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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逃出魔掌

范离憎怔怔地望着王世隐踉跄而去的背影,心中郁闷难渲,丝毫没有大败剑道高手的快意!

幽求却是兴奋异常!

他大声道:“今天恰好是柳风送酒菜来的日子,我定要喝个痛快!”说话时,他的目光并非投向范离憎,而是投向远方,好像是漫无目的。五年来,他已习惯了这种说话方式,范离憎极少开口,纵使是幽求向他传授剑法,他也只是静静地听着,从不插话,亦不询问不解之处,但最终他却总能将幽求所传授的招式悉数领悟,纳为己用!

正因为如此,范离憎暗中以“无情冷”与“破苍穹”相融相辅,创出一招“无情破苍穹”,幽求对此竟一无所知!

范离憎依旧望着王世隐消失的方向,对幽求的话置若罔闻!

幽求也不介意,双足一点,人已飘然掠出!

他的轻功已臻化境,此刻心情愉悦,更将之发挥得淋漓尽致,在竹林中飞速掠走,如行云流水,姿势洒脱至极!远远望去,只见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竹林中飘然进退,如梦如幻!

片刻之后,幽求一声清啸,脚尖在竹竿上一点,如滑翔飞鸿,贴着地面射向一块平整的山岩!

山岩上赫然置放着两坛酒、一些米粮及换洗的衣物,一只风干的猎獐,还有一床棉被。

幽求这才想起此时已是深秋,冬日即将到来。

幽求双掌在两只酒坛侧壁一拍一带,酒坛立即飘然飞起,一前一后,离地二丈多高!幽求的身躯突然凭空飘升,将头一探,一只酒坛已落在他的头顶,随即人与酒坛一起落下!

落地之时,第二只酒坛亦直落而下,向幽求头顶的酒坛子撞去!

幽求双脚一曲,便巧妙化去酒坛下坠之力,一声轻响,两只酒坛稳稳地落在幽求的头上,他这才蹲下身来,右臂夹住棉被,再用左手手肘处钩住米粮、猎獐的网兜,正要起身之际,忽然发现在棉被下还压着一张素洁的信笺!

幽求惊愕之下,就那么半蹲着身子,拆开信笺。

只见上面写道:“幽郎,光阴如水,你居于‘夜箫酒铺’已有五载,不知栖身其中,能忆起初逢之夜否?柳风有意与幽郎双栖双飞,然人本即飘泊,身不由己,幽幽之心,幽即可知?五年中柳风一直谨守诺言,保‘试剑林’平静,然近些时日,试图进入‘试剑林’的高手日益增多,幽郎弟子的剑法亦是日进千里,不知何时,柳风会力不从心。”

“我思,我念,知否知否?柳风笔!”

柳风的笔迹竟甚为苍劲有力!

幽求阅罢,长吁一声,右手一扬,信笺飞往空中,左手无形掌力划空而出,信笺立时碎如乱蝶!

幽求心道:“想必是因为数次为那小子觅找试剑者,已惊动江湖,难免有人来此寻仇雪耻。如此看来,柳风果然神通广大,竟能为我们抵挡至今!至于她说那小子剑法日进千里,极可能是那小子曾试图离开这里,却屡屡被她挡回!江湖多好事之徒,竟已将这片竹林取名为‘试剑林’,倒也名符其实!柳风亦是有心人,为这酒铺取了个‘夜箫酒铺’之名。”

他缓缓起身,向“夜箫酒铺”走去,五十多年来,柳风的身分一直是个不解之谜,但幽求的爱早已因“阿七”的背叛而永远消失,他自觉对柳风并无真爱,至多只是将柳风视作惟一可以亲近的人,所以他从未想过要了解柳风的身分。

但此刻,他的心中忽然涌起强烈的好奇,他的思绪冥冥之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却是若有若无,难以捉摸!

苦思冥想之际,酒铺那边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幽求一怔:“难道真的有人越过柳风的阻挡,冲入酒铺了?抑或是那小子意欲离去,被柳风或柳风的人挡回?”

他再也沉不住气了,疾提内家真力,向酒铺如飞而去!

酒铺宁静如昔,似乎金铁交鸣之声根本不是由此传出的!

但酒铺周遭的竹子却已被斩断不少,当幽求匆匆赶回时,竹叶犹自如同一个个小精灵般打着旋风飘落!

凉棚下的一张方桌赫然被斩去一角!

但没有血迹。

“小高”不知从哪个角落中飞蹿而出!它已颇为老态了,毛色也不再如先前那般亮泽,它跑到幽求脚边,呜咽般地叫着,显得极为烦躁不安!

幽求更为心烦意乱,右脚一扫,“小高”惨叫一声,飞出老高,“砰”地一声撞在一张桌上,方落下来后久久站立不起!

幽求试着叫了一声:“范离憎!”

没有回音。

其实平日幽求呼叫范离憎时,他也多半是不予应答的,但这一次,幽求却是又急又怒,头猛地一晃,“咣当”两声暴响,两坛“老刀烧”齐齐落到地上,摔个粉碎!米粮与猎獐同时被幽求掷出老远!

幽求抢步入屋,屋内一切如旧,放着一些用具,东窗下砌着一只炉灶,西边的墙角处则堆着四只空酒坛,旁边有一口大水缸。

幽求将屋子中的角角落落翻找一遍,甚至连水缸中、炉灶内也不放过,但仍是一无所获!

正自惊怒之时,老狗“小高”已一瘸一拐地跑到他脚边,“汪汪”直叫!幽求大怒,力逾千斤的劲腿疾扫而去,眼看“小高”即将毙命之时,幽求忽然强拧身躯,脚风由“小高”身边呼啸擦过,“轰”地一声,炉灶顿时被踢坍了一大片!

幽求的目光落在“小高”的颈部,那儿赫然吊垂着一块卷成一团的青布!先前他心如乱麻,竟未曾留意到。

匆匆展开,只见上面有殷红的字迹:“我已离去,他日必与你一决胜负,以了却你我之间的恩仇!”

字定是以鲜血写的,字迹粗陋,因为范离憎本就识字不多!

幽求的心倏然一沉!

但很快便变得格外冷静!

幽求终是幽求,绝世不凡之人必有一颗“泰山崩于前而不惊”之心!

他默默地站了片刻,心中闪念无数!随即神情一定,长啸一声,高声道:“范离憎,你不可能走脱的!”

话音未落,他已如箭矢般射出!

去势虽快,但仅仅掠出半里远,幽求凌空斗折,如雁翔鱼落,悄无声息地扑向一片乱石之后。

甫一着地,双足一点,已平滑出数丈远,身法之快,不可言喻!

随即再展绝世身手,向酒铺折回!

其速犹胜于前,几可追星赶月!

瞬息之间,幽求已返回酒铺。原来,他料定范离憎绝不可能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内冲出“试剑林”,之所以在青布上的留下字迹,不过是为了使他信以为真,追出“试剑林”,以便自己就可从容离去!

他索性将计就计,假装离去,却又以惊人之速折返!他相信必定可以在酒铺中见到范离憎!

他甚至能想象得出范离憎失望、惊愕的神情——幽求本就是一个自信得近乎自负之人!

但,他失望了!

酒铺中竟仍是空无一人!

一切都寂静如死!

幽求这一次是真正地不安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绝对低估了范离憎!

无论剑法、心智,范离憎都比他想象的更为高明!

思及这一点,幽求一时不知是喜是惊是怒!

他步入凉棚,端坐于椅子上,双目微闭,提神凝气,内息奔腾不息,呼吸却变得格外绵长,几近于无!

周遭的一切声音忽然显得无比清明,连风吹叶落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此刻,方圆一里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幽求的捕捉!

日头渐渐攀升,当空而照……

日头偏西,晚风开始轻轻吹拂……

当残阳如血、鸟儿归巢之时,幽求方轻叹一声,缓缓站起,再也不看酒铺一眼,径自飘然离去!

夜色渐浓,夜鸟的啼声不时响起,半弦月亮在乌云中时隐时现,将斑斑驳驳的阴影撒向了大地。

秋凉如水……

时间悄然无声地滑过,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二个时辰……

几个黑色人影突然闪现在酒铺中,并迅速翻找一遍,随即嘀咕了一阵子,又悄然退去!

酒铺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一只猫头鹰从树影中倏然飞出,一个盘旋,落在了屋顶上,它的双目熠熠生光,身子躬起,准备随时扑向猎物!

它却不知危险正悄无声息地向它逼近!

一个黑影竟从它身后二尺远的地方悄然升起!

是一个人影!

猫头鹰隐隐感觉到不安,它焦躁地低鸣了两声,猛地偏过头去,就在它侧身的一瞬间,一道光芒闪过,它的头颅已蓦然飞起!

但却未能落地,因为光芒再闪,它的头颅与身子已同时串在一柄长剑上!

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那人影渐渐上升,当他蹲伏于屋顶上时,在他的脚下现出一个砖砌的烟囱!

此人正是范离憎!

幽求虽然心计过人,但智者千虑,终有一失,他忽视了顺墙而砌、直耸屋顶的烟囱。

酒铺烟囱本就颇大,范离憎又借生火引炉之机,将与烟囱挨着的墙内侧掏空,只剩下外侧薄薄的一层墙皮,他将烟囱一侧掏出几块砖,再用火锹之物什伸入其中,将土墙慢慢“铲”下,这个计划,他自三年前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实施,每次皆只求保密,不求速度,以至于整整用了三年时间,才得偿所愿!为了转移他人的注意力,范离憎还故意强闯“试剑林”,但总每每被突然出现的几个蒙面人挡回。当范离憎的武功增强时,拦阻他的人的武功竟也随之而增强!好在这只是范离憎“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但在范离憎内心深处,仍是暗自惊愕,不明白柳风究竟是何方高人,竟能让诸多高手为她日夜守在竹林四周!

范离憎相信幽求在夜幕降临时突然离去,必定会惊动柳风的人,事实证明他所猜不假,方才出现在酒铺中的几个黑衣人定是柳风的人!

此刻,想必无论是幽求,还是柳风的人,都断定范离憎真的已不可思议地遁出竹林了!在他们看来,这间屋子实在无法藏住一个大活人!

范离憎长吸了一口气,顿时心生脱出囚笼、天地辽阔之感!

按构想数年的计划,范离憎如夜鸟般划过夜空,隐入竹林中,随即向东潜行!

东边有一条小溪,平日他与幽求饮用之水正是取自小溪之中。

安然抵达小溪旁,范离憎激动至极!小溪的流水声可以为他作掩护,使他人难以凭声音分辨出他的行踪!

范离憎如鱼般悄然钻入一个水潭,随即顺流而下。小溪一直在山谷谷底蜿蜒前行,在乱石丛中时隐时现,范离憎则一忽儿将身子沉入水中,一忽儿又在乱石中腾走挪掠。水路虽然曲折艰险,但范离憎身怀武学,自然不在话下。

前行五里左右,竹林消失了,两侧山上长满大片大片的松林,小溪里的岩石不再如先前那般庞大如磨盘,而两岸的灌木却越发茂密。

再行一阵,山谷豁然开朗,水流声亦突然加大,却是从斜刺里,又冲出一弯溪水,与这边汇作一处,成了一条小河!

范离憎心道:“想必离酒铺已甚远了!他们又怎会想到我竟由此途径逃走?”思忖间,前面出现一个大水弯,水流也变得缓慢了。

范离憎毫不犹豫地扎入水中,向前滑出老远!去势尽了,范离憎仍不肯钻出水面,他四肢摊开,舒展身躯,任凭它随波逐流,让自己的心去体验获得自由的愉悦!

原来,自由竟是如此美好!

范离憎的内力已颇为深厚,他在水中潜行将近一盏茶的时间后,方破水而出!

甩一甩头,还没来得及呼出一口气,范离憎突然发现岸上有一个人正面向自己而立!

范离憎魂飞魄散!他无暇思索,猛地再次扎入水中!

刚扎入水中,范离憎立即想到自己如此举措实在可笑!既然自己的行踪已被他人发现,潜入水中又有何用?

同时心中飞速转念:“此人是幽求吗?若不是他,又会是谁?有谁会在深夜来到此荒野之中?”方才乍见岸上有人,范离憎极度惊骇之下,竟根本没有看清那人的身形容貌!

正准备钻出水面之际,忽听得有破空之声倏然响起,范离憎一怔之后,立刻明白过来!

是暗器!

而且此人的暗器手法颇为高明!

但同时范离憎亦断定此人绝不会是幽求!因为幽求一定怕伤及他的性命而不会使用暗器的,范离憎知道在幽求的内心深处,已然将自己当作了他的化身!

幽求费尽心思培养他,并非因为对他有某特殊的感情,而是因为幽求想再塑造一个自己!

“既然此人不是幽求,就更不应平白无故地对自己痛下杀手!”范离憎心中如此想着,早已反手抽出剑来,破水而出,疾迎暗器!

以范离憎之剑法,已难有暗器能伤着他!“当当”两声,暗器已被击飞!同时范离憎立觉虎口一麻,一股大力由剑身涌来,令他暗吃一惊,双脚一压,人已冲天而起!

身在空中,只闻一个嘶哑难听的妇人声音喝道:“好小子,原来还有两下子!”

暗器破空之声再起!其声竟飘渺不定,时显时隐,让人难以捉摸!

好可怕的暗器手法!

范离憎不明白此人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即对自己痛下杀手,但他已不及辨解,而是强拧身躯,生生止住上升之势,如同秤砣般急坠而下!

数枚暗器自他身子上空掠过!

长剑疾出,倏然点地,“当”地一声,剑身弯曲如弓,复又弹直,范离憎借着这一点之力,人如轻叶,飘然飞出!

范离憎不愿与这来历蹊跷的妇人缠战,是因为他担心打斗声会引来幽求,或者柳风的人!

心意已定,范离憎全力施为,将自己的轻身功夫发挥至极限,如箭射出!

但那妇人却阴魂不散,对他紧追不舍!

范离憎又惊又怒,却仍是不肯停下!

一路上妇人骂个不停,言语粗俗不堪入耳,不过片刻,两人已在数里之外,那妇人与范离憎的距离渐渐远了,却也只不过是七八丈之隔!

眼看即可脱身,范离憎忽听得身后传来“扑通”地一声闷响,然后是一声痛呼,身后衣袂掠空之声突然消失!

范离憎只恐有诈,再行数丈,方蓦然转身,长剑护胸!

月光下,哪里还有妇人的身影?

范离憎反而更是百般警惕,他的全身肌肉放松了,神经却绷得更紧,随时准备应付突然而来的袭击!

呻吟声忽起!却是在离范离憎十几丈外!

只听得那妇人一边呻吟一边骂道:“小杂种,你有种就过来把老娘一刀砍了!欺老娘眼瞎,一味逃跑算什么本事……啊哟……小杂种,你过来,让我一刀砍了你的小脑袋……”

范离憎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脑袋是随便砍的吗?”妇人的话语恶毒,范离憎很是憎厌,但听她呻吟之声不绝,不由又有些不忍,忖道:“她说自己是瞎子,方才那一声响,大概是撞在物什上了。此人虽然可恶,但多半是因为有所误会,她才如此对我!她的武功未必比自己高明,我只需小心提防,她也休想伤得了我!”

当下,范离憎慢慢地向妇人走去,口中说道:“前辈只怕有些误会了,在下从未见过前辈……”

话未说完,那妇人又是一声:“小杂种……”忽然静了片刻,语气变得有些和缓地道:“难道真的是我找错人了?无怪乎你的武功似乎更为高明了……”

范离憎试探着问道:“前辈,你伤得重吗?”

“死不了!”说完,妇人到吸了一口冷气,显得甚为痛苦。

走得近了,范离憎依稀看出这是一个形容枯瘦、头发花白的妇人,年约五旬,眼睛虽是睁着的,却显得黯然无光,果然已双目失明!此刻她的头发披散,满脸血污,模样甚是狰狞可怖!范离憎虽知她脸上血污只是皮外伤,却仍心悸不已。

范离憎在她身前二丈远的地方站定,道:“前辈的伤如果不碍事,我这便先行离去了!”

妇人嘶声道:“你是做贼心虚了么?”

范离憎为之气结!好不容易才平静心绪,道:“我与前辈素不相识,‘心虚’二字从何说起?”

妇人“嘿嘿”冷笑两声,道:“你不是要窃我刀诀吗?刀诀现在就在我身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将刀诀取去!”

范离憎强抑怒火,道:“既然你如此想,我离去之后,你大可放心!至于所谓的刀诀,我用的是剑,要刀诀何用?”

正待转身,那妇人已叫道:“且慢!你道我不知你的狼子野心吗?你定是要隐在暗处,以图谋暗袭我,或是去邀来帮手,不利于我!……”话音倏止,随即森然道:“哪一路的朋友?是与这小子一条道上的吗?”

范离憎心中一震,双目电扫,却未见有人影!

便在他一愣之间,妇人已暴然而起,自身下抽出一把长刀,悍然扑向范离憎!

无形刀气漫射而出,刀势如虹,隐然有气吞万物之势!

如此丑怪老妪,竟击出惊世一刀,让范离憎震愕不已!

这等刀法,绝对应是不世高手方能拥有的刀法,一刀甫出,立时遮天蔽日,凌压世间万物——包括对手的心志!

一招之间,仿若已有鬼神难测之玄机!

若是常人,面对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刀法,休说应战,只怕早已为对方的不世刀气所慑服,束手待毙!

但,范离憎并非常人,纵然今日他的武功并未达到绝世高手之境,而他的心灵却已远远超越了他的武功修为,达到风雨岿然之境!

无暇思索,范离憎立时将内家真力提升至最高境界,“纵横怒”全力击出!

纵如惊电、横如风雷,剑网恢恢,密而不漏!

刀剑相接,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响彻夜空!

两人身形一错即分!

范离憎落地时,已是冷汗涔涔!

一直以来,他心中都暗自觉得幽求所创的“破傲四式”已是惊世不凡,没想到今夜这妇人的刀法竟比“破傲四式”犹要略胜一筹!双方一接之下,范离憎险些命丧对方刀下!奇怪的是对方的刀总是功亏一篑,在最关键的一刻必会变向!

是否因为她双目失明,才使刀法打了折扣?

范离憎身形堪堪落定,妇人已沉喝一声,刀芒狂卷过来!

竟然仍是方才那一招刀法!

范离憎不敢怠慢,一式“无情冷”疾出,剑挟冷风,一往直前!

“当”地一声暴响,范离憎只觉剑身上一股绞劲传至,剑身立时扭曲!大惊之下,范离憎急忙顺着绞力的方向,团旋疾飞!

堪堪化去断剑之危,刀身颤鸣中,刀气再次漫天而至!

刀法如前!

范离憎突然明白妇人为何攻得这么紧了!她双目失明,对敌时自然不利。惟有不间歇地进攻,方能知晓对手所在方位,否则一旦给对方腾挪掠移之机,便很是危险了!

范离憎虽然明白了这一点,却并无破敌之术!妇人虽是将一招刀法连使三次,但一旦范离憎出招应战,所感受到对方刀法的特征却一变再变,不可捉摸!

刀势虽同,刀意悬殊——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刀法?

在范离憎的感觉中,对方惊世的一招初使时凌厉狂野无匹,第二次使出时却是快捷辛辣!

范离憎好胜之心大起,心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一招刀法能隐含多少刀意?能接我几招剑法!”

一式“傲沧桑”倾洒而出,洒脱而傲然!仿佛是信手挥就,没有半分雕琢之感,却偏偏又浑如天成,无懈可击!

疾速相接,范离憎倏觉右肋一痛,大惊之下,一招“无情破苍穹”全力击出!

“当”地一声暴响,范离憎堪堪挡住反抹向自己咽喉、如幽灵般的寒刀,身形顺势倒翻!

右肋湿热一片——他竟已受了伤!

妇人吸了吸鼻子,怪笑一声:“小子,你挂彩了吗?好极好极!”

“好极!好极!”

远处忽然有人随声附和,妇人一张口,两粒暗器倏然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与此同时,她的身形暴起,如扑食之鹰,向那边疾扑过去,那旷世一刀遥遥挥击而出!

“叮”地一声暴响如雷,火星四溅,碎石迸飞!显然,妇人砍中的是一块巨石!

妇人破口大骂道:“小杂种,你就是缩进乌龟壳中,老娘也要把你这个龟儿子揪出来!”

范离憎被这意外之变故弄得目瞪口呆,他一招失利,正担心难以抵挡对方循环不息却又无懈可击的一刀时,突然有人将妇人引了开去,一时间范离憎不知是惊是喜!

正自怔神间,倏觉身侧有异响!

侧身一看,赫然发现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隐于一块岩石后,正对着自己拼命地摇手,并不时指指他自己的嘴巴。

范离憎顿时明白过来,此人一定是要自己不要出声!不知为何,范离憎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同时心中转念道:“这少年是什么人?方才说话者的声音略显稚嫩,莫非就是他?那妇人要追杀的其实是他,却误将自己当作是她追杀的人了吧?”

那妇人兀自在那边骂不绝口,不时挥砍几刀,木折石裂,声势骇人,却不知这少年是如何迅速潜行至这边的。

只见那少年忽然从身侧提出一件东西,范离憎定神一看,才知那竟是只兔子!

少年招了招手,然后指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西北方向,随即指着范离憎,再指向东北方向。

范离憎心道:“对方是让我分头逃走!”他心中本就不欲与妇人纠缠不清,当下又点了点头。

那少年龇了龇嘴,也不知是笑了笑,还是做了个鬼脸。

妇人手中之刀“当”地一声砍在了一块岩石上,喝道:“小兔崽子,你在哪里?若不早早出来,老娘定把你碎尸万段!”

说到这儿,她霍然转身,直向范离憎这边走来,一脸狰狞怨毒之色,范离憎虽知她双目失明,并不能看见自己,而且她的武功未必比自己高明许多,却仍是心惊肉跳!

那少年缓缓起身,静立片刻,猛地把手中兔子扔了出去!兔子在地上滚了滚,急蹿而出!

妇人冷笑一声,飞身扑向兔子逃遁的方向!

少年在妇人身形乍起之时,立即向西北方向疾掠而去,范离憎微微怔了怔,也迅即反身掠起,朝东北方向急奔!

他希望妇人察觉上当后,会沿他这个方向追击,因为他已看出那少年的轻身功夫不如自己,而自己的轻身功夫又略高于妇人,她纵是追击自己,也是徒劳!

但那妇人察觉上当后,凄声长啸,竟自向那少年逃走的方向追去!但见月色下一白一黑两个身影向西北方向标射而去,而且彼此间距离越来越近!

范离憎心道:“那少年在我受伤之时突然现身,显然是为了帮我,否则他悄悄逸走,又怎会有危险?”如此一想,范离憎再不犹豫,竟悄然追随妇人的身后而去!

疾行片刻,前边出现了一片极为茂盛的灌木林,少年与妇人一下子全没了踪影!

范离憎踌躇不前时,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范离憎几乎惊呼失声!拧腰、滑步、拔剑、出招,动作一气呵成!电闪石火间,范离憎已反向攻击出快如惊电的一招,同时他的身形迅速平滑出二丈开外!

惊魂甫定,却听得一声轻笑,一个声音道:“兄弟好快的剑法!”

竟是那少年!

范离憎心中“咯登”一下,愕然忖道:“他的轻身功夫并不如何高明,为何竟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到我身旁?而且还从容逼开我的剑招?”

转身一看,几乎哑然失笑!但见少年手持一根长木棒,棒子一端系着一条甲鱼,犹自挣扎不已,想必方才搭在范离憎身上的就是这只甲鱼!

范离憎暗自佩服少年的逃生本领,口中道:“多谢你方才挺身相助。”

少年轻笑一声,低声道:“错了,错了,应该是你救了我!若非你突然从河中出现,那么现在就不是我吃甲鱼,而是甲鱼吃我了!那老婆子好厉害的刀法,我是一招也接不了的,好在总算有些逃命的本事!”

顿了顿,又道:“幸亏你竟然有那么棒的剑法,否则定是要连累你了。”

未等范离憎开口,他忽然“嘘”地一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老婆子发现中计后,一定会折回的,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慰劳慰劳肚子!”

范离憎这才记起自己已一日未进膳食,腹中一阵乱响,但还是迟疑着道:“我……”

少年道:“若是怕我害你,我也不敢勉强兄弟你了。”

范离憎心道:“即使你想对我不利,只怕也难以得逞,何况我身上可没有刀诀剑诀之类的!”

当下点了点头。

一座土地庙隐于参天古木间,庙内仅有一盏油灯。

两少年席地而坐,身前铺着一块红绸,绸布上摆放着一些糕点水果。

范离憎道:“这糕点水果是敬神的供品……”

那少年不以为然地道:“神不分善恶,敬他何用?活该他们挨饿!”言罢抓起一只凤梨,大嚼几口,忽然“扑”地一声,将嚼过的残渣吐在山神爷的脸上!

范离憎大吃一惊,不知对方是生性顽劣,还是愤恨世俗!

少年愤然道:“我最恨的就是高高在上的狗屁神仙!大伙儿敬他畏他,只盼他能保佑好人,惩治恶人!却不知老天也是欺软怕硬之辈,与其靠诸般神灵保佑,倒不如靠自己的力量!只要你足够强大,就是神也要敬畏三分!”

范离憎见他年岁与自己相仿,却如此敢作敢为,倒有些佩服,便也拾起一只凤梨,若有所思地嚼着。

少年忽然道:“其实我已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此言一出,范离憎心中猛地一震,但他神色依旧平静,淡然道:“是么?”

那少年道:“此地离‘试剑林’不远,兄弟你的兵器是剑,而且剑法不凡,嘿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无指剑客幽求的弟子范离憎!”

范离憎目光倏然一跳,光芒一闪即逝。

他闪烁其辞道:“听说‘试剑林’外人根本无法进去,而林中人也极少现身,传言中的幽求弟子更是从未出现过,所以也不知关于‘试剑林’的说法是真是假。”

他的话已明显否认了对方的猜测。

少年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方道:“原来你并非范离憎。”顿了一顿,又道:“如果事实上你就是范离憎,那么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因为你的神情太过于镇定。”

范离憎淡淡一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少年抚掌道:“不错,范离憎若是能听到你这句话,定会视你为知己!”

“为什么?”范离憎甚为奇怪。

“因为在江湖人看来,范书之子必如其父,你却不作如此想法,其实,世事多变,人心更是难测,如此武断某人某物,真是可笑至极!说不定日后那范书之子成为大仁大侠者,而牧野静风之子却成了大奸大恶之人,也未必不可能。”

范离憎暗自好笑,心想他言语虽然偏激,性情却也直率。

范离憎忽然想起一事,道:“那位前辈提及什么刀诀,莫非……”

少年不等他说完,已点了点头,道:“不错,她身上的确有刀诀,你看她的刀法,是否高明得有些不可思议?”

范离憎沉吟道:“的确如此,以她的刀法,应早已名震江湖才是,但我却从未听说过武林中还有一位双目失明的绝世刀客!”

少年道:“她能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刀法,就与她的刀诀有关。”

范离憎斟酌着对方字眼道:“纵使刀诀再如何神奇不凡,外人亦不便强抢。”

少年诡秘一笑,道:“你是在指责我吗?”

“就事论事而已。”范离憎道。

少年道:“我自知斤两,以我的武功,又怎能从她手中夺得刀诀?实不相瞒,我这样做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救她性命!”

范离憎心中顿生不悦,暗道:“你是在消遣我吗?救人哪有这种救法的?”

当下再不多言。

那少年也不以为意,自顾大嚼食物,风卷残云,很快将糕点水果一扫而光。少年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站起身来,道:“这一带已是是非之地,呆在这儿凶多吉少,我劝你还是离得越远越好,我可不敢在此地多作逗留。”

言罢,径自向庙外走去,走至门边,忽又回头,道:“那老婆子舍你追我,你本已可安然走脱,却反而尾随于她身后,看来你心地颇为不错,我叫白辰,他日有缘,也许还会相见!”

范离憎微微点头,道:“其实我就是范离憎!”

白辰竟并无惊诧之色,他道:“你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其实我早就断定你是范离憎。‘范离憎’三字在江湖中名声鹊起,至少比我白辰响亮得多。江湖中有谁不知道‘试剑林’?知道‘试剑林’,自然就知道无指剑客幽求与连挫剑道高手的少年剑客范离憎。”

他老气横秋地拱了拱手,径自离去!

独留范离憎一人呆坐庙中,思绪纷乱如麻!

“这名叫‘白辰’的少年所说的一切是否都是真的?他的年岁与自己相若,对江湖中事却知之甚详,言谈间多有惊人之语,让人难辨正邪真假……”

心中转念无数,终于拿定主意,追踪白辰!此举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作为权宜之策,亦无不可。

追踪至一个小镇上,范离憎远远望见白辰悄然掠入一家客栈的院墙内!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时分,镇子中寂静得仿佛已不在人间,白辰潜入客栈,意欲何为?

“莫非他是一个小飞贼?”想到这一点,范离憎心中极不是滋味,隐隐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倏地人影一闪,一人飘然落于客栈外的巷子里——正是白辰。他的怀中抱着一团东西,一时间也无法看清究竟是何物。

范离憎心中倏紧,暗自忖道:“他果然品行不轨,竟做出这等下三滥的勾当!那老妇人大概也未冤枉他!”

但见白辰迅速环顾四周,随即将怀中所抱之物凑到嘴边,仰了仰脖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之放在一个角落里。

范离憎一时云里雾里。

白辰又在怀中掏了一阵子,掏出一物,便见他右手上下挥动,姿势甚为奇特,像是在涂抹什么。范离憎好奇心大起,待白辰离去后,他急忙上前,躬身一看,发现白辰丢弃的竟是一只半尺高的坛子,隐隐有酒香自坛中飘出!

范离憎一时哭笑不得,难道白辰如此年纪,就已嗜酒如命,以至于星夜盗酒?

或是其中另有蹊跷?

他一不做二不休,顺着白辰消失的方向继续追踪,但此刻他身处集镇之中,街巷交错,走出不远,就再也难以追寻白辰的下落!

心念一动,范离憎身形一晃,如夜鸟般飘然掠起,凌空斗折,轻盈飘落一间屋顶上,了无声息。

范离憎伏在瓦背上屏息凝气,悄悄地揭下一片瓦,再掰成两半,扣于手中,内力疾吐,两片碎瓦先后飞出,一前一后,但后者速度更快,飞出二十几丈外后,前后猛地一撞,“啪”地一声,立时撞得粉碎,碎瓦如骤雨急落,将屋顶撞得响成一片!在如此寂静的夜里,其声格外惊人!

很快,几间屋子先后亮起了灯光,又有犹带睡意的骂声传出。

范离憎仿佛已与屋子融为一体,一动也不动地伏在屋顶上,头微微抬起,警惕地留意着有无异常之处!

与范离憎相去十丈左右的一间屋顶上蓦然闪现出一个人影,如同幽灵乍现!

范离憎一眼就看出此人身材比白辰高大许多,身上有幽幽寒光闪动,显然携着兵器。

这一带果然已成是非之地!

那人多半是被范离憎有意弄出的声响所惊动,但见他卓立于月光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高手气息!

巡视片刻,那高大身影斜斜掠出,斗然折身,消失在一角屋檐下——他所站立的屋子亦亮着灯。

范离憎迅速转念,忖道:“白辰尚未离开镇子,他若是有异常之举,屋顶上的夜行人定能发现,但看情形此人并未发现异常情况,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白辰隐藏得极好;另一种可能就是此人与白辰本就是同道中人!”

范离憎借着树影墙角的掩护,悄悄向那间屋子靠近,因为知道左近暗隐高手,范离憎极其小心翼翼,好一阵子,他才挨近那间屋子。

这是一间民房,门窗皆闭,范离憎隐于暗处观察片刻,发现西侧的房内有人影晃动,当下他屏息凝气,悄然向西侧窗下摸去。

贴身墙根,范离憎仔细地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音。

倏地,屋内响起一个苍老而森然的声音:“白辰,老夫吩咐你办的事,你办到了吗?”

范离憎心中一动:“白辰果然在此!却不知喝问他的又是什么人?”

未听见白辰回复,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却又响起:“白老弟虽是嗜酒如命,但也不该在这种时候寻开心!”

范离憎更为惊愕,此人之所以这么说,定是察觉到了白辰身上的酒气!

但白辰盗酒之事,不过发生在片刻前,他怎么愚蠢到即将向他人复命之时,去大饮一通?那岂非主动授人把柄?

惟一可以解释的只有一种可能:白辰是有意让他人认为他是因酒误事!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与常理显然不符!

范离憎好奇心大起,他发现白辰的举止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范离憎冒险探出身子,从西窗的一个小洞中向里面窥视,好在他所站的地方堆放着一大堆竹竿,可以略作掩护。

只见屋内共有三人,其中一枯瘦苍老、面目阴沉的老者朝南而坐,此人神色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与肃杀气息,让人望而生畏。他显得极其的苍老,脸上皱纹纵横交错,但他的目光却是犀利如剑!

侧立于老者身旁的人身材高大伟岸,非常威武,他的背后有一截兵器高出双肩,非刀非剑,因为只有小半截露出,故无法看清究竟是什么兵器。

立于老者身前的少年浓眉大眼,颇有英武之气,正是巧遇范离憎的白辰。

但见他双颊微红,双目微微眯起,一副醉意朦胧的模样,他的衣衫一片湿漉,被体温一热,浑身兀自冒着热气,模样显得可憎可笑。

只听得白辰道:“那老婆子的刀法……果然厉害,若不是有寒老传的‘联扁步’保命,只怕我多半是回不来了。”

范离憎一呆,暗忖道:“‘联扁步’想必应是一种步法的名称,但以‘联扁’为名,未必太奇怪了。”

却听得那高大雄伟的人冷笑道:“白老弟,寒老的步法乃独步天下的‘联翩步法’,可不是什么‘联扁步’,寒老待你恩重如山,传你步法,也不是让你用来逃命的,而是用来克敌制胜的!”

范离憎心道:“‘联翩步’怎能称独步天下?难道比武帝祖诰的‘风云步’还高明吗?”

想到“风云步”,不由忆起当年武帝祖诰曾将“风云步”传给父亲范书,但父亲最终却不思报恩——一时间范离憎心中颇为复杂。

白辰低声道:“若是无法克敌制胜,用来逃命,亦无不可……”说话时,他的声音含糊不清,似乎嘴里含了颗石子般。

那高大伟岸之人勃然变色,低喝道:“你……”

阴鸷老者竟无怒意,相反,他的神色反而显得更为和缓,只见他缓声道:“你将事情经过与老夫细说一遍。”

白辰应了一声,道:“是。”就开始叙说,但他似乎醉意颇浓,说话语无伦次,头尾倒之,让人听得云里雾里,大觉吃力,那高大伟岸之人眉头越皱越紧,几乎要拧作一团了,一脸愤恨之色,让人怀疑他一个忍耐不住,就会拔刀扑向白辰!

范离憎惊讶地发现自始至终,白辰没有提到过他一次!

从白辰的叙说中,范离憎可知白辰是为了一本刀诀,乃是奉了被他称作“寒老”的老者之命前去老妇人家中,设法将老妇人引出,至于老妇人家在何处,白辰话意含糊,范离憎竟无从分辨。

白辰被老妇人一路追杀,皆仗着“联翩步法”才数次逃过厄运,不知为何,白辰逃走的线路出了差错,没能将老妇人引到这个镇子里来,却引到了一片荒野之中。荒野中“联翩步法”再难全力施展,白辰形势危急,幸好这时前面出现了一条河流,白辰便跳入河中,老妇人再难凭声辨别白辰的踪迹,竟被他借水流逃脱了!

范离憎听到这儿,心想白辰所讲多半是真的,只不过他隐瞒了与自己相见这一节未提而已。

阴鸷老者双眼倏然精光暴闪,冷声道:“你是何时喝的酒?”神色甚为严厉!

白辰“啊”地一声,随后低声道:“我本不该……可是……反正木已成舟,大错已成……”

老者寒声道:“你身上还有脂粉气,又做何解释?”

范离憎乍听此言,心中之惊愕难以言喻!

“脂粉气?这又从何说起?先前我怎么就没有闻到?”范离憎百思不得其解!

白辰脸上有了惶然之色,他支支吾吾地道:“我错了……我头脑一晕,就出现了一个女孩……不对,是出现了一个女孩,我头脑就一晕……”

“住口!”老者倏然拍案而起,脸色阴沉至极!他森然道:“你可知这刀诀是为谁来取的?”

白辰声音更低:“宫……宫主。”

“哼!宫主对刀诀甚为重视,你却饮酒误事,真是胆大包天!”

高大伟岸之人手捋颌下短须,脸显幸灾乐祸之色。

范离憎见老者似乎狂怒不已,心存杀机,心中顿时一紧,忖道:“他若是要杀白辰,我救是不救?白辰为了刀诀而连累失明的老妇人在荒山野岭中奔走,的确不该,但他毕竟有恩于我,父亲当年有恩不报,方为天下人所不齿,我怎可步他后尘……”

正自思忖间,却见老者竟又慢慢坐下,声音放轻了许多:“所幸老夫有先见之明,知道靠你办事,多半难以成功!所以在计划中就没有指望你把目标引到这儿来。她的刀法虽好,终不可能高明过我,我之所以没有直接上门去取刀诀,而用此计,不过是想知道刀诀是在她身上,还是隐藏于其它地方,现在看来,刀诀应该是在她的身上。只怕她不会想到,在她全力追杀你的时候,她的女儿已落在了我们手中!”

白辰大吃一惊,愕然望着阴鸷老者,很快醒过神来,恭维道:“寒老英明!我白辰虽然不济事,但跟着寒老,总是不会出太大的漏子!”

寒老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他的身子向后靠了靠,道:“有老妇人的宝贝女儿在手,就不怕她不交出刀诀来!娄射日,你去将她的女儿带过来!”

那高大伟岸之人见寒老不再问白辰的罪,心中颇为不服,却又不敢违逆寒老的意思,应了一声,便向门外走去。

范离憎见他将要走到门前,便准备退出。

就在这时,只听“砰”地一声,木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人影飞身而入!

娄射日大惊之下,立即做出反应,侧步斜滑之间,已迅速反手拔出兵器,一道光弧划空而出!

却倏然而止!

因为飞身而入的人竟已砰然落地!

此人赫然是负责看押那老妇女儿之人!只见他腰间血流如注,眼看是活不成了!

寒老蓦然起身,脸色铁青!娄射日手持兵器,一时不知所措。

白辰亦是目瞪口呆,一脸惊愕之色。

这时,范离憎终于看清了娄射日所持兵器的真面目,但见他的兵器狭长尖锐,分为三个平面,与“刺”有些相像,但分量却重得多,更大区别在于这件兵器三面有刃,可砍可削可刺,比“刺”更具杀伤力!范离憎虽不能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屋内三人的反应亦可猜出此事决不寻常!

娄射日将倒在血泊中人的上半身扶起,焦急地道:“是谁下的手?那丫头是否已经走脱?其他三人何在?”

那人脸如白纸,刚一张口,便已鲜血狂喷!

“寒老”自然是风宫四老之寒掠,他知道负责看守那女孩的四个人是由风宫死士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武功都足以跻身一等高手之列,而关押那女孩的屋子与此处相距不过数丈,是什么人能够在毫不惊动这边的情况下,连杀他的四名属下?

其他三人显然无生还之理,而眼前此人也是危在旦夕,那么救走小丫头的人为何不索性将此人也一并杀了?要杀一个伤得如此严重之人,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寒掠心中疑云重重。

他快步走向伤者,看样子像是要设法延长他的生命,以问出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

就在他刚要蹲下身之时,目光倏然一沉,冷笑一声,身形暴起!

其疾其快,难以言喻!

范离憎大惊之下,立即反身倒掠!掠出几丈之外,仍不敢驻足,双足在地上一点,便如夜鸟般飘然而起,射向几棵梨树之间!

身在空中,只听得“轰”地一声响——寒掠并不是攻向他这边,而是冲天而起,破出屋顶!

随即密如骤雨般的金铁交鸣之声倏然在那边屋顶上响起,范离憎远远望去,只见火星四溅,场面甚是壮观!

范离憎吃惊不小,这才明白寒掠所发现的并不是自己!

当他右脚在一截横枝上一钩,如同一只壁虎般紧紧倚附在一棵梨树上时,那边已有一个人影冲天而起,凌空倒翻,向远处飘射而去!

身法之优美洒脱,让人叹为观止!

正当范离憎看得心惊肉跳之时,倏觉有凌厉杀机汹涌而至!

冷眼一瞥,但见一道冷芒如长虹贯日般欺身而进!

范离憎无暇思索,以快不可言之速拔剑在手,一招“怒纵横”暴然迎出!

密如骤雨之金铁交鸣声响成一片,几棵梨树立时枝断叶飞,一片狼藉!

一声闷哼,攻袭范离憎的人力竭而落,范离憎终于辨出此人是娄射日!娄射日在范离憎反身掠出时发现了其行踪,他精通战术,立即迂回穿插至范离憎身后,欲出其不意,一击得手,不想范离憎的剑法之高明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没能得手!

这时,蓦闻白辰诸人方才所在的屋子传来一声惨叫!

娄射日本待再战,听得惨叫声,暗知不好,立即抽身而退,直奔那间屋子而去!

范离憎本就不愿陷入这件事当中,见娄射日退回,正中其下怀,当下立即悄然遁去!

果然不出娄射日所料,那名重伤者业已毙命!

他的眉心处一点殷红,创口为圆形,定是被暗器所杀!白辰则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不绝!

当娄射日赶回时,寒掠也正好返回,目睹此景,立时心中大怒!

他与娄射日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调虎离山之计!

寒掠上前将白辰的身子扳转、扶起,但见他的腹部赫然插着一把飞刀,飞刀已没至刀柄!

寒掠强捺怒火,道:“你可看清是什么人干的?”

白辰声音虚弱地道:“对方身法太……太快,人影一闪,这位兄弟就被……杀了,我心想这下可完了……不知不觉中竟迈出‘联翩步法’,无意中捡……捡了一条命……”

寒掠迅速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随即掏出二粒药丸,道:“你小子的命倒挺硬的,这药你服下吧。”

白辰感激地道:“多……多谢。”颤颤地接过药,全都倒入口中,然后慢慢地将身体移至墙边,靠墙而坐,双目微闭。

寒掠将尸体仔细察看一遍,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方缓缓起身,轻轻地道:“奇怪……奇怪……”

白辰的睫毛忽然轻轻一颤——只是谁也没有察觉。

娄射日静静地听着。

寒掠却语锋一转,道:“你我追击的两个人都能接近我们而不被我察觉,其修为必定不俗。奇怪的是与我力拼一招的人看样子极为年轻,也许仅在十五六岁之间,没想到江湖中还有武功如此高明的年轻人!”

娄射日“啊”了一声,失声道:“寒老,属下所追击的人,其年纪亦是十五六岁上下,老实说,他的修为绝不比属下低,方才属下接了他一招,若非抢了先机,只怕会挂彩了!”

寒掠一听,眉头顿时深锁!他来回踱了几步,喃喃自语般道:“怎会一夜之间冒出这么多少年高手,而且又恰巧为我寒掠碰上?”

思忖片刻,道:“看来此地不宜久留,以免节外生枝,我们速去察看那丫头被救走的现场,但愿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对于这一点,他并无多少信心,他相信对方必定是一个极为高明的人物,绝不会留下多少破绽给他!

果不出他所料,在禁押那女孩的另一间民房中,只有三具尸体,女孩已无影无踪,而三具尸体的致命伤口全不相同!

一个为刀伤,一个为剑伤,还有一人则被掌击毙!

为刀所杀的人,所用的兵器正是刀,而此时他的刀却深深地插入了他自己的躯体;他那使剑的同伴亦是如此!而为掌力格杀的风宫死士则是以掌法成名!

难道,对方是三个人?

这是娄射日的疑问!

待两人返回先前那间房后,他将这个疑问说了出来。

寒掠摇了摇头,道:“三具尸体全是倒向同一个方向,而且相距很近,这与被三个人同时进攻的情形绝不相符!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对方应该只有一个人。”

顿了一顿,又道:“一个武功高明得十分可怕的人,却不知那两个少年,与此人是否是同一条线上的人?”

“不……是。”说话的是萎顿于地上的白辰。

寒掠讶然道:“你如何知道?”

白辰道:“因为他们隐于暗处,很可能就是……就是要听一听那位重伤的大哥将说些什么——如果他们与救走女孩的人是同一路的,那他们又何必冒险?”

寒掠与娄射日相视一眼,随后道:“看来,你也并非永远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离寒掠此刻所在镇子相去七八里远的地方,有一处废弃的驿站。

驿站是因为官道改动,才被废弃的,数年后已是人迹罕至。

但今夜,这废弃的驿站四周却不时有人影闪动,偶尔还有幽光闪现!

此地显然已伏隐了不少高手!

驿站如今已只剩下残垣断壁。

此刻,在断壁之间,赫然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人身材高大伟岸,虽然是在黑夜中,犹可感受到他的不世气概!

站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身材矮小之人。

高大伟岸者忽然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

矮小之人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绝非出于侠义之心。”竟是年轻女子的声音,虽是说着生死攸关的事,其声仍是婉转如莺,动听至极。

那男人哈哈一笑,道:“你如何知道?”

“你杀人的动作太利落了!”

“你说的不错,我救你是有目的的。”

“你也想与他们一样,利用我引出我娘,再夺得刀诀?”

“如果只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吗?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母亲早已落入了我们的手中?”

一声轻笑:“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在如此情形下,仍能笑出声来,女孩一定很不简单!

那男子并不介意,他轻拍两下手掌,道:“我就让你们母女二人见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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