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日子便在两人的出游之中度过了。这段日子,两人感情日益升温,但今日已是十四了,明日便是月圆之夜,毒发之日,但风朗的师弟至今未曾赶过来,甚至连步易岑也音讯全无……本来若是常人要半个月来回京城已是不可能,若非武功体力超群根本就做不到,要是他们没能赶到,这一次,不知道自己还熬不熬得过去,她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蓉画坐在凉亭旁,看着正与自己对弈的风朗,心底顿时有了盘算。
“风朗,我有话想跟你说。”
“娘子要说什么啊?”风朗抬头笑兮兮的看着她。
“我想告诉你一些我家里的事。”
风朗马上扔下棋子,等着她的后文。
思虑了一会,蓉画缓缓道出心里最深的秘密,“其实,我家中还有一个弟弟。”
“恩恩。然后呢?”风朗兴致勃勃,以前从没听娘子提过呢。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说。
“他的身体很不好,事实上,是非常差,近几年更是每况愈下,全靠一些珍贵药品才得以续命。但大夫说,就算这样,他还是活不过十二,而今年,他已经十一了,过了年,就,就要满十二。我想,能不能……让你师弟给他治病。”
“当然可以啊!这有什么难的,师弟很好说话的。”
“那就好。”蓉画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这是我弟这几年一直在服用的药方,你要记得拿给他看,也好有个参考。”
风朗不解的看着她,虽然娘子在笑,可他怎么看怎么感觉奇怪,好像……好像了无牵挂似的,这怎么可以呢?“这些话,你自己跟他说就好了,为什么要我转告?!还有这个。”风朗一把抓起石桌上的药方,“你自己交给他!我才不要帮你!”
“你必须帮!”
“就不!”风朗也犯了倔!就是不想娘子好像交代后事一样要他帮忙。
蓉画也急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可能活不过明日了!”
风朗马上反驳,“不会的!师弟会来救你的!”
“可是他不一定赶的到啊。”
风朗听着也有点慌,“那……那就算他晚一点到,毒发了,我陪着你,你要努力忍着,要是忍不住你就咬着我的手,等他来了就没事了啊。”说完便难过的低下头,其实他知道的,师弟到现在都还没有赶来,等明天月圆之夜,娘子身上的毒又会发作,上次已经是提前了,这次,他真的不敢往下想。
蓉画苦笑了一下,抬头看着他,眼如清泉一般透彻,“不,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我会死。”
娘子会死?风朗蓦地大叫,“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这就去找师弟!”说完,便一阵风似冲了出去。也不管身后的蓉画的落寞,任凭她怎么叫喊也不回来。
十五月圆之夜,蓉画坐在房间看着远方,眼看着天快要黑了却仍未看见的身影,不由得又陷入自己的情绪中。蓉画起身坐在床上,看着风朗留给自己的药丸,喃喃自语,你这个傻瓜,明知没办法,为何在这个时候都不肯陪在我身边,蓉画轻叹,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想起她第一次见到风朗时他傻愣愣的模样,想起他呆呆的对她说我让她赢可好?他还傻乎乎地叫她娘子,在她伤心的时候哄着她,陪着她,风朗啊风朗,你可知道,其实我真的好想好想做你的娘子……
又等了许久,直到月已上梢头 。感觉腹中已经隐隐作痛的时候,蓉画绝望的靠在床边,想着与风朗在一起的一幕幕情景,泪水不知不觉已经流满了脸颊。她真的……就要这么孤零零的死掉了么?突然,房门被推开,闯进来两个男人,却背对着光站着让她看不清楚,蓉画心一惊,手刚握住身旁的剑时,一道人影却突然扑了过来。
风朗紧紧抱住蓉画,上上下下的将她全身检查了一遍,“还好,还好你还没事。”
蓉画只好红着脸不自在的推开他,却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原来他赶回来了。
突然一阵痛楚传来,蓉画忍不住的叹了一声。风朗着急的转过头对着君浩然大喊,“师弟!”
君浩然赶紧过去帮已晕厥的蓉画把脉,喂她吃了颗丹药,蓉画紧皱的眉头微微舒缓了,君浩然满脸严肃盯着蓉画的面色看了一会,转身告知风朗,“我们必须马上启程。”
“啊?去哪?”娘子这么痛,他们还要带她娶哪?
“淮林白家。”
说起淮林白家,可是神偷世家。四十年前白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外号偷遍天下无敌手。不论是在大内深宫还是塞外蛮族,只要有他出马就没有偷不到的东西。只是在老爷子去世之后,其独生子白傲却没有继承到老爷子的偷术,据说二十年前白傲在接下四川唐门的一个委托失败之后,白家信誉扫地,声望已大不如前,直到去年白家老爷子在去世前带走的白氏大夫人的孩子回来了才有所转变,据说这个小孩继承了白老爷子的绝学,偷术也是出神入化。只是神秘过了头,外人连他的面都见不到,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蓉画醒来的时候风朗正好在马车外和君浩然谈论她的病情。
“去淮林白家就可以治好她吗?”风朗忧心忡忡。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意中人应该就是白家二小姐,白蓉画。而她身上的毒,是白家现任主母唐世琳的独门毒药‘月儿圆’。”
是白家主母的毒,“那为什么会下在娘子身上?”
“风朗!”
马车内传出蓉画的喊声,风朗便不再追问,直接冲进马车内
“娘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虚弱的扯出一个微笑,她不想让他担心。“放心,我没事。”
“那就好。”风朗体贴的为蓉画调换好一个舒适的坐姿,让她轻靠在软垫上
“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夕。”
“是吗?我还以为这一次再也醒不过来了。”
风朗怒嗔她一眼,“别胡说!”
嘴上虽然凶恶,却还是温柔的替她打理盖在身上的丝被
蓉画试探的看着他,“你,不问我吗?”
“问什么?”
“淮林白家的事。”蓉画低头看他的表情
风朗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声,“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可是,你不意外吗?”
风朗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
“我是淮林白家的二小姐,我身上的毒也是白家的。”
“我知道,刚刚师弟已经告知我了。”
“是啊,你都知道了。”蓉画苦笑道:“可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受制于我所谓的家人!”
抓住蓉画挥动的双手,风朗将她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不管为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喜欢你,才不管其他!”
温暖的怀抱让蓉画更觉心寒,像誓言般的话语更是让蓉画喜极而泣。为什么就连她所谓的爹也吝啬于给她一个如此简单的拥抱?
风朗只好继续抱着她,轻拍她的背哄着她。
“没关系,我们马上就可以拿到解药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听你慢慢说,别哭了好吗?”
过了好一会,待到蓉画心情稍稍平复了些,风朗才将她扶起来,正对着她的眼睛。
“我们师兄弟五人,全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要不是师父收留我们,早在十几年前我们就死了。虽然我们都不是亲兄弟,可是大家都相处的很好啊,像我,又笨又傻,如果不是师兄师弟们照看着,说不定根本没法子生存,你看,你以后有我了啊,等我们回到京城,大家就可以住在一起,你还会有好多好多的家人。”蓉画看进他的眼睛里,哪里有一抹她从未见过的温柔,或许正是因为这抹温柔,她才会把心事全都告诉身边的这个男人。
偎在风朗的怀里,蓉画缓缓道出那一段故事。
“淮林白家四十多年前在我爷爷在世的时候确实风光。只可惜,爷爷识人不清娶了当时淮林一户大户人家的女儿赵静,原本贤淑温柔的她在嫁给我爷爷之后却渐渐露出本性,不仅刁蛮任性,苛责下人,知道我爷爷是神偷后,一直嘲笑我爷爷,虽然当时江湖上很多人敬重爷爷劫富济贫,但她却觉得备受屈辱。后来他们生下了一个孩子,也就是白傲,我的父亲。”说到这,蓉画嘲讽地笑了,“他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甚至连丈夫都不配!他是赵静养大的,因为爷爷原还想着有了这个孩子,妻子的观念说不定就会改变了,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会让两人好好相处。
没想到,孩子出生后,她根本不让爷爷碰,一直说是爷爷害了她,让她嫁给了一个窃贼,所以孩子一定要让她照顾。之后就再也不见爷爷了。爷爷也心灰意冷,便离开了淮林,浪迹江湖。我父亲便这样一直被她抚养长大,也和她一样讨厌爷爷,讨厌那个家,但好在爷爷也偷偷教了他一些偷术,他认为这种不劳而获的方式很好,在赵静去世后,也愿意接下白家的家业。可是,他偏偏太贪心。”蓉画握紧了拳头,“二十年前,唐门委托他盗一样东西,他盗得后,竟想占为己有,于是招致唐门的追杀。后来,有一个人救了他,也就是唐门的二小姐。从此,白家也便信誉扫地。然后,为报救命之恩,他,竟然……竟然就娶了她,而那时,我娘已经怀了我!”风朗默默地分开她激动到掐住自己的指甲,认真的听着她继续。
“直到一年后我出生,爷爷担心没人继承他的一身功夫,便把我抱走了。从那以后,隔了三年,我娘没有再产下一男半女,我爹更是名正言顺的休了我娘,让那个女人坐了白家的当家主母。他将我娘幽静在别院里,久久才去看她一眼,可笑的是,一直备受冷落的娘在六年后也产下了一个男孩儿。就是我弟,只是,生来就患有严重的心疾,一直靠服药才活到了现在。”
顿了一下,蓉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自风朗怀中坐起,紧紧抓住他的衣裳,“你师弟答应替我弟治病我吗?”
“你放心,等过两天我们一到就让师弟替他诊治,你先别着急好吗?”知道是自己太着急了,蓉画轻轻的点了点头
刚好这个时候马车停了。帘外传来君浩然叫他们下车的声音。
风朗掀开了帘子,蓉画缓缓移到马车旁,看着旁边车水马龙,好不繁华,再看了眼旁边的客栈,上面写着“悦来客栈”。看来是到了琼林镇。
“四哥,四嫂。”君浩然解释道,“天色已晚,我们今日就先先住在这,明天再继续赶路。”
“好。”
蓉画正想下车,哪知双脚虚软,才一碰到地就往下倒。风朗听见蓉画的惊呼,眼明手快的扶住蓉画蓉画软倒的身子,嗔怪着,“没力气下车怎么不说,你是喜欢摔跤是不是?”
蓉画没料到平日里温和的风朗会用凶恶的口气对她讲话,一时间愣住了,瞪大了双眼看着风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风朗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你笑什么?”
掩住笑意,蓉画正色道,“没什么。”要是告诉他,她觉得他为了自己生气的样子好可爱,不知道会不会让他更生气。
狐疑地盯着蓉画看了一会儿,风朗二话不说,打横抱起蓉画大步走向客栈,“你在干什么?”蓉画羞窘着在风朗怀里挣扎着,“快放开我!”
“不要!”
“你敢?信不信我不理你了。”
“就算你不理我,我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娘子受累!”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径自将蓉画抱进了房间。
感动的一塌糊涂的蓉画在他的怀里咕哝了句,“你这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