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要走,可容钰的脚下却似生了根 ……
仿佛被什么牵引着,不知不觉,她竟来到了苏澜芓房外。
抬起仅有的右手,轻轻碰触门扉。掌心下,楠木质地的门一片冰冷,可她的心,却是温热的。一想到他就在里面安然地睡着,连嘴角都忍不住的上扬。
你可会想起我?
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知道第一声鸡啼飘入耳中,她猛然醒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逗留了这么久。再耽搁下去,天都要亮了。
苏澜芓,永别了!
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那道紧关的门扉一眼,她用力咬住嘴唇,像是在用疼痛割舍掉心中的眷恋一般。
生怕再待下去会更舍不得离开,她右手紧紧地攥成拳,倏尔转身,迈着毅然的脚步离去。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门却开了!
“去哪儿?”
容钰呼吸一窒,做梦也不会想到苏澜芓竟是醒着的!不仅醒着,还知道她就在门外。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急剧地变化着,她掐住掌心勉强让自己定了定心神,企图四两拨千斤地蒙混过关。
“我……我睡不着,就到处走走。吵到你了,不好意思。我这就回房。”
说着,脚底抹油就打算开溜。
“四处走走还背着包袱?”薄凉的声音在夜色中飘溢而出,冰冷刺骨。压抑的语调中,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
容钰木桩一般杵在原地,心虚与惊慌交织在眼底,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不安地闪烁着。
被发现了!怎么办?
事已至此,只有……跑!
这一念头刚跳进脑海,容钰双脚一动,就打算逃之夭夭。
可她一步都还没迈出,就被人抓住了背在肩上的包袱,动弹不得。
心中一急,索性丢了包袱。横竖就那么几本书,扔便扔了。
但她显然太低估了这男人的行动力。
这次,她脚步虽是迈出去了,却还没等落下,就再度被人提住了后领,紧紧地钳制住,一动也不能动。
“你——”
“还跑不跑了?”
耳畔响起他慵懒的一声询问。
容钰忍不住气结,“我爱走便走,你管不着。”这人是有多霸道?她又不是他的谁。凭什么要他管?
负气地吐出这句,不想,声音刚一落下,身体就骤然失去了平衡。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等她意识到竟是被男人打横抱起的时候,人已经进了他的房间。
看到他用脚踢上门,容钰的脸顿时红透了半边天。
“你关门做什么?要是被人瞧见,还以为我们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就是要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怎么知道?”
被他这么一问,容钰顿时呆若木鸡。怔忪间,人已被苏澜芓扔到了床上。
顾不上与他争辩为何要用‘扔’的,容钰的第一反应就是躲到安全的距离外。问题是,床就只有这么大,她又能躲到哪儿去呢?
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她瞪向站在床边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男人,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丝慌乱。
他知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很容易让人误会的?何况这大半夜的,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传了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几乎马上,脑子里浮现出苏沫儿那张满是戏谑调侃意味的脸,容钰急忙摇头挥开不该有的思绪,一本正经地对男人说,“有什么话等明天天亮了再说。”
“好!”苏澜芓痛快地点头答应。
容钰不禁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挑挑眉,像是在揣摩他的心思。究竟他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不过现在可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既然他答应了明天再‘谈’,那她……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一边注意着男人的表情,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床边挪了挪。
苏澜芓仍然保持着站定在床边的姿势,双手环在胸前。
见他似乎真的没打算对自己做什么,容钰不禁松了口气。
可在松口气的同时,内心深处又似乎涌起一丝丝的失落。
等等,失落?难道她在暗暗希望发生点什么‘事’?
被自己这样的念头吓住,容钰的脸瞬间涨红,像极了煮熟的鸭子。片刻也不敢再停留,她低着头,本是打算一跳下床就飞快地跑出去。只是她还没等跳下去呢,感觉到肩膀上一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人已躺在了床上。而他,则压在她的身上。
这姿势 ……
“你、你压着我做什么,快起来!”她不敢看他的脸,眼睛左瞟又看,就是不敢与他对视。
“我若不呢?”
不?
容钰尝试着用单手推了推他。无奈,他却是纹丝未动。
根本就是欺负她力气小 ……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 ……”‘讲理’两个字犹在舌尖盘旋,却忽然被‘封’了口。
容钰蓦地睁大双眸,不敢相信他居然在吻她!
她笨拙不知该怎么回应。感觉快不能呼吸了,于是下意识张开了嘴,不想被他‘趁虚而入’ ……
他的吻来势汹汹,仿佛要把她身体里的氧气全部掏空。
“再不呼吸,你就没气了。”
戏谑的含笑低语飘入耳畔,原本意识飘飘忽忽的容钰瞬间清醒过来,忙用右手紧紧地捂住嘴。
他居然……居然……
“这样,你还跑吗?”
被他吻得七晕八素,容钰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有些跟不上他的话题转换。
就这么维持着男上女下的暧昧姿势又躺了会儿,总算,她的脑子恢复了思考的功能,回忆起他方才的问话,黑眸迅速掠过一丝复杂的神韵。
跑?
是啊,她本来是打算跑的,打算彻底地离开这儿,再也不要回来。
在知晓四哥居然是害得他们兄妹家破人亡的‘真凶’那一刻,她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就算她如今已经离开了皇宫,她依然是容钰,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她不想他一看到她,就会想起四哥来,进而回忆起那段悲惨的过往。这样对他太残忍了。
“让我起来!”
她不想和他保持这样的暧昧姿势躺在一张床上……在她已经决定要和他一刀两断之后。
苏澜芓静静地凝视了她片刻,依她所言,坐了起来。
紧接着,容钰也坐了起来。
整理了下稍微有些凌乱的衣裳,也顺便整理了比衣裳还要凌乱的心。当她再度抬起头时,脸色沉凝,再没有了前一刻的春情荡漾。
“苏澜芓,你这样又是何苦呢?明知道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不可能?我与你,男未婚,女未嫁。如何就不能在一起?”
轻轻地叹了口气,容钰转过头来,一双眸子沉静得恍若冰凉湖水,任垂柳万般丝涤,也吹不起半点涟漪。
“那你可会为了我,放弃不共戴天的仇恨,不再杀容华?”
苏澜芓的脸色倏尔一变,语气凝入了一丝凌厉“你我在一起,与我是否报仇有什么关系?”
早料到他会如此说,容钰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笑容却显出了那么几分凄凉。
“怎么会没关系?他毕竟是我四哥呀。骨肉亲情又岂能说断就断?如果你杀了他,我是断不可能会和你在一起的。”
“你竟然为了那样一个人拒绝我?”苏澜芓眼波轻闪,突然一凛。
“不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始终是我四哥。这一点,我不能否认,你也不能。他害得你家破人亡,你杀了他报仇雪恨,天经地义。可是,你杀了他之后,你我之间也将恩断义绝。”
“你——”
苏澜芓怎么也不会想到,容钰竟然会‘背叛’他。
在他看来,容钰阻止他杀容华报仇,就是对他的一种背叛。
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以为他和容钰已经相知相许,而容钰就该支持他的任何决定。何况,虽有磨灭不去的血缘关联,但容华又何曾当她是亲人?但凡对她这个妹妹有一星半点的怜惜,那一日也不会任由密卫砍去容钰的一条手臂,让她痛不欲生。
如此一个枉顾亲情人伦的混蛋,她还替他求情做什么?
看到苏澜芓气愤地走到窗前,背过了身去,容钰嘴角微勾,划出一个莫名苦涩的弧度。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吧?
如果那时候,她并没有听任三嫂所托,‘掩护’入宫行刺的他出宫,也就不会有他们今日的诸多交集。那是不是……离开就会变得容易多了?
伫立在窗前,苏澜芓看似在远眺窗外景色,但心绪烦乱之下,又哪来的心情看风景?
身后,她的脚步声浅若不闻,可内力深厚的他却听得真真切切。包括她每一次移动脚步,包括她行走的方向,甚至就连她偶尔的一次停滞都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原来,纠结的不只是他 ……
就在她停滞的那一刻,苏澜芓感觉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挣扎。也许,其实她也并不想离开自己。
这样的揣测令他原本郁郁的心情顷刻间豁然起来。
猛然转身,他迈着大步,在她将要跨出门的时候,抓住她的右手,用力扯进怀里。
由于他太过用力,容钰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怀里。他是没怎么样,却撞得她下巴好疼。
蹙紧眉头,正想抱怨他的莽撞,一抬头,目光却不其然撞进了他漆黑幽深的子瞳里。醇厚温暖的嗓音悄然飘荡:
“为了你,我不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