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白念瑶大略从容璟口中知晓了此去卞州的目的。
卞州一带,自打入冬起冰雪成灾,民不聊生。偏生盗匪猖獗,搅得百姓家中不宁,值钱的物件也几乎被洗劫一空。地方官员迫不得已,上奏朝廷。这不,皇帝派遣容璟出使卞州,正是为了解决匪患一事。
从这件事不难看出,三皇子容璟并不得皇帝看重。否则,区区小事又何必劳他皇子之架?
白念瑶对容璟了解未深,不过也有所耳闻。早年,在容璟尚未成年时曾以‘质子’之身前往北兴,一待就是整整八年。如今虽然得返天朝,但皇帝对这个儿子似乎仍是诸多的不待见。虽封了王位,终归也只是一个‘空架子’,内里一点实权也没有。
容璟在北兴一待就是八年,对那里的环境自然比任何一个人都知之甚详。如此,三年前的那场‘风波’是他一手主导也就说得通了。
想到亲人们的惨死,一时愤怒涌上心头,白念瑶无意之下竟将手里一支木簪生生掰断。
突如其来的一声脆响,引得红笺立即关切地走上前来。看到主子手中断掉的两截木簪,不由得怔了怔,却很快恢复了淡定神色,柔声问道:
“王妃可是不喜欢这支木簪?”
白念瑶将情绪巧妙地掩于眸底,微微一笑,表情或多或少带着尴尬:“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这簪子这么轻易就给掰断,倒是可惜了。”
红笺笑着从她手中取过两截木簪,唯恐王妃的纤纤玉手会被尖锐的簪刺划伤。
“王府里其他那些女主子,哪一个不是穿金戴银,整日的攀比。唯有王妃性情恬淡质朴,竟以最为平凡的木簪作为装饰。奴婢真该向王妃多多学习。”
白念瑶被夸得有些赧然,不觉红了双颊,讪讪低喃:“我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好?”
红笺未再接腔,话题一转,“奴婢已给王妃铺好了床。王爷出了驿馆办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王妃还是不要等了吧?”
白念瑶点了下头,眉目之间尽显疲态:“我也确有些累了,你且回房吧。”
“是,奴婢告退!”
待到红笺走了出去,房门重新关掩,白念瑶俨然变了个人。锐利的眸中深沉凝聚,原本幽静淡雅的眸子宛若镀上了一层冰霜,周身更带了几分森森之气。
快速取了藏好的夜行衣穿上,她纵身飞出窗扇,片刻之间便隐匿在暗夜里,没了踪影!
在此之前她偷听到容璟和随从之间的对话,得知容璟此行来到卞州,除了皇帝给予的任务,更重要是为了寻到一个人——秦翰。
秦翰这个名字对于她而言十分陌生。要想探知此人身份只怕不太容易。究竟子衿是何意味,她如今也是一知半解,只能尾随容璟去瞧个究竟。
卞州这个地界,说小不小,说大可也不大。秦府又号称是当地的‘土财主’。白念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摸寻而来。
只是似乎哪里有些古怪......
既然秦府颇高的声望,至少大门外也该有两个站岗的守卫才对,怎会空无一人?
翻墙而入,本还小心翼翼害怕被人发现的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根本是多余的。
整座府宅一片死寂,竟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时,黑暗里的白念瑶捕捉到了一丝灯光,便循着光亮而去。
应该是类似主院的地方,她躲藏在长廊宽宽的立柱后,看到了容璟与狄修此刻就站在阁中。在他们脚边则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人,或者该称之为‘尸体’。
是他们杀了那个人?那个人是谁?难道就是自己想要寻找的秦翰?
“去调查一下,看看他有无家人活了下来,如今藏身何处?”
“是!”
吩咐完狄修,容璟深深看了眼脚边脸色已呈青黑之色的‘尸体’,转身大步离开。
确定他二人已经离开,白念瑶才从暗处走了出来。飞快地奔入阁中,终于能将那具‘尸体’的本尊看得清楚,她却大吃了一惊。
二叔?怎会是他???
微微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白念瑶犹处在惊愕之中不可自拔,忽然此时,阁外传来一人的怒喝声,“什么人?”
竟是狄修又去而复返!
白念瑶眼波轻闪,暗自庆幸自己面上遮着黑巾。否则可不就要暴露身份了。
不容分说,她即与狄修交起手来。担心一会儿容璟也会回来,她不欲恋战,只想尽快打败狄修,成功脱身。可她却低估了狄修的功力!凭自己三年来在天机阁所学,竟只是堪堪与对方打成平手。没想到一个护卫而已,武功竟如此精湛!看样子,容璟身边也是大有人在!
二人正打得难分难解之时,白念瑶一眼瞥到此时的容璟就站在廊下,心绪不觉一乱。
而就在她分神之际,狄修却瞅准时机,一掌重重打在她左肩上。白念瑶闷哼一声,手掌翻动,在射出银针分散狄修注意力的同时,当即施展轻功逃离。
狄修欲再追赶,容璟不紧不慢的声音却在这时幽幽响起:“穷寇莫追!”顿了顿,他忽而抬头看了眼被乌云遮挡的朦胧月光,轻轻勾起的薄唇带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在外奔波了大半夜,只怕本王的王妃要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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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驿馆灯火通明!
本是清寂的地方,因着邺王夫妇的到来,地方官员早早将驿馆翻修一新。虽不奢华,看上去却很是整洁。唯恐住惯了华贵王府的王爷王妃待得不惯,地方官员更委派了不下十余个下人精心伺候着。再加上容璟从京里带来的一些人,使得这里立时变得热闹起来。
容璟大步走入驿馆,见了个丫鬟随口问了句:“王妃呢?”
丫鬟欠了欠身,恭谨回答:“回王爷,王妃已经安寝。”
睡了?
唇角翘起的弧度莫名一深,不再赘言,容璟步履悠然地走向寝房,不由分说地推门而入。
然,哪里像是婢女所说,他的王妃躺在床上安寝?
容璟着人唤来了红笺。作为王妃的贴身侍婢,她不可能不知道王妃去了哪里。
结果被唤来的红笺很有些莫名其妙。环顾室内,一再确认不见了主子的身影,不觉有些错愕讶然:“奇怪,王妃明明睡了啊。她还说长途跋涉甚是疲累 ......”
恰在这时,白念瑶走了进来,见到容璟即从容地弯唇一笑:“王爷回来了?在外奔波了大半日,定还没用膳吧。”说罢,又泰然自若地吩咐红笺:“叫厨房做些简单的清粥小菜。一会儿就睡了,不宜吃重口的。”
“是!”红笺领命而去。
白念瑶这才抬眸看向容璟,温柔的眸光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黝黑的子瞳里。
“王妃这是去哪儿了?”他问,语气平和,听不出任何反常。然而白念瑶却知,他是对自己起了疑心。
“大约是认床的缘故,妾身辗转难眠,就寻思着去院子里走动走动。兴许累了,就能睡得着。”
“嗯,原来如此。”
举起步伐,容璟慢慢悠悠地走至她面前,浅浅的笑意伏在嘴角,日月霁光一样迷人。抬起右手,温柔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白念瑶的娇颜浮起好看的红霞,故作羞怯地垂眸,浓密纤长的羽睫微微颤动,在眼窝出留下两排好看的剪影。
男人的手沿着她锁骨处优美的曲线缓缓向下游移,后攀上她的左肩,用力一捏。
嘴里溢出一声轻吟,白念瑶眉上挂了微许嗔色,喃喃控诉:“王爷,你抓疼妾身了!”
闻言,容璟清俊而卓绝的面庞浮现出一个邪邪的笑,剑眉轻挑,眸子里有一层妖冶魅惑的水波沉浮晃动,几乎要让人沉溺其中。
“想要累,本王这里有更为有效的办法,王妃可要尝试一下?”
白念瑶岂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一张俏脸瞬间红了个通透,头摇得像拨浪鼓,拒绝地很是干脆:“不、不必了,适才在外面走了会儿,我已经很累了。王爷在外奔波了大半日,想来也已经很疲倦。一会儿用过膳食,就早些安寝吧。”
容璟凝眸看她,见她局促地站在那儿,眸光始终停留在他胸前,却是连抬头看一眼他脸庞的勇气都没有,一时起了捉弄的心思,便向前近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他若有似无的气息喷洒在脸上,炙热的触感令人不觉心神一荡。
下意识,白念瑶向后轻挪一步。而男人也紧跟着又近了一步。
她心中暗自恼怒,脚下则又飞快地退后一步。
男人像是有意为之,她退,他则近,步步紧逼。
终于,白念瑶的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面上,再没了‘退路’。
“就这么怕我,嗯?”容璟轻掬起她散落在胸前的一缕青丝,放在指腹间轻轻摩挲,目光中似有笑意漫出,想是对指腹间光滑柔顺的触感很是满意。
不是怕,是憎恶!深深的憎恶!
白念瑶隐下真实的心境,面上依旧是一副温柔可人的神色,眼里却有微许黯然:“王爷尊贵之躯,而我......不过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可怜虫罢了。当初若非王爷出手相救,只怕我现在早已嫁给了那个身患痨病之人。不是染上了同样的痨病,就是死了丈夫,从此过着无依无靠、清心寡欲的生活。王爷与妾身如有天壤之别,妾身如何能不敬不怕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