当下道:“你怎么这么无赖?快放开我。”两个人搂抱着一阵胡乱挣扎,无艳头上的斗笠顿时便掉在地上,露出底下如画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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