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不是说他身上的毒都已经解了吗?”
沈乔生提了药箱匆匆而来。刚走到门口,却被等候在此的苏澜芓猛然扣住手臂。那力道,恨不得捏碎他一样。
淡淡的,沈乔生只是将他的手甩开,一字未言,快步走进房间。
此时,容璟已经从昏迷中醒来,意识尚在迷离间便焦急开口“封锁消息,别叫菀儿知道。”
狄修闻声应下。听见脚步声,扭头见是提着药箱的沈乔生,狄修立刻让出床榻边的位置,转身走了出去。
“为什么骗我?毒明明没解,你却说……”
面对苏澜芓的质问,狄修轻叹了一声,“是主子吩咐的。他不想让你担心。”
整个山庄,知道主子身上的毒其实并未完全解去的,除了他与沈先生,就只有郑老以及夏侯老先生。
这也是不得已。如今,局势未稳,主子并不想其他人在劳心劳力的同时,还要忧心他的身体。尤其是苏公子。在京城与容华虚以为蛇,本就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一旦被他知晓主子身中剧毒且情况并不是很好,他焉能心无旁骛地与容华周旋?
而且……
虽然主子没说,但他仍揣测出主子如此做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主子担心自己身上毒素未清一事会借由他人之口传进女主子耳中。故而,别说苏公子,就连苏沫儿主子都吩咐瞒着。
一想到女主子……狄修便忍不住想叹气。
为何主子和女主子总是这般坎坷?眼下,主子接回了女主子,女主子也为他生下了小公子。终于,他们的爱情即将圆满,却偏偏……
入夜后,苏毓菀没能等到容璟回房,却意外见到了急色匆匆赶来见她的狄修。
从狄修口中,她得知刚刚整合的十万大军发生动荡内乱。玉衍亲自前去解决,怕是这三两天都不能回来了。
苏毓菀点头表示了解。这时,听见摇篮里的宝儿哭了,她忙不迭走去摇篮旁,却因此没有瞧见狄修脸上一闪而过的怆然。
狄修回到了荫华小榭,那正是容璟养伤驱毒的地方。
“王妃不曾疑心,主子大可安心便是。”
床榻上,容璟闭上眼,内心深处蓦然炸开一种痛楚。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几声。
狄修心头一绞,忙一个大步跨上前,“主子?”
缓缓的,容璟唇边绽开一抹笑容,只是那笑容过于凄楚怆然,看得人不由得心头揪紧。
这毒一日不解,便形同不定时会炸开的‘火药’。连沈乔生都不知这是什么毒,至今也没有解毒的办法,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会被体内毒素吞噬殆尽。真要到了那时,菀儿和念忆怎么办?
他以为,他不惧怕死亡。人活着,终有一死,没什么好计较的。
可自从他有了菀儿,有了念忆,他变得不再那么洒脱超然。他怕,怕会彻底离她们母子而去。怕会留她们孤零零地在这人世间 ……
他一死有何遗憾?可是他却不能丢下菀儿和念忆不管。
“把药喝了!”
沈乔生亲自熬好了药送来。他这人一向如此。可能是不大相信别人,总觉得有谁会在 药里动手脚。所以他几乎都是亲自熬药,熬好了药再亲自送到容璟面前。
如此的细致周到,再也没有了。
容璟没有接过药碗,只是直勾勾盯着他看,双目赤红,满是不甘。
“救我,我不能死。”
这话,本是再寻常不过。许多病入膏肓的人都会对大夫说。求生,本就是人一种最为基本的生存本能。
可是此刻听了容璟这么说,沈乔生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在他的印象里,容璟是条汉子,是个真真正正的男子汉,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竟会有如此贪生的一面,着实令他错愕不已。
“是为了那个女人?”
沈乔生不懂,何以像爱情这种肤浅的东西竟能把一个人彻底改变?
“她不是普通女人。是我爱的人。”似乎有些不快沈乔生语气里不加掩藏的一丝轻蔑之意,容璟加强了语调。
静默了片刻,沈乔生的面容依旧是一片清冷。然而在那看似波澜不兴的眸光深处,却隐隐流露出丝丝的无奈。
“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毕竟,我没有信心一定能解了你身上之毒。但……我会尽力!”
一句‘尽力’显然并不能对容璟焦虑不安的情绪形成安抚。他要的是笃定。
他不能死,绝对不能!他还要陪在菀儿身边,陪她走完漫长的人生。他要看着宝儿长大,看着他有朝一日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当有一天,宝儿不再需要他们,他就会带上菀儿去云游四海,看尽人世间他们不曾领略过的风光景色。
等到他们老得实在走不动,就会寻到一处僻静的山林,隐居避世。清晨,他会用一个吻唤醒菀儿。然后,一起做饭,一同吃饭。他们可以在屋前种花屋后种菜。到了午间,他就和菀儿双双躺在摇椅上,一边懒懒晒着太阳,一边聊着陈年旧事。傍晚,他们会手牵着手漫步在林里山间 ……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需得他活着方能实现。
活着……
他竟不知有一天,这看似最简单不过的两个字会成为他人生的一个难关。
如果他真的过不去这道难关,那菀儿……
~~?~~
“给我站住。你见了我跑什么?”
苏沫儿气急败坏地大步上前,一把拽住正打算‘开溜’的何冲。
切,还真生气了?这两天见着她不是干脆装作没看见就是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不就是被她拒了婚吗?至于这么记仇?难不成还与她老死不相往来了?
“诶,我问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方才我看见舅舅和苏公子急匆匆地出了山庄。”
何冲没回答她的问题,却是小心翼翼看了眼苏沫儿之后慢慢抱着孩子走来的苏毓菀,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一声。
他就是怕见着王妃,才想躲开的。哪成想,还是撞个正着。苏沫儿这妮子,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就不能假装没见到他吗?
偏偏,某没心没肺的女子不知他心中苦闷,还在急急地追问,“我问你话你怎么不说啊?哑巴了?”
说,说你个大头鬼!
何冲差一点‘破口大骂’。
好吧,不是差一点,是差很多。他充其量也只敢在心里动一动这样的心思,哪敢真的开骂?又不是不想活了 ……
“哦,梁军突然来犯,那两位急着去军中调遣。”
有了郑楚仁这个曾在军中呼风唤雨的人物,他们如虎添翼。再加上苏澜芓……这两个人,随便拿出一个都不好惹,更别说两个一起发难。梁军能有好果子吃才怪?
“咦,我听说师哥就在军中啊。有他调遣,还用得着舅舅和苏公子?”
何冲真想一个暴栗打在苏沫儿的脑门上。少说一句她会死啊?
奈何,苏沫儿平素就是个口没遮拦的。尤其是在信任的人面前,更是有什么说什么。正如此刻 ……
“提起我师哥,倒叫我想起一事来。师哥这两日在军营里,那狄修也该跟着他才对。可狄修明明就在山庄啊。”
何冲脑中登时一片眩晕,瞪大眼睛,真想拿针线干脆把她这张嘴缝上。怎么怕什么她反倒说什么,且还没完没了地说?
起初,苏毓菀只是觉得他们一来一往间的斗嘴很有趣,听着,不过图一乐罢了。可越听,脸上的笑容越浅。到最后,笑意更是完全冻在了嘴角。
再看何冲,一副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的心虚样子,更是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她心中便笃定了他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
把宝儿交给站在一旁的容钰,苏毓菀上前一步,逼近何冲。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她的声音恬清淡雅,语气更是平静无波。然则每一个字都如同凌空坠入幽静潭水的冰珠,砸下来,有种不容抗拒的震慑力。
何冲的喉结上下滑动,咽了口口水,讪笑道:“没事。我们能有什么事?那个,我去看看军营那里需不需要帮忙?”
说完,拔腿就想跑,却差点没撞上抱着手臂站在眼前的苏沫儿。
“急急,急什么?你越是这样就越有鬼。”苏沫儿煞有其事地说道。
何冲简直想给这位‘姑奶奶’跪了。求求她,能不能别再开金口。不说话没人当她是哑巴。
“狄修在山庄,就意味着玉衍也在。说吧,他在哪儿?”
额头上有冷汗冒出,何冲暗自想着这下完了,却犹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王妃误会了。主子怎可能会在山庄?是……哦,是军营里事情多,主子一时间脱不开身,这两日才没回山庄。这不,梁军来犯,主子更是得坐镇军中。就请王妃不要胡思乱想了。”
淡淡地睨了何冲一眼,苏毓菀没有继续逼问,“既然不肯说,我就自己找。把这山庄底朝天地翻一遍,我想,总能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