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贵妃过世。作为皇室成员,容璟理当到场祭奠。
一方白纱遮面,苏毓菀与他相携而行。她的出现,避无可避地再次引起小小的轰动。
众所周知,邺王容璟不好女色,又似乎命中带克,以至先前娶的两个王妃都因这样那样的理由故去。打那以后,再不曾听说这三王爷身边出现过异性。直到今天……
声称是刚纳进王府的侧妃,位份虽然不高,但看他连这种场合都把女子带在身旁,足以见得这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凡。
就不知是怎样的天资绝色,竟还要用面纱遮脸?
不屑于周遭投注在她身上的‘关切’目光,苏毓菀由始至终都是一派的淡然从容。
左右她今日入宫来是为看戏的,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她?
容华作为韦贵妃之子,一身雪白素衣是理所当然。此刻,他面无表情地站在灵堂一侧,神色间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悲痛显露出来。不过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是个自持内敛的人,没有情绪,或者将情绪掩藏起来也没什么奇怪。毕竟,一国储君嘛,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放声痛哭’ ……
看到盈盈跟随容璟身后走进灵堂的女子,容华的双眼隐晦的一闪。
容璟携妇上前,为逝者进香,之后走到容华面前,淡淡地说了句:“逝者已矣,还望太子殿下切莫过于哀恸,节哀顺变。”
容华微微颔首,算了承了他的祝祷。
晌午时,宫中为前来吊唁的人设宴。虽然人们更想做的是即刻离去。皇宫这种地方,水深着呢,不待也罢。可到底,传统不可废。好歹也得看太子的面子。
正待要开宴时,梁帝的到来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这一生,梁帝与韦贵妃虽算不得‘鹣鲽情深’,然,韦贵妃毕竟为他养育了太子,单凭这一点,虽然她意欲行刺自己有罪,死后,他仍然愿意为她寄去一份哀思。
更何况,太医有言,韦贵妃是患了失心疯。而患了失心疯之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这也正是他未曾开罪太子的原因。
当然,今日出席宫宴,还有更重要的一个缘故。
“今日,朕有事宣布!”
原本饮宴中的众人闻言,纷纷站起,谨听圣言。
“来人,传郑贵妃入殿!”
一声令下,大殿之上的人无不揣测云云。传郑贵妃?陛下这是想 …..
苏毓菀与容璟相视了眼,彼此都心如明镜。
韦贵妃故去,看样子获益最大的便是这郑贵妃。
不消片刻,有伤在身的郑贵妃被人搀扶上殿。几天前,她为救梁帝生生挨了韦贵妃刺出的一簪。虽伤得不深,到底是对身体有所伤损。故而此刻容色隐隐发白,气色更是不佳。
见她步行艰难,梁帝起身,竟亲自迎了她走上殿阶。
“郑贵妃,温贤敦肃,淑仪素著,深得朕意。即日起册为皇后 ……”
瞬时间,一言激起千层浪!
众人在惊讶于郑贵妃被册立为后的事情之余,隐约间还有一种称为‘哀凉’的情绪纠结于心。后位空悬,原本最有可能入主中宫的是韦贵妃才对。奈何,人走茶凉,倒是‘便宜’了郑贵妃。
不同于众人的心思。苏毓菀则分毫不觉意外。
这一切,本就是郑贵妃‘处心积虑’精心设计的结果。韦贵妃得了失心疯?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一招‘杀母夺子’本就是后宫女人惯用的手段。只有韦贵妃死了,来日容华登上皇位,她郑贵妃才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后。
只可怜了韦贵妃……恐怕到死都不知道她这一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
轻轻的,苏毓菀悄然握住了容璟的手。韦贵妃死了,玉衍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若是真如他们先前所料,当初是郑贵妃偷偷交换了和韦贵妃几乎同时所生的孩子,那么韦贵妃才是玉衍生母。真相未明,韦贵妃又死得不明不白,他心里怎会好过?
大掌瞬时包裹住她的小手。这一刻,天知道他有多庆幸她就在身边。
“臣妾谢陛下隆恩!”
郑贵妃盈盈叩拜。多年来深居简出、苦心谋算,为的就是这一天。
却在她最得意的这一刻,忽有太监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道:“禀陛下,冷宫萧贵人打伤侍卫跑了出来。”
“萧贵人?”梁帝眉峰轻蹙,几乎忘记了这个人。
郑贵妃眸光微动,脸上表情倏尔转为阴暗,下意识看向容华。
那贱人在冷宫多年,竟然还没死吗?
“人跑了,你们不会再抓回去?”梁帝不悦地训斥。这些个废物,区区小事也要来烦他 ……
太监面露为难之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此刻,萧贵人在灵堂,哭闹不休,任凭奴才们如何劝说,她就是不肯走 ……”
“你说她在灵堂?”梁帝微微眯起了眸子。这么一说,倒叫他想起萧贵人这么个人物来。以前,萧贵人和韦贵妃关系甚密。后来……他忘记那萧贵妃是犯了什么事,被他一怒打入冷宫。自此,他就再没想起她来。
“这么好的日子,她添什么乱?”
听了梁帝的一声嘀咕,苏毓菀忍不住冷冷勾起嘴角。
好日子?韦贵妃的忌日,却被他说成是‘好日子’。这位皇帝陛下的心,真真比铁还要硬比雪还要冷。
眼见着太监面露为难,梁帝心中若有所悟。那萧贵人虽说被打入冷宫,但位份犹在,又岂是宫人可擅待的?难怪他们会为难。
“罢了,朕就去看看。”
“陛下等等!”刚要抬步的梁帝听到郑贵妃一言,下意识停了动作。
郑贵妃微微一笑,将情绪很好地掩藏在看似恬淡的外表之下,“依臣妾看,陛下还是不要去了。想那萧贵妃在冷宫待了多年,心中必然对陛下有所怨怼。听宫人说她大闹灵堂,想是精神状况已不太好。陛下去了,万一她孤注一掷伤到陛下可怎么是好?”
梁帝眸光微动,似有所动摇。
这时,又一个太监惊慌失措地跑入大殿,“陛下,大事不好,萧贵妃闹起来,把灵堂给……给砸了!”
“什么?”梁帝听后大怒。这下,就是不想去也必须得去了。
郑贵妃阻止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梁帝拂袖而去。而她一瞬间透出狰狞的表情落在苏毓菀眼里,无疑是在告诉她一个讯息:这一次,他们果然赌对了!
彼时,韦贵妃的灵堂,经过萧贵妃的一场打闹早已变成狼藉一片。
梁帝乘撵而来,看到那片混乱登时怒从中来,冷厉的目光扫向站在殿内不知所措的宫人们,火冒三丈地厉声吼道:“都是死人吗?怎么不阻止,由着这疯妇大闹?”
这一吼,萧贵妃听到他的声音,原本坐地哀嚎的她忙不迭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梁帝走来。
见此情状,两位侍卫立刻冲上前,一左一右地将她拿住。唯恐她会伤到梁帝。
“陛下,真的是你吗陛下?我是碧凡,我是碧凡呐。”
眼前,大喊大叫的女子早已不是梁帝记忆中的模样。他记忆中的萧碧凡有闭月羞花之貌,更是才气逼人,跳起舞来恍若仙子临世。而眼前的她,蓬头垢面,衣裳也穿得乱七八糟,哪里还有一丁点昔日的风采?
看到她,倒是叫梁帝想起了过往的一段往事。
大约是十年前,萧碧凡入宫不久,可说独得他的恩宠。大约是恃宠而骄,在宫里越发地专横跋扈,就连皇后都常常不被她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却唯独对韦贵妃敬畏有加,私底下更是与韦贵妃称姐道妹,关系亲厚,宛若一人。
后来,后来是发生了什么?印象里,好似是在一次宫宴上,萧贵人冲撞侮辱郑贵妃,才被他一怒之下打入冷宫。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宠爱萧贵人,包括萧贵人自己。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其实他心里只放了一个郑贵妃。为了博她一笑,他甚至愿意放下帝王尊严,对她卑躬屈膝 ……
二十年来,郑氏始终对他不冷不热。他一直以为郑氏心里没有自己。直到前些日子,郑氏为救他不惜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韦贵妃刺来的金簪,才真真让他看到了她的一片情深。
原来,她不是心里没有,而是藏得太深 ……
看着眼前突然痛哭不止的萧贵人,梁帝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恻隐。
其实当初萧贵人也不过是顶撞了郑氏而已,小小罪状却落得打入冷宫的下场,实在有点小题大做了。
这么一想,梁帝心中的恻隐更甚。再想到过往萧贵人对他尽心侍奉,沉吟了下,问道:“朕记得萧贵人以前住在碧霄殿?”
“这……”一旁的内侍总管被问得一愣。他做总管不过只有一个年头,对宫中琐事尚不能面面俱到 ……
“算了算了,你给她找个空置的宫殿,挪过去吧。”
“是,奴才这就去办。”太监总管若有似无地看了眼被侍卫押着不断挣扎的萧贵人。想不到误打误撞,还被她歪打正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