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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请“贴”(2)

医院的病人很多,顾思索所在心血管内科病人当然不会少。平时顾思索诊断病员耐心细致,准确率高,速度快,每天挂他诊号的病员数以百计,他总会处置得妥妥贴贴,病员十分满意,常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可最近面对排着长龙等待看病的病人,顾思索总也提不起神来。他脑子里总飞舞着各种各样的请帖。他怕排队的病员中又有谁伸出双手,笑容可掬地递来一张请帖。他更怕手机铃声响,即或是一短信铃声响了,也极有可能送来一张电子请帖。有时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甚至把开好的处方递错了患者,导致病员不满。更有甚者,有两次还开错了处方,幸亏司药人员发现了才未铸成大错!有一次,管业务的柯副院长找他研究工作,他低头思索着,柯副院长说,顾主任怎么没精神?他一愣神把“精神”二字听成了“请帖”,忙说,谁的请帖?那给,给我吧!把在场的人笑得前仰后合。顾思索说,不好意思哈!柯副院长,最近我可能患上“请帖恐惧综合征”了。柯副院长批评了顾思索,说,要坚挺些,男人嘛,能让几张请帖给憋死?你以为就你在被宴请?那么多宴席你一人吃得了吗?要充分认识到:今天你被请,明天被你请!这是一个相辅相成,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这点小事你何必先天下之忧而忧呢?最近你的状态很不好,已经出现了几次事故苗头,你得警醒了!顾思索汗颜。对领导的批评他当然只能虚心接受。

顾思索现在是谈“请”色变,只要科室有人议论谁谁的子女要结婚了,谁谁的生日又要来临,顾思索就毛骨悚然,浑身冒出毛毛汗来。他不是一个视钱如命之徒,皆因那些如同落叶般飞来的请帖使他囊中羞涩了。男人囊中无钱真难人!家里的收入主要靠他,老婆在一家工厂打工,一个月就一千多元的工资。孩子读书,还利用业余时间学小提琴,花钱不少。父母在农村,身体又不好,常要治病吃药。夫妻俩前年按结了一套85平米的电梯公寓,月供一千八,经济上可谓压力山大。面对时下请帖横流他又该如何应对呢?顾思索总也思索不出头绪来。

这天早上上班,科室护士长笑眯眯地对顾思索说,主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顾思索说,别背台词,讲!护士长说你得有充分的准备,不然你一旦休克了,这帮护士小姐都会冲上来给你做人工呼吸的。顾思索说,她们敢做我就敢报警,告她们******!护士长说,用不着你抱紧,她们会的,会让你感到窒息的。顾思索说,那还是别抱紧了,啥事讲出来听听嘛!护士长放低声音说,主任,你不幸收到三张红色罚款单,都是昨天下午你提前半小时下班后当事人送到科室来,我代为签收的。顾思索明白:那又是三份“请贴”!顾思索说,别像收到噩耗似的,要笑对请帖,犹如笑对人生!要感恩请帖为我们带来的花天酒地的大生活!说着“啪”一巴掌打在自己的额头上。顾思索边走边说,什么罚款单!那是应得的,罪有应得的!

顾思索是科主任,没有特殊情况他不会提前离开科室的,昨天下午他提前离开是到移动公司去了一趟,更换了手机号码,这是他今年第五次更换手机号了,科室同事们说顾主任的手机号基本上是一次性的。换了号过不了多久别人又知道了,没办法又去换。院长批评他几次了,他却厚颜无耻地说这是他的一点爱好。院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顾思索换号是想躲避那些邀请短信,其实他哪里躲得了?不知道电话人家照样把请帖送到家里,送到科室里去。只是换一次号,他的心里会得到一丝慰藉,如此而已。

晚上回到家里,老婆正做晚饭。顾思索看出老婆与往常不一样,阴沉着脸,有些山雨欲来之势。便笑嘻嘻地问,老婆今天有事儿?有事找大夫,别找警察了。老婆没好气地说,我能有啥事?我还敢有事吗?你成天一人挣钱一人花,哪还管天塌不塌!顾思索说,天不会塌,汶川大地震时也就是地陷,天一点裂缝也没有,别怕!老婆,有事您说话!老婆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做这样做那样,不说话了。顾思索听见了老婆的抽泣声,有些急了。他不知道今宵因何事让形势变得如此严峻。他忙拿了一绺儿餐巾纸递到老婆面前,老婆一下抓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仍不与他搭腔。顾思索只好悻悻地坐到饭桌边,无声地等待着。老婆流着眼泪往桌上端饭菜,流着眼泪坐下来饭吃。顾思索诚惶诚恐地看了看饭菜,小心翼翼用眼睛瞟了瞟老婆,如履薄冰般吃着饭。

吃完饭,老婆拿过手提包,打开拉锁,从里面一把扯出三张请帖,扔在桌子说,你看吧,这些都是门卫交给我的,我看一个熟悉的都没有,不晓得你哪里交了那么多的朋友。顾思索恍然大悟,一一看了请帖,有医学会秘书长发的,有小学时的一个同学发的,还有一张是老家亲戚发来的。

顾思索强打精神说,何必心事重重?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莫道请帖如飞叶,谁说囊中无酒钱?老婆说,狗屁不通!顾思索嬉皮笑脸地说,婆姨呀,还不会到山穷水尽之地步,我的月奖金还没有发下来,希望与奖金同在,再说了,如果到了山穷水尽之地步,那我就……。老婆打断他问:你咋了,还不是没办法!顾思索说,真到山穷水尽,我就投河自尽!老婆说,你也就那点儿能耐!老婆说,五花八门的请帖一年比一年多,你自己算算,这些年来我们家用在各种宴请上的钱足以还完全部房贷!顾思索说,老婆,眼前应对家庭金融危机的办法只有一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老婆说往哪里走,即使你走到天涯海角,请帖都会送到你的手中。顾思索说,我们离开这纷繁的城市,回老家去搞养殖,毛主席说过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那里只有的青山绿水,那里没有请帖流行。老婆说,你太天真了,你没听你妈说,她们还不是经常随份子,吃喜酒,吃丧酒,生日酒,满月酒,立房酒。村里有一个单身汉,他没有啥理由请客,有一天他养的一头老母猪产下十六个猪仔,便灵机一动:说这是天大的喜事,不请客不足以平兴奋?农村和城里一样,不少人都被请得快要倾家荡产了,他们说“请帖就像马蜂窝,一波更比一波多”,许多人被请帖这个马蜂窝追得走投无路,只好背井离乡外出打工,躲避各种宴请。顾思索说,那我到省城去找工作,我想我去省里的医院应聘没有问题,我的工作一落实,你就跟着我去省城。老婆说,这些我也想过,你是没问题,我也能找到一些活干,可你想过没有?省城的房子租得起买得起吗?还有孩子读书也比这里贵得多,我们咋办?况且,你到省城去工作,一天两天不认识人可能,一年两年后还不照样有人送请帖?不信你去看看省城里哪家酒店不是客满为患?

顾思索叹息说,真可谓帖网恢恢,疏而不漏,看来我们在劫难逃喽!干脆:坐吃山空,坐以待毙,静静等待地球毁灭那一天吧!

终于有一天,顾思索出事了。顾思索一鼓作气收到了6张请帖后,他崩溃了。脑子走了神,误诊了病情,以致病人显些死亡,虽抢救了生命,却至今昏迷不醒,专家组会诊后认为:如果两个星期后病人仍不愿意醒来,恐怕就要成植物人了。院长把顾思索的科主任降成了副主任。

顾思索回到家里对老婆说,我们必须撤退,不然就会粉身碎骨,我们到一个不知名的边陲小镇去工作吧,起码那里没人认识我们,没人认识也就没人送请帖给我们。那里民风淳朴,绝对不会有那么多发请帖的人。等我们老了,再回来居住,落叶归根之时还有多少人认识我们呢?

顾思索与老婆相拥无眠,一夜低叹,终于做出了一个灭绝人情的决定:逃之天涯,规避请帖,为民服务,到老还乡。于是乎他们暗中做起了各种准备。

在一个阴沉沉的早晨,护士长上班时到处找顾思索,问遍了科里的医生护士。护士长说大家都收到了红色罚款单了吧?大家都说收到了。护士长说,就主任的两张还滞留在我这里,得尽快交给他,否则耽误了赴宴,这政治责任我可担待不起。大家都摇晃着脑袋说没看见主任。

这时院长来到科里向大家沉痛地宣布:顾思索带着老婆孩子逃离了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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