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将士风尘暴般地向前卷去，不给落荒而逃的敌军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
“报将军，所有残敌都已被歼灭！”一炷香的时间后，楚罗拉住嘶鸣的战马，跳跃之下已经一气呵成了捷报。
“吩咐下去，今晚大宴三军，三日后班师回朝！”游羽扫了一眼众人，掷地有声。
不知是谁高呼了句“胜利了”，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地齐声呐喊：“我们胜利了！胜利了！将军！将军！……”
震彻山谷的回荡撩拨着所有人的心，他们簇拥着这个如神话般存在的男子，经久不息。
游羽透过人群，一抬手把战马红云背上的方灵抱在自己前面，又是引得一阵欢呼连连。
“今日之战，你功不可没，想要什么赏赐？”游羽附在方灵耳边，温热的气息夹杂着干燥的热风吹的方灵耳根处一片火烧云。
方灵略低了清浅的眉目：“将军，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游羽又说了一句什么，却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所覆灭，方灵此时能感觉到的一切，只有游羽环抱着自己的那份充实。
游羽一夹马肚，战马青龙风驰电掣般地向前驶去，待到那片激昂远远被甩在身后，游羽才拉住了缰绳，缓缓前行。
还好众将士已经习惯了游羽的这般来去如风，对游羽与方灵这对“神战侠侣”更是心知肚明。
“你可知我此刻在想什么？”游羽遥望着被血海浸染的天边，眸中一片深邃无际。
“方灵不知。”方灵如实回答。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游羽一字一字吐出这句话的时候，方灵的心钝了下，顺着他柔和的侧脸向上望去，眸中璀璨如星的温柔是方灵从未见过的。
方灵从不知道嗜血成性、放浪于形骸之外的游羽也会在这“只是近黄昏的无限好”中柔了所有情怀，有着寻常人般“比翼连理”的坚守。
夕阳把两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那片昏暗下，他们却紧贴的那么温馨，沿着落日，方灵竟有一种与子偕老的感觉。
话说两人共乘青龙回营之后，宴会的一切早已准备妥当，却是无人入座动盏的。
待游羽坐定之后，众将士才稀稀落落地坐下。
方灵脱了厚重的铠甲，只着软银盔甲，找了最末位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敏将军战功赫赫，若是坐在那里岂不是让尔等都要退出营帐站着了？”左侧首位的李连扫视了一眼众人后站了起来，把目光定格在方灵身上。
“这里才是耀将军适合的位置。”楚罗看了看身侧本就是给方灵留的位置，右侧第一位。
“就是，敏将军还是去那里坐吧，莫让我们浑身都不自在。”又有人附和道。
方灵却看向游羽，众人的热情她了然于心，只是，她是习惯了做暗夜丛中的一缕孤火。
游羽却让人搬了桌椅放在自己身侧，对方灵招了招手：“爱将还是坐在这里吧。”
他唤她“爱将”，不是“敏将军”。
他亦从未用此称呼唤过任何人。
众人一阵哄笑，方灵脸颊有些灼烧却遵从地走上前去落座。
行军打战之人本就不拘泥于小节，再加上这是庆功宴，游羽生性豪爽，众人更是喝的酣畅淋漓。
几杯薄酒下肚，方灵已有些力不从心了。
论战术她称一没人敢做二，但是论酒力，这方面方灵还是比较“女子化”的。
看着只是喝了微许清酒的方灵，游羽唤了一人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片刻后有人将方灵面前已经凉掉也没有动筷的大块牛肉换下，看着盘中被切成了片状的牛肉，一阵温热顺入丹田，气流全身。
方灵微微侧目，看着仍在和众人敬酒的游羽，唇边恍惚了一抹甘甜。
楚罗拿着酒盏的手颤动了下，洒下一片荒寂，只倒了酒再次一仰而尽。
酒过三巡，方灵便趁着众人微醉之际溜了出去。
冷风拂面，脑袋不是帐内那般昏沉了。
军营内劝酒声此时彼伏，方灵怕被人拉了灌酒，便拣了僻静无光的地方去。
脚下一阵枯枝作响的窸窣，搅动着方灵此刻难以平静的目光。
方灵从来没有想到过，她和游羽还会有今日，她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梦。
可是她更知道，这一切都是游然促成的，是游然教会了她战术，让她成为了他的一名将军，让她能光明正大地陪在他的身边。
蓦地，一缕摇曳的孤火伴着低低的吟啜让方灵的心咻的一紧。
警惕了脚步上前，却是一个士兵在兀自饮酒。
“谁？！”听得身后动静，千史摸了身侧的剑转身。
方灵却坐在了他的身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千史待看到来人后，怔了下，眸中闪过一抹晶亮，随即唇边又含了丝无奈：“我若说介意你会起身吗？”
“不会。”
呵呵，一笑解疏离。
“将军不在宴会上来此做什么？”
方灵丝毫不在意他的无礼，捡了枯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火堆。
“那么你呢？”
“凭月哀悼。”
“哦？”奇怪了话语，方灵却还是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手中的枯柴逐渐变红、断裂、化灰。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方灵拿着枯柴的手猛然握紧，把将要燃尽的枯柴丢向火堆，站起来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无星无月，酒后昏沉，不知所见所听了什么。”
看着方灵离开的身影，一抹诧异一闪而过，逐渐化作深邃的不明。
“你去哪了？”熟悉的平静在方灵身后响起。
游羽的青丝微微潮润，不知是久沾夜雾的缘故，还是清酒微醉。
“四处走走，去醒了醒酒。”方灵略垂了眉，自动遗忘了刚才的事。
“跟我来。”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浓郁的甘醇。
这是上等的五粮酒，自是愈久弥香的。
却是进了游羽的营帐。
游羽脱了软甲，还欲脱外衫的时候方灵低了头有些着急地唤了声：“将军。”
虽然外界传言他们是“神战侠侣”，可是目前为止他们真的是名负其实啊。
“嗯？”游羽醉眼朦胧地看着方灵绯红的脸颊，有些可笑，微晃了身体走上前去：“你，怕我？”
方灵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将军，你醉了。”
游羽轻笑，随即又脱了一件外衫，方灵低眸，看着游羽腰间的绛紫色祥云腰带，那是她曾经亲手缝制的，可是之前战争的时候她以为她弄丢了，却不想……
“怎么会在你这里？”方灵惊呼。
游羽诧异：“难道你不是要送给我的？”
方灵的脸色更加红润，随即却转身向外走去，游羽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却没有追上去，因为他只是想表达他对她的心意，并且告诉她，他也接受了她的心意。
一直回到自己的营帐里，方灵才停了下来，无意间摸到了腰间的疾风知劲箭，干涸似血迹的朱红色。
游羽把这箭作为赏赐递给方灵的时候，不是因为方灵射中了靶心，而是方灵由于太紧张导致箭拿反了，竟然打中了铜锣之后又给华丽丽地反弹了回来，不是沉庭一把推开她，也没有现在的巾帼战将了。
因着她这般勇气，游羽便把疾风知劲箭赏赐与她。
帐外有人在换：“敏将军。”
“进来。”方灵转身，隐去眸中的羞涩：“以后只叫我方灵吧。”
“好，方灵，刚在宴会上见你似乎不胜酒力，拿了些水果与你醒酒。”
楚罗的脸颊微红，神情略显醉意。
一些红色的野果上还沾染着清透的水珠，莫说是楚罗，就是连游羽处在边关要塞也是瓜果难得一见的。
这些野果定是在悬崖边采摘的了。
方灵捏了颗放入口中，酸甜的汁液融入舌尖。
“很美味。”
闻此楚罗心满意足地绽放了笑颜。
方灵看着这个时时刻刻守护在自己身边，不知为自己挡了多少刀剑的男子，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多的温情，她只作辰星湛湛。
方灵和衣躺在木床上，远处轻微的箫声渐渐。如泣如诉、似幻似梦、若悲若殇。烛火星星，人声杳杳，歌不尽乱世烽火。
他这般寄情于萧，很难不会被有心人听去抓了把柄，到底是年少轻狂啊。方灵又再次起身，循着箫声而去。
应该已过了三更，夜似泼墨。
“你可知你这样会搅乱军心，按军律要杖毙的。”方灵幽幽地打断千史的箫声。
“寄孤魂于思归，葬万万马革裹尸。何罪之有？”
飘远的目光沉淀在深邃的浓黑，和着清冽的余音。
“我只知，保家卫国。”
千史一阵轻笑涟涟：“天下为家，何为国？何为国家？”
看着那渐入月色的身影，飘逸的似一尘烟。
那般四海为家的天涯胸怀，方灵体会不了。
而抛却国家的界限，沧海归为一粟，那亦不是方灵所能决定的事情。
她要做的，只是把游羽的命令贯彻到底。
千史是不应该归于军营的，他的“天下为家”慈怀的苍白。
他的世界不该有杀戮、不该有权谋、不该有黑暗。
他的世界应该是碧水蓝天醉船尾、皓月当空箫声轻、余晖迟暮挽苍劲、四海茫茫不孤舟……
游羽同样洒脱，不过他的两袖清风中更多的是高傲与不屑，而千史则是闲云野鹤般的看透一切红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