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着身子走入帐中,白念瑶摆出一副诚惶诚恐之态,恭谨询问:“元帅有何吩咐?”
“本帅调你来做帐前小卒,你可有怨言?”
容璟轻靠椅背,刀削的轮廓,俊美的五官,再加上慵懒迷人的姿态,恍然似神祗一般。
可有怨言?真亏他问得出!在这军营里,他就是‘皇帝’。皇帝有命,她这区区小卒岂敢不从?
“元帅提拔小的,是小的福气。小的高兴还来不及,岂敢心存抱怨?”
“那就好!本帅调你做帐前小卒,是看中了你的伶俐机敏。现在,听着,本帅有任务吩咐与你。”
白念瑶立刻单膝跪地,“但凭元帅吩咐!”
“本帅有要事,需离开几日。但这件事,不可向任何人透露。你懂本帅的意思吗?”
白念瑶微微一怔。有要事离开,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也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见她表情僵硬,良久不语,以为她是没了主意,容璟再道:“你就说本帅染病静卧。凡来探望之人,一律挡出去就好了。”
还‘一律挡出去就好’,他说得倒轻巧。问题是,她不过一无名小卒,怕只怕压根扛不住那些将军的威压 ......
他真是给自己丢了一个好大的难题!
“怎么?做不到?”
白念瑶略一沉吟,谨慎回答:“小的不敢保证一定能做到,但我会竭尽所能,希望不辱使命!”
“好!好个竭尽所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倘若你替本帅办成此事,本帅必当论功行赏。提拔你做领兵如何?”
“小的谢王爷,谢王爷!”
表面一副狂喜之态,心里却在嗤之以鼻。领兵?谁稀罕?
话说回来,容璟要出营还要瞒天过海,又是为着什么?难道......他当真与北兴有所勾连?
不过很快,白念瑶就推翻了这个猜测。即便他再胆大妄为,也不可能在行军过程中就跑去见北兴人。难道他就不怕东窗事发,惹得全军愤慨吗?到时那局面,恐怕难以收场。
那 ......
猛然间,一个念头飞快地从她脑海中闪过。
菜汤里下毒,致使全军将士上吐下泻,难以继续行军。此举无疑是为了‘拖延’二字。拖延大梁军队行进速度,这样,北兴就有足够的时间拿下两国必争之地——陌城。
陌城,说是大梁的军事要塞毫不为过。城防坚固,易守难攻,且陌城盛产粮食,物资充沛。北兴急欲拿下陌城,无非是看中以上几点好处。
眼下,大梁军队停滞不前,正中北兴人下怀!为防北兴人的计谋得逞,容璟带上一队精锐骑兵先行赶去,不失为一个好的解决之策。
只是这样一来,军中无帅,恐生乱子。所以,他才会用‘金蝉脱壳’之计 ......
当然,这仅是她的主观臆测。容璟的真实用意如何,想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本将军来探望元帅,你们让开!”
帅帐外,白念瑶咽下心里的一声叹息。一个时辰内,居然前后三拨人,争先恐后地要探望病中主帅。前面两拨人,她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好说歹说才算把他们‘请’走。这不,刚喘口气的功夫,‘麻烦’又来了!
白念瑶挑了挑眉,看了眼皮肤黝黑的青年将军,横眉冷对的模样倒与他先前为难凌辱士兵时如出一辙。
呵,看样子,二十军棍也没让他学乖多少,还是一样的盛气凌人。真不知似他这般傲慢之人,怎就成了将军?估计又是靠着家里的荫蔽,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的‘主儿’。
黑炭一样的脸上重又堆起笑容,她冲着青年将军拱手作揖,不矜不伐地说道:“这位将军,元帅偶感伤寒,身体不适,军医嘱咐这几日要卧床休息。元帅吩咐下来,谁都不见。这......帅令不可违,您看......”
“去去去,本将军正是听说了元帅卧病,才好心来探视的。给我让开!”
果然是个不讲理的‘主儿’。
白念瑶黑脸一垮,可怜兮兮地说:“小的奉命行事,将军又何苦为难?军规森严,要是小的不听帅令,真把将军放了进去,那估计过一会儿就要挨板子了。将军您身体强壮,即便挨几个军棍也没什么。可小的这身板......只怕几板子打下来,小命就丢了。小的上有爹娘需要奉养,真要小的有个好歹万一,爹娘就只能活活饿死。就请将军发发慈悲,给小的留条活路吧”
“少给我胡扯。再不让开,本将军先打得你哭爹喊娘,你信不信?”陈少煊不吃她那一套。
白念瑶艾艾一叹,“小的没胡说呀,我的确上有高堂需要奉养。就请将军开开恩,别再为难小的了。”
陈少煊认定她是在胡搅蛮缠,忿然吼道:“你让是不让?逼着本将军动手是不是?”
白念瑶嘴一撇,几乎被吓哭了,却硬着头皮不肯退让:“真不能让,将军要打便打吧。”
“我看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陈少煊扬起手来,眼看厚厚的手掌挥了过来,白念瑶闭起双眼,等待疼痛降临。
可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想象中的痛楚降临到身上,遂不解地睁开眼一瞧,却意外看见狄修毫无表情的侧脸。而陈少煊原本要挥过来的胳膊,此刻正被狄修抓住,动弹不得。
见到来人是狄修,陈少煊明显有些底气不足,“还不放手?”
狄修冷哼一声,将他重重甩开。
陈少煊后退一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瞪着狄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给我等着!”说罢,便扬长而去。
白念瑶冷冷地哼哧一声。像这种吃软怕硬的主,也就得狄修这样的人才能制住他。
也是容璟思虑周全。把狄修留下,一方面可打消许多人的疑虑。毕竟,容璟和狄修一向是‘焦不离孟’。另一方面,狄修的地位和身手摆在那儿,也可对一些人形成威慑。就好比方才,不就帮了她一个大忙。
见‘危机’解除,白念瑶转身走入帐中。
彼时,一袭白裙面带白纱的女子正坐在软榻上,低着头,手上穿针引线,正在极其专注地绣着什么。
白念瑶蹑着步伐走近,生怕打扰到她似的。
走近,低头一看,见女子手里捧着一件男子寝衣,不由得促狭一笑:“这寝衣......是给元帅绣的吧?好生精致。”
女子先是被她猝然而起的声音唬了一跳,再听她带着七分促狭三分揶揄的话语,一抹嫣红顿时浮上脸颊,“是啊,本想在衣摆绣上一只老虎,可怎么绣也绣不好,总是绣不出那种威风八面的感觉。”
“哪有?我看就很好啊。是姑娘太追求完美,精益求精,才会如此。其实我倒觉得,姑娘这份心意远要比寝衣来得珍贵。”
女子粉唇轻弯,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眼睛里的情意几乎快溢了出来。
“姑娘,你可知兵卒们私下里经常讨论你?”白念瑶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眼眸闪烁璀璨。
“哦?”女子轻挑娥眉,颇有兴致地问道:“那他们都如何说我?”
“还不是说元帅连出征都把姑娘带在身边,可见,姑娘是元帅心尖上的人。他们还纷纷臆测,说姑娘也许是邺王妃 ......”
当她说到‘邺王妃’三个字时,清楚看到女子眼里一瞬间的黯然。
看来,她也是在意的。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容璟,终归非她所愿。
觉察到她情绪的变化,白念瑶立刻做出不安状,“姑娘,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对不起啊。都怪我这张嘴 ......”说着,她还煞有其事地用手心打起了自己的嘴巴来。
“别!”女子见状,忙要拉开她的手,又考虑到男女有别,便又把手缩了回去,“我并非是在生你的气,不过一时感伤罢了。你切勿责怪自己。”
“谢姑娘不罚之恩。其实,倘若姑娘不介意的话,可以把你的烦恼说给我听。虽然我未必能帮上什么忙,可我愿意做一个倾听者。姑娘只管倾诉,我发誓绝不会对第三个人说。”
女子微微涩然的扯了扯粉唇,黑幽幽的瞳孔乌亮似宝石一般,此刻却莫名有些暗淡。
“我哪里有什么烦恼?”
似是不想自己一直沉浸在伤感的情绪里,女子话锋一转,笑对她说:“别老是姑娘姑娘地称呼我了,就叫我琉璃吧。”
原来她的名字是琉璃!
“是,琉璃姑娘!”
“说说你吧。你又是怎么进入军中的?”
“我呀......”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这是个秘密,我只告诉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不然,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琉璃莞尔一笑,“放心,我嘴巴严得很,绝不会说的。”
“其实,我根本不是这里的兵卒。那日,我偷偷溜进伙房,本想偷东西来吃,却被逮个正着。后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