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的话还未完,苏毓菀并未开腔,静候下音。
尉迟珏竟是有片刻的沉默,仿佛在沉吟该怎么跟她说接下来的事。
看出了他的为难犹豫,苏毓菀淡然开口:“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闻言,尉迟珏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目光澄澈而清明。终于不再迟疑,他出声说道:“你必须嫁给我。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自己和孩子。”
苏毓菀猛然一怔。嫁给他?这怎么可以?
此前,之所以同意他的计划,为的是能够离开大梁,脱离容华的掌控。
对上她骤然冷下的目光,尉迟珏不由得一叹,“你别误会,我不是要对你做什么抑或存了觊觎之心才会有如此想法。这么做,全然是出于对你的考量。你仔细想一想,虽然你的人离开了大梁,你也大可以选择一个清净的地方隐居避世。只是,你就真的摆脱了那个人吗?”
直到这一刻,苏毓菀才恍然意识到:似乎是她把问题想得太过于简单了!
是啊,之前想过,离开大梁,就算和容华彻底划开了界限。可,真是如此吗?只要她在意的那些亲人朋友还在大梁,容华就始终攥着她的命脉。一旦他以这些人的性命做要挟,不论她躲到了哪里,还不是得乖乖出来,任其摆布?
难道她就真的不能彻底摆脱他?
恍然间,她好似明白了尉迟珏的意图。他说,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
事实的确如此。
不论她躲去哪里,只要她还是苏毓菀,她就无法彻底摆脱掉那个人带给她的梦魇与折磨。可是一旦她的身份变成了北兴的太子妃,情况则另当别论!
有北兴太子妃这个身份做‘盾牌’,意味着身后有整个北兴皇室作靠山,容华再不能无所顾忌地对待她。她想,这正是尉迟珏做这一决定的原因!
“我可以等你想清楚,反正我们有很多时间。”尉迟珏并不想给她太多的压力,也知道这样的事的确是强人所难了。
“其实,菀儿,你之所以犹豫不决,是因为不想辜负他,对吧?”
苏毓菀忽然扭头看他,目光中透出一丝激切,“你也相信他还活着?”
“当然!”尉迟珏给出的回答是不假思索而又斩钉截铁的。“他没那么容易死。这些年,几乎什么迫害他都经历过了。曾经作为质子待在北兴皇都的三年,他所经受的远要比你想象得还要沉重得多。但,他不是也一样挺了过来。更别说在大梁,明着暗着的有多少人想害他。每一次,他还不都是化险为夷。”
“既然没死,既然还活着,为何他不回来?”
此时的苏毓菀由于背对着尉迟珏,并未留意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异样光芒。
“也许,他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步吧?”除了这个,他不知还能用什么样的话来安慰她。毕竟,玉衍一日不归,他失踪的真相就不会被揭穿。
在他的目光下,苏毓菀缓缓蹲了下去,伸出手,轻轻在水面上撩动起层层水波。
她也是刚刚才从尉迟珏口中得知,原来,这一小片湖泊之所以不封冻,只因连接着不远处山上流淌而下的温泉。
虽有温泉水源源不断地注入暖意,可这水依然冷得像冰,就如她的心一样 ……
好冷……好痛……
自从得知玉衍失踪甚至有可能遇险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掉过一滴眼泪。除了心中坚信玉衍一定还活着,更多的却是不想哥哥他们被她的情绪所影响。
她以为自己忍耐得很好。可是来到北兴,她忽然忍不住了 ……
见她蹲在那里,低着头,肩膀有细微的耸动,尉迟珏知道:她哭了!
他没有上前戳破,而是静静站在她后方,并体贴地隔出一段距离,让她可以尽情的全无顾忌的,哭个痛快!
这些日子,要在亲人和朋友面前强忍悲痛,她一定过得辛苦极了!
就这样,在男人看似‘体贴’的关照下,苏毓菀终于可以尽情地发泄沉沉压在心底的悲痛。从一开始的默默无声到最后的嚎啕大哭 …..
~~?~~
又过了两日
这天清早,尉迟珏正要入宫朝见父皇,却忽然被月竹叫去了幽庐。
一入幽庐,发现苏毓菀竟然穿上了他几日前命人为她准备的宫装,心神不由得微微一荡。
“你……”
对上他眼里的讶异,苏毓菀微微一笑,“我来到北兴皇都已有十日,却至今不曾入宫觐见贵国皇帝,实在有失礼数。”
“你可知……”尉迟珏上前一步,略微迟疑地问,“进宫意味着什么?”
苏毓菀点了下头,投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你放心。没想好,我也不会这么做。”
进宫意味什么?她当然知道。一旦踏入宫门,她的身份就彻底变成了大梁国的‘公主’。而大梁公主不远万里来到北兴,就是为了‘和亲’。
“你真的……要这么做?”尉迟珏仍有些不确定。这毕竟不是小事。
“对,我要这么做。”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她不想再受到容华那卑鄙小人的威胁,不想她的亲人朋友再因为她而受到任何迫害。那么,‘嫁’给尉迟珏,就是她唯一的出路。
只是……
“你放心。这桩婚姻只是演戏给别人看的。等玉衍回来,我就会‘完璧归赵’。”
‘大梁公主’进宫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些好事之人纷纷跑来,想要一睹大梁公主的风采。
只是,他们想见大梁公主怕是还要等上一等,至少得排在北兴皇帝和容贵妃之后。
本该是帝后接见。却因容贵妃才是太子生母,谢皇后又素来与容贵妃不睦,便称病避开了这个场合。
苏毓菀着盛装而来,举手投足显露出的优雅之态令容贵妃很是满意。
行过礼之后,容贵妃便迫不及待地问起:“你叫什么?”还不是因为她儿子将这大梁公主保护得密不透风,以至她做母妃的至今都还不知是远来北兴的是大梁的哪位公主。
“回母妃,她姓苏,命芩。”尉迟珏代为回答。
“姓苏?”容贵妃显然出乎所料。
苏毓菀微微一笑,依旧是尉迟珏代替她回答:“她是大梁太后所收义女,封兆惠公主。详细的,儿臣日后再细细与母妃说来。”
“原来如此。”容贵妃了然一笑,神色间却透出微许的落寞,“我还道是母家来人了,正想着和母家侄女叙叙旧呢。”
母家?
苏毓菀一怔,这才知道原来容贵妃是来自大梁的公主。
随后,她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落向始终不言的北兴曜皇。曜皇似身体不适,面带孱弱之色。在来的路上,尉迟珏也曾提到过,他父皇身染顽疾,近来身体已不大好 ……
许是她也曾经掉进过‘皇室’这个大染缸里,对容华又或其他皇族中人的心思也揣摩得多了,看着眼前的曜皇和容贵妃,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异样之感。
尉迟珏的身体里留着一般大梁人的血液?如此,曜皇怎会放心把大梁的未来交给他?果真是曜皇对这个儿子喜爱至极吗?还是……另有原因?
“好了,你父皇身子不安,我就先扶他回后殿休息了。兆惠公主难得来宫中,你不妨带她四处转转。改日,我再腾出一日时间,好好与我的儿媳妇小叙一番。”
一声‘儿媳妇’表明容贵妃已经承认了苏毓菀。这样亲昵的称呼会让人下意识觉得这位容贵妃很好相处,不自觉就想亲近她。
然,苏毓菀却分毫没有这样的想法!
直觉告诉她,这容贵妃还有尚未表现出来的另一面。只这另一面是什么,是好是坏,尚不得而知。不过,她却本能地想要避开。
出了正殿,尉迟珏扭过头看了眼一路沉默慢行的女子,笨拙地试图找一个话题,“看样子,我母妃很喜欢你。”
闻言,苏毓菀不过轻轻牵了下嘴角。事实上,容贵妃喜不喜欢她,她一点也不在意。
仿佛明了她是这样的心思,尉迟珏脸色不由得黯淡下来 ……
这时,一名内监跑了过来,请了安,说道:“禀太子殿下,几位重臣正在上书房等候太子。”
皇帝身体不好,太子监国理所当然。
尉迟珏迟疑地看向苏毓菀。后者却对他笑了笑,“你国事繁忙,就不必陪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尉迟珏点了下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月竹,吩咐道:“好生陪同主子回去,路上别耽搁。”菀儿初来乍到,他担心有些人会想找她的麻烦。
月竹点头应下。
尉迟珏深深看了苏毓菀一眼,才状似依依不舍地快步离去。
没错过他那眷恋深深的眼神,月竹难掩暧昧地一笑,半是羡慕半是打趣地说道:“殿下对公主真是好呢。”
苏毓菀不置一词,眉宇间一片寡淡之色。
月竹讨了个没趣,亦是不再多嘴,搀扶着她便要朝宫门方向走去。
然而,走没几步,前方却突然冒出个‘拦路虎’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