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是大梁王朝备受崇沐的节日。每到了这一日,皇亲贵戚都会入宫赴宴。自然,身为邺王妃的白念瑶亦不能免俗。尽管她一百个一千个不愿。
席宴多在入夜后进行。碍于礼数,白念瑶以及程沐音二人跟随容璟在午晌时分就入了宫。按例,她们是要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容璟则撇下她们,径自去了皇子们聚集的御书房。尽管皇帝与他这对父子素日里并不十分亲近,但表面功夫总要做一做。
与以往每次相同,崇阳帝收了他的拜礼,仅是走过场一般地例行与他交谈几句,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其他皇子身上。而在这些皇子中间,最得圣心的莫过于四皇子容华。崇阳帝常说,老四这孩子最像他。
与容璟在御书房遭受到的冷遇几乎如出一辙,白念瑶在皇后这里也是一样的受尽冷落。反观程沐音,却是大出风头。她们姑侄二人一搭一唱,明褒暗讽地没少给白念瑶‘脸色’看。若是换成了其他脸皮薄的闺阁千金,怕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思都有。不过白念瑶是何许人?面对如此非难,仅是一笑而过。
大约觉得她不温不火的态度太过无趣,皇后便也不再继续为难。关键是今日入宫的宾客众多,她这般为难一个刚嫁入王府的新妇,传了出去,一国之母的凤仪何在?平白遭人议论不说,这要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指不定还要闹出怎样的风波。
多年的后宫生活,让皇后深谙‘谨言慎行’之道,也懂得‘见好就收’。然而,她能做到进退得宜,却不代表程沐音也能。
程沐音本就是个骄纵的性子,如今被区区一个白念瑶这般狠狠碾压,早已恨得牙根痒痒。
在王府,她不能把贱人怎么样。可入了皇宫就不一样了。
看似不经意地向妙凝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则略微点了点头,谨小慎微的动作很难被人察觉。
程沐音眸中神色微动,粉唇轻勾起的浅笑镀上了诡谲的冰冷。
与此同时,走出殿外本欲‘透透气’的白念瑶,迎面却见一宫女走了过来。
在她面前站定,宫女毕恭毕敬地施施然欠身一礼,神色淡然地言道:“奴婢梅儿,是钰公主的贴身侍婢。公主吩咐奴婢迎王妃去御花园,道是有话想对王妃说。”
“钰公主有话为何不能在这里说,偏还得去御花园不可?”白念瑶似笑非笑地浅声问着。
宫女梅儿脸上丝毫不见慌张之色,闻得她的询问只就有条不紊地回道:“回王妃,我们公主为着那日不慎害王妃落马受伤一事耿耿于怀、深感歉疚。请王妃过去,大约是想解释一二。这里人多眼杂,有些话不太好说得出口 ......”
她这么‘解释’倒也合情合理。毕竟,钰公主也是有身份的人。众目睽睽之下叫她堂堂一个公主去向别人致上歉意,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白念瑶若有所思地看了梅儿一眼,清冷淡雅的嗓音溢出粉唇,“前面带路吧。”
“是。王妃这边请!”
白念瑶早知事情不简单。跟随宫女梅儿甫一走进御花园,忽然一个影子飞快地闪出花丛,竖手为刀,照着她的脖子重重砍了下去。
白念瑶甚至连痛楚都来不及感应,人就晕了过去。
梅儿急忙将她扶住,又对将她打晕过去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趁现在没人,快!”
最终,白念瑶是被丢进了一个枯井里。
所幸,枯井不算高,下面又有一层细细的软砂作铺垫,掉下去的白念瑶才避免了受伤的厄运。
其实白念瑶一直是醒着的。早在她刚一迈入御花园,就已发现躲在花丛里的鬼祟人影。只是她故作不知,由着他们去折腾。遂在那太监对准她脖后砍下手刀时,她暗中运力,将那股力道成功地化为无形。
嗯,看样子是有人假借钰公主之名,对她行谋害之实。若她所料不错,这出戏只完成了前半部分,应该还有下文才对。
否则,就只是把她丢入了枯井里,岂不太没意思?
这时,她敏锐地听到井上传来了脚步声,锐利的子瞳中,一缕狡黠暗光凝聚。
难道下半场的‘戏’这就要开演了?
她躺下去,正想着闭上双眼装晕,井口忽然探出一张熟悉的脸。
幽!
那是她在天机阁时的‘伙伴’。犹记得初入天机阁时,因她是女子,常遭到排挤,有好几次都是幽站了出来,替她挡下那些因性别歧视而无端得来的非难。久而久之,两人便越走越近,一度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可就在她嫁进王府的前夜,她找到幽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一向少言的幽却发了很大的脾气。结果,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已有几个月不曾见面。
‘幽’是他在天机阁里的‘代称’,她则被称为‘影’。天机阁素来是个严密的组织,在那里被训练出的密卫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自然,也无人知晓他们的真实姓名。他们就像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整日游走在不见光的地狱之中,唯令是从。
但她却是个例外!
从一开始,幽就知道,这个女子进入天机阁不过是为了强化自己,并非真成了天机阁的一员。他更知道,她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只是连自己都不曾料到,当她真正要离开的时候,他竟感到了一丝丝落寞。
幽从井口翩然而落。
本就不大的井底,因他的加入而变得更为窄窒,就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
“怎么不上去?”幽有些不开心地询问。明明她可用轻功轻轻松松地跃上井口,却为何 ......
白念瑶莞尔一笑,“你见过哪个闺阁里走出来的世家千金是会轻功的?”她若真跃了上去,不被拆穿身份才怪。
幽定定看着她的脸,阴森的神色、清冷的眸光无一不在诠释他此时心情的不爽快。
片刻后,竟是用手重重掐了下她的脸蛋,一脸嫌弃地吐槽:“真丑!”
白念瑶何尝不知,他是在说自己借用的这副‘皮相’丑。可是,真的有他说得那样不堪吗?她觉得还好啊。若是白念瑶的本尊真长得奇丑无比,想来容璟也不会将这么一个丑女娶进家门。
“你的计划是什么?难不成就一直在井里待着?”幽闷声问道,想到她是为了‘演戏’自有她的无可奈何。只是这样活着......不累吗?
“你当我是傻瓜?一直在井里待着,然后任由她们‘摆布’?”
“那你还 ......”
“我只是在等一个契机罢了!”白念瑶俏皮地冲他眨眨眼。也只有在幽面前,才会时常流露出几分小女人的娇态,无所顾忌。
“什么契机?”
“那就得请你帮忙了。”唇角翘起一个浅浅的微笑,神色间大有几分狡黠的味道。
也是幽出现得恰到好处。要不然,她还真不知该去找谁来帮这个忙了。
同一时间,皇后的凤澜殿里,钰公主百无聊赖地寻了个角落位置坐下,左手托腮,右手食指则一下一下轻敲桌面,表情越发地不耐起来:“梅儿这死丫头去哪儿了,这么半天还没回来?”
“公主,横竖您也觉得闷,要不咱们出去寻寻梅儿。像今天这种场合,可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宫女珍儿从旁小声说道。
钰公主想了想,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遂点了下头,“也好!”她的确懒得在这里待下去。看着那些人在皇后面前极尽谄媚之能事,厌恶之余,想要独善其身却并非易事。既看不惯,又不能做些什么,那她躲开总行了吧?
走出凤澜殿,钰公主深深嗅着殿外清新的空气,先前的郁闷一扫而光,脸色也总算不那么难看。
“公主,那不是梅儿吗?”
顺着珍儿指出的方向,钰公主定睛看去,果然见一身着宫女服侍身形像极了梅儿的人一边环顾左右一边往御花园的方向快步走去。
珍儿正要出声叫住对方,却被钰公主轻抬的手势制止。在她看来,今天的梅儿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
“我们跟过去瞧瞧!”
一路尾随梅儿进了御花园,弯弯绕绕,前面的人却是往御花园的荒僻一角匆匆走去。
“奇怪,梅儿这是要去哪儿?”珍儿小声嘀咕着。
钰公主同样是一头雾水。但直觉告诉她,梅儿必然有事情隐瞒她。
两人就这么一路跟,却......跟丢了!
“奇怪,奴婢明明看见梅儿是往这边来了呀,怎么不见了?”
珍儿边说边环顾左右。她们所在的地方是御花园北角。因有茵茵树木遮挡,难见阳光,这里的花草极不爱生长,景色相比御花园别处要差了许多。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愿意来这里赏景了。故而这会子除了她们主仆俩,别的人一个也没瞧见。
这就更奇怪了不是吗?好端端的,梅儿为何会来到这么荒僻的地界,还鬼鬼祟祟的?
这时,耳朵相对要伶俐一些的珍儿隐隐地听到了什么声音,紧跟着双眸一闪:“公主你听,好像有声音。”
钰公主竖耳聆听,果然听到了一丝浅微不甚清楚的声音。追循着声音走过去,声音也越渐清晰起来。
“救命,有没有人听见啊?快救救我!”
主仆下相视一眼,立刻加紧步伐往声音出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