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苏毓菀仰头看向前方的嘉义关城楼，冲着楚挚、南宫黎川两人略一点头。
楚挚与南宫黎川相视一眼。尽管心中感触颇为复杂，开始双双走下城楼，亲自出城迎接苏毓菀的到来。虽然她在他们眼里可能是‘不速之客’。但他们怎么也要看尉迟珏的面子。
苏毓菀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见了面，连寒暄都省略，索性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这次来，化名苏宇。对外，可把我介绍成是‘军师’。”
军师？她吗？
“楚公子好似对我颇多疑虑！”苏毓菀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楚挚。
被他一语道中心事，楚挚神色间漾起淡淡的一丝尴尬。他是真的不清楚这女子来究竟会对他们有什么样的帮助 ……
由始至终，苏毓菀嘴角都挂着浅浅的笑，淡定自若的表情仿佛对自己信心满满。
她不想浪费口舌去对他们解释什么。时间能证明一切。
初来嘉义关，苏毓菀片刻都不曾停歇，就让楚挚叫了几位主要将领来。
当然，在对待女子的态度上，男人们总是出奇的一致。
一眼看出苏毓菀是女扮男装来的，几名主要将领，包括嘉义关守将魏菻俱是露出一副难以置信又倍感荒唐的神色。
居然让一个女子来当军师，太子殿下这是在同他们开玩笑吗？
坦然迎对他们或阴沉或直接表现出不悦的打量目光，苏毓菀冷冷一勾唇角，波光潋滟的漆黑深瞳恍有讽刺的光芒流泻。
“我知道，众位将军一定觉得费解，为何太子殿下独独派了一个女人来？未免也将军中大事看得太过儿戏了。”
她这一言，说出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声，包括楚挚和南宫黎川。
嘉义关守将魏菻的耿直是出了名的。不似其他人尚在观望，他冷着黝黑的面孔，眼底的不屑清晰可见。
“管你是谁派来的。我们没空陪你玩‘过家家’。赶紧的，哪来的回哪去。”
站在苏毓菀身旁的蝶舞听了，不觉咬了咬牙。哪儿来的莽夫？说话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相形之下，苏毓菀的表情则没有一丝波动，甚至噙在嘴角的笑容依旧，如此这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气质，倒令在场的男人们对她有了一层全心的认识。
然而，就算如此，似乎也不能轻易打消他们对她的‘偏见’。
让一个女人带着打仗？简直闻所未闻！一个女人，能干什么？对于他们这些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而言，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苏毓菀眉尾轻挑，眼神睥睨地看向满脸不屑与挑衅的将军魏菻，面上不动如山，只这一眼之下的目光却凛冽得叫那魏菻莫名地心里发寒。
“我乃太子所派。除非有太子示令，否则，我绝不走”
‘绝不走’三个字她故意拉长了音调，为了显示她的决心。
“你——”
魏菻没想到区区一个女子，竟这么难缠，气急之下，不禁脱口说道：“你留下也行，先打赢我再说。”
一听这话，苏毓菀尚未作出任何回应，倒是蝶舞想也不想地脱口说道：“这怎么行？”且不说小姐金枝玉叶，如今又怀有身孕，如何能妄自轻动？何况，她知道小姐的身手不错，但也未必能打得过这个叫魏什么的将军。一看这魏将军，五大三粗，想来力气必然也不小。万一让他伤着小姐怎么办？
其实蝶舞是多虑了。因为苏毓菀压根没想过要跟他打。
“呵~”一声冷笑，落向魏菻的目光透出不加掩饰的轻鄙与奚落，“魏将军坐镇嘉义关多年，身经百战，必定也身手不俗。而我，不过一弱质女流……”
“你怕了？”魏菻冷冷一笑。
哼，什么军师？根本就是废物一个。一定是太子殿下受了她的蒙蔽，才会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
苏毓菀美目流转，一双眸子似水，微带笑意，却暗含九天寒冰，淡漠凉薄。
“我是怕，不过是怕魏将军到时候输给了我，会贻笑大方！”
魏菻的脸色顿时一黑，额角青筋暴起，看样子是气得够呛。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今日我倒要领教领教，看你到底有多厉害！”
眼见魏菻来真的了，楚挚忙给南宫黎川使眼色。于公，她是太子妃，身份贵重。于私，她更是珏的妻子。且看珏对她的态度，好似还很中意她。可千万不能让她伤在这儿。否则珏那里，他们要怎么交代？
南宫黎川目光流转，正待要站出来打圆场，却被女子淡而清冷的语声抢先一步。
“魏将军不会是以为光使用蛮力，就能打赢这场仗吧？打仗不是凭力气，而是靠脑子。”
“哼。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比我聪明，比我脑子好使？”魏菻显然有些不服气。
“日子长着呢，我聪不聪明，魏将军早晚会知道的。”
几位将军相继离去，楚挚觉得气氛莫名有些沉郁，就笑着对苏毓菀说，“魏将军就是个粗人，说话没个分寸，太子妃别往心里去。”
闻言，苏毓菀轻声一笑：“我倒觉得他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十分可爱有趣。至少比起那些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要强上许多。”
不知为何，在她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时，楚挚总感觉她是在说自己。
“时间不早了。太子妃一路跋涉而来也实在辛苦，今日就早点歇着吧。”
“我还有些话要同两位说。说完了，再歇息也不迟。”苏毓菀的确有些累了，但她时刻不忘来这里的‘使命’，故拒绝了楚挚的‘好意’。
“太子妃有话请说。”
相比起楚挚显出几分刻意的讨好与客套，苏毓菀倒更喜欢南宫黎川的冷漠直接。
许是他们都尚未真正的‘接受’她。明明韩徹一口一个‘嫂子’地叫着，到了他们这里，就成了‘太子妃’ ……
不过，他们态度如何，她其实也并不在意。就像她不在意尉迟珏一样。
“如何击破尉迟鄢和尉迟靳的联军，我想听听两位的想法。”接过蝶舞递来的温水，苏毓菀一连喝了两大口，才稍稍缓解了喉中干涩。
楚挚与南宫黎川相视一眼，倒没太想到这女子性子如此之急。
“我等尚未想出好办法。”楚挚实话实说。虽有些汗颜，但也总不能为了撑面子就胡编出谎言吧。
“我倒有个想法，二位可愿一听？”虽是询问的语气，却没等他们做出回应，苏毓菀就已径自开口：“尉迟鄢和尉迟靳两位皇子，之所以选择联手，是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单靠他们任何一方，都不可能达成目的、染指皇权。我想，他们很可能事先做了某种‘协定’。毕竟，大位只有一个，不可能存在两个皇帝 ……”
一开始，楚挚还是意兴阑珊。可听着听着，却渐渐来了兴致，眼睛里也有了一丝光彩。
“这样的利益联盟，其实并不牢靠。我们甚至不需要逐个击破，只要让他们其中一方对另外一方生出疑虑，一旦彼此间的信任破裂，所谓的‘联盟’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楚挚不禁懊恼地拍了下大腿。如此简单而又有效的法子，怎么他就没想出来？看来，纸上谈兵与实战还是有区别的。
“问题是，要如何打破他们之间的信任？既然当初选择联手，他们必然都会做出相应的一些牺牲与退让。彼此间的信任未必会牢不可破，但也绝不会轻易打破。何况，这些日子连战连捷让他们士气大振。这种时候，未必会有空子给我们钻。”
南宫黎川一语中的。不可讳言，太子妃的办法不失为一记良策。但若真的实施起来，只怕没那么容易。
“关于细节，我还需要再想一想。两位，咱们明日再议！”
楚挚直到跨出门外，才觉得不对劲。虽然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她一个女子能翻出多大的风浪来。可刚刚一席谈话，他却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叫他刮目相看。而他似乎也不再对她持有偏见，觉得她一介女流难堪大任。甚至于，他隐隐有种感觉，好像自己根本在被这个女子牵着鼻子走。
“南宫，在你看来，这女子只是刚刚一席话惊人，还是她……其实真的与众不同？”
南宫黎川不打算回答他这个愚蠢的问题，抬步便走。
问他？他又去问谁？
对这个女子的了解，自己同他一样，根本是零。不过既然能得到珏的青睐，想必她不是寻常女子。
他倒是有些忍不住地期待起来——期待这女子明日会给出他们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