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贵妃的‘故事’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英雄救美’的老套情节。不同的是,救人的过程有那么一点‘另类’。
据容贵妃所说,救她的人哪里是什么武功高手?根本是个连武功都不会的‘软脚虾’!而偏偏是这样一只‘软脚虾’,救她免于遭到凌辱。
和书中写的许多爱情故事一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公主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另类’的男人,男人似乎也被她的俏皮可爱深深吸引。奈何,不过一介平民的男子如何能配得上堂堂的公主之尊?
于是,小公主决定和爱郎私奔!
但现实,永远是无情戳破美梦的一把利器!
逃出皇宫的小公主很快被抓了回去。梁帝震怒,圣旨一令,命她远嫁北兴。
还是从一名太监口中,当时还是少不经事的小公主的容贵妃听说了她被迫远嫁北兴的‘真相’。
原来,正在前线与北兴交战的大军败了。按照协定,大梁要割让给北兴五座城池。
大约是心疼这五座城池,梁帝突发奇想,竟想到了‘和亲’这个办法。
换言之,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就只值这五座城池!
“我当然抵死不从。于是,我哭闹着,拼了命的请求我母亲。奈何,我母亲本是个懦弱之人。父皇驾崩后,她更是连个太妃的身份都没有,地位甚至比起一些有人脉的宫女太监都尚且不如。这样一个她,又如何敢去违抗我皇兄之命?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才说出我已有了身孕的‘真相’。谁知,我母亲听后吓坏了,唯恐这样不堪的事传进我皇兄耳朵,会连累她也不得善终,便想尽办法弄来一味打胎药 ……”
“为了保住孩子,我只得答应和亲北兴,并向皇兄呈请,说我母亲得了失心疯。皇兄同意我暂时搬到别处待嫁 ……”
又是一个看似美好却往往结局悲惨的爱情故事!
“你可以打掉孩子再选择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为何没这么做?”
听了苏毓菀的询问,容贵妃敛眉,似沉吟了片刻,而后略带苦涩地喃喃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只是一种执念,觉得应该保护这个孩子,然后便这么做了。”
她说她不明白,苏毓菀却能够猜出一二。
或许,那正是一种出自于母性的本能吧?就像她当初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忆儿一样。虽然忆儿最后还是离开了她 ……
容贵妃长篇大论一般地说了这么多,无疑是在强调一点,即——尉迟珏就是那个孩子。
而之所以她无奈要对曜皇下手,想来,是这个‘秘密’已被曜皇探知。
一个不是自己骨肉的儿子,可想而知,曜皇接下来会如何做。轻之,贬去尉迟珏的太子之位。严重的话,曜皇甚至会要了尉迟珏的命!
苏毓菀无法判断容贵妃之所以这么做,究竟是单纯为了保护尉迟珏,还是舍不得她即将到手的皇权富贵。如果是前者,那么尉迟珏今番这么对待她甚至一度与她断绝了母子恩情倒是有些‘冤枉’了她。可若是后一个原因……
“引我前来,又对我说了这么多,贵妃娘娘是想我如何做?帮助你劝说尉迟珏吗?我只怕爱莫能助!”并不是她有意推诿,而是尉迟珏近来的心思诡谲难测得很,她并无十分的把握可说动他。何况,即便尉迟珏肯听她把这个‘故事’讲完,他也未见得会相信。毕竟,这二十三年来,他一直以北兴皇子自居,也始终视曜皇为亲父。如今骤然知晓自己竟不是曜皇的骨肉,怕只怕他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这骤然的变故。
“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为难,你也根本没必要帮我,毕竟我曾……对你做下过错事。”
容贵妃突然的坦诚倒叫苏毓菀隐隐的有些无所适从。她还以为那件事,容贵妃会抵死不承认呢。
余光瞥见容贵妃从美人榻上缓缓站了起来,上前两步,来到了自己面前,双膝曲弯,竟是要给自己跪下。
苏毓菀忙不迭用手一挡,“娘娘不要这样,我受不起!”
容贵妃抬起一双深幽的眸子,目光深处波光涌动,面露请托之意,“就请你看在珏儿也帮助过你的份上,无论如何也要救一救他。再晚,他可能就没命了。”
苏毓菀压下心底的一声叹息。她知道,容贵妃并不是在危言耸听。曜皇既已知晓真相却至今都不动声色,应该是对尉迟珏有‘特殊’的安排。而这特殊的安排,极有可能 ……
离开容贵妃寝宫,苏毓菀长久陷于烦乱的思绪里,以至连出了宫门都浑然未觉。
她本以为尉迟珏已先行离去,不想,他竟还等在这里。
见她安然无恙地出来,那微拢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却是先行一步上了马车。
过了片刻,苏毓菀亦在车夫小心翼翼的搀扶下,步上马车。
太子府的马车很宽敞。别说两个人,就是容纳十个人都绰绰有余。
然而这样大的空间,往往有些时候却会起到‘反效果’,平白让气氛多了一丝尴尬,就好比现在。
见她坐的地方离自己远远的,好似刻意在拉开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尉迟珏的心莫名就是一抽。紧跟着,眸中颜色一暗,却是冷冷地哼笑两声,“离本太子这么远,是担心本太子会对你做什么吗?你放心,本太子不是禽兽,不会在这时候乘人之危。”
苏毓菀本是在想事情,听了他略含讽意的话,骤然回神。不知怎的,眼前这个尉迟珏竟让她联想到了‘刺猬’这种生物。为了保护自己,便下意识用身上的刺去伤害那些意图接近他的人,全然不管这些人是否心存善意。
“知道吗,现在的你,很可怜!”
她的话明显刺激到了尉迟珏。他脸色微微阴沉下来,勾起的嘴角充满挑衅的意味,“说我可怜?我哪里可怜了?我是北兴太子,一朝储君,未来天子。用不了多久,这天下都会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居然说我可怜?”
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坐在马车侧座上的女子竟真的用一种近似‘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当然,苏毓菀此时觉得他可怜并不是因为知晓了他的身世。而是觉得面对一点点挫折就用这种负面乃至过激的态度去面对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竖起满身的刺,这样的尉迟珏根本就是个懦夫,一个孬种!
“你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悲是吗?你的母亲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对你父亲用毒,陷你于不义之中。所以,你失望极了,也痛心极了。你不愿接受自己的娘亲如此心狠手辣的‘事实’。于是,你把这样的母亲关了起来,对她不闻不问。而其实,你的心,分毫也不曾感到释然。恰恰相反,你郁闷,你生气,你烦躁,你想对每一个人发火,想尽情宣泄心中的不满 ……”
“别说了!”
尉迟珏不想再听她‘分析’下去,冷着声音试图打断。苏毓菀却还在继续 ……
“怎么?不喜欢听?因为被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你追求完美,希望自己的母亲永远都那么高贵善良,希望你的父亲母亲永远都那么鹣鲽情深,希望你的人生没有任何污点……所以,当你揭穿了亲生母亲的所作所为,你受到了打击。因为这与你想象中的美好人生大相径庭。与其说,你是震惊于容贵妃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不如说真正让你不敢相信的,是原来这么多年你所以为的父母情深,包括你所以为的一切‘美好’都是假的。你的人生就是假的!”
“别说了别说了,我叫你别说了!”
尉迟珏突然失控地大吼出来,一张脸扭曲得近乎变形。
苏毓菀无惧于他眼里散放出的冷厉光芒,不温不火的话音仍在继续:“我为什么不说?一直以来,我都不觉得你是个懦弱的人。可是你却叫我失望了。为着这么一点小事,你居然一蹶不振?那么若是你换成了我,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岂不是要找根绳子吊死自己?”
看向由始至终风轻云淡的女子,尉迟珏忽然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激动的情绪渐渐平息,眼里的怒意也终于不那么浓烈 ……
见状,苏毓菀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那淡然依旧的语气似多了几分激励。
“尉迟珏,在这世上,本没有过不去的坎。端看你心志是否坚定。你只一味怨怼于贵妃娘娘,但你可曾想过,贵妃娘娘为何要这么做?究竟是何理由,逼得她非这么做不可?”
逼?
目光紧锁苏毓菀,尉迟珏似是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终是一无所获。
显然,对此,她并不愿意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