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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血厄之劫

思过寨正在遭受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血光之灾。

风宫的攻击,几乎是与暴风雨一起开始的,当阴云压寨之时,风宫白流近千人马便自各个方向汇集,并以惊人的速度,向思过寨推进!

风宫白流似乎已步入辉煌的巅峰,无论是与风宫玄流的争夺,还是与十大门派的决战,他们皆是无往不利,处处占尽上风。

大大小小的帮派望风披靡,争相归顺,十大门派元气大伤,一蹶难振;白、玄之争,玄流屡遭重挫,这使风宫白流的人再也不会怀疑,整个武林已在他们股掌之间。

风宫白流自忖在武林中应可以“一览众山小”,而思过寨却偏偏傲立于他们的视野中,使他们如梗在喉,不吐不快。今日,他们终于等到了他们自以为已成熟的时机,悍然攻袭思过寨!

思过寨本有弟子两千余人,近些年与风宫数番征战,折损不少人马,除去燕高照第四弟子池上楼率领前去嵩山的二百名弟子外,思过寨内尚有弟子千人左右,且有地势之利。

此刻思过寨亦有致命的缺陷:千余弟子竟群龙无首!

燕高照及其几名大弟子皆在剑簧阁,留在外头的只有燕南北、卓阳、郑火、弘月诸弟子中,燕南北虽然年岁略长,却是痴愚不堪,卓阳、郑火、弘月三人则过于年少,无论武功、威望、智谋皆无法担负指挥思过寨重任。

而思过寨因为寨主弟子众多,固一向是佚魄等人统领各路人马,未再另设统领,佚魄、文规、侠异等几大弟子未能率众杀敌,思过寨有如一盘散沙。

所幸思过寨自与风宫交战数次后,一向防务严密,在天师和尚携带佚魄诸人进入剑簧阁后,寨子各入口处更是严加防守,投入兵力都在平时两倍以上。

所以,风宫白流的攻击尽管突然且迅猛,但对早已严阵以待的思过寨而言,并不会措手不及,风宫白流属众甫一攻到思过寨寨门外,立即遭到顽强的抵抗。

号角声亦立即响彻整个思过寨,凄厉的号角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众人纷纷奔向自己驻守的位置。

乌云翻涌,虽是白昼,但思过寨内却一片昏暗。

思过寨前的断崖,以及沿着断崖凿就的石径,绝对是难以逾越的天险!

当风宫白流弟子蜂拥而至时,守在崖顶的近百名箭道好手万弦齐发,如飞蝗般的利矢立时将那条在岩石间蜿蜒而上的石径封死!

他们所占的皆是极为有利的位置,而且所在位置相互交错,相互弥补他人弓箭所不能及的死角,仿若是一道由乱箭组成的网,将风宫白流弟子死死压制,一时根本无法突破第一道防线。

风宫白流中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冲在最前面的二十余人皆手持盾牌,盾牌裹以厚厚的毛毡,二十余人组成的盾墙,使思过寨的利箭并不能给他们造成杀伤力!

众箭手见状,心生一计,所有的弓箭引而不发,从各个方向默默地瞄准石径的另一边。

风宫白流弟子迟疑了许久,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向崖顶推进。

众箭手以惊人的耐心等待着。

直到最前头的持盾者已登上了崖顶,利箭方如骤雨般倾洒而出。

箭雨所攻击的目标,皆是持盾者身后的人,他们要以这种方式将盾墙的防守力化解。

持盾者身后的人立即以手中的兵器挥挡不绝而至的快箭,这百余名箭手箭艺不凡,每一箭皆力大势沉,连珠而发,既准且狠,风宫白流弟子奋力封挡之下,虽无多少伤亡,却已难以前进,而这时二十余名持盾者已不顾一切地冲上了崖顶。

立即有三十多名思过寨好手闪身而出,向对方杀去!

一场惨烈的贴身肉搏立即在崖顶展开,思过寨既要为除去风宫的“盾墙”而将他们引上崖顶,又要防止他们借机在崖顶立足,可谓是冒着颇大的风险。

双方甫一接触,思过寨众箭手立即醒悟过来,自己已中了风宫的圈套!

因为先前众箭手看出这二十余人的武功身手并不十分高明,才敢放心引他们跃上崖顶,没想到此时贴身激战时,他们的武功远在思过寨众箭手估计之外,尽管围杀他们的有三十余人,却根本无法抵挡对方的锐利攻势!

无疑,先前他们是有意示弱,且早已料到思过寨有这番计谋,所以将计就计,一旦上了崖顶,顿时成了一把狠狠插入思过寨的尖刀,而且还试图不断地深入!二十余人以少敌多,反而尽占上风,节节推进!

众箭手见此情形,立即腾出人手援助,但对方着实悍勇,且武功比思过寨的人略胜一筹,思过寨合近五十人之力,尚堪堪与对方战个平手。

而箭阵一乱,风宫中人借机不顾一切地向崖顶推进,整个箭阵本是燕高照亲自布下的,各个方向互为犄角,互相弥补,极具威力,如今却有了破绽,威力顿减!风宫中人虽然有十数人亡于箭下,但他们已飞速逼近崖顶,一旦被他们成功登上崖顶,众箭手必将陷入与对手的近身血战中,这本非他们之长,如此一来,崖顶的沦陷,已成定局!

此天险一失,对思过寨而言,非比寻常。

正当此时,一个黑色的人影自乱斩坡方向疾掠而至,其速之快,堪比惊电,众人乍见此人影时,犹在数十丈开外,但瞬息间已近在咫尺,众人一惊之时,一根长鞭已划空而出,如毒蛇般卷向一名风宫弟子!

此人身法、身手皆快得不可思议,那名风宫属众猝不及防之下,被一卷而中,对方长鞭一抖,立时将他远远抛出!

此处本在高崖之上,前临绝崖,一旦被抛下绝崖,惟有一死!那名风宫属众惊骇之下,竟欲凌空侧身倒旋,不料真力甫一提起,立觉胸前“商曲”穴一麻,全身动弹不得,他不由心胆俱裂,惊叫一声,身躯如陨石般向绝崖坠落。

原来那根长鞭在卷住他身躯的同时,鞭梢已准确地封住了他的“商曲”穴。

长鞭神出鬼没,又有一人忽觉脚下一紧,身子突然被扯得腾空而起,失去借力点的身躯被一股大力猛扯,亦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这名风宫弟子亦步入同伴后尘,直坠绝崖。

众人这才看清来者,但见此人年约七旬,形容枯瘦,赫然是护寨三尊中的羊劫!羊劫的身手之快,让众人叹为观止,间不容发之间,他已将对方两人卷下绝崖。

寨中弟子虽未见过护寨三尊者的真正面目,但亦能猜得八九不离十,眼见来者举手投足间,就卷飞对方两人,立时精神大振,退势倏止!

羊劫的长鞭疾卷,有如鬼魅过空,不可捉摸,鞭击长空的脆响声中,梢尾已挺直如枪杆,向一名使枪的风宫属众眉心疾刺。

虽只是一柄软鞭,对手却感觉到如同怒枪扑面而至般的凌厉杀机!他的眉心一阵发紧,仿佛已感受到了长鞭贯入头颅时的胀胀痛感。

惊骇之下,他立时曲身倒翻,同时长枪疾抡,幻作万道枪影,将自己的身躯守护严实。

倏地腕上一痛,羊劫的长鞭已突然变向,鞭梢直插对方虎口。

一声痛呼,长枪脱手!

长鞭卷着长枪迅速后扯,长枪立时以惊人之速向他身后之人的前胸暴扎过去。

那人立即沉刀下斩!

但刀却斩空。

那人一愣之下,倏觉胸口一痛,猛然低头,赫然发现那杆长枪早已透体而过,鲜血先是由伤口渗出,浸湿了衣衫,很快如泉奔涌。

刻骨铭心的痛感这时才席卷了那人的身躯与灵魂,所有的力道在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羊劫连杀对方数人,思过寨弟子顿时士气如虹,人人奋勇争先,眼见踏足于绝崖顶上的风宫弟子又被渐渐逼回!

一声长啸倏然响彻云霄,声音高亢至极!

思过寨弟子为之一震,而风宫弟子闻声则齐声欢呼。

一个青色人影自半崖处的一块岩石后掠空而起,身如冲天之鹰,向崖顶遥遥扑来,如此陡峭的绝崖,若不是通过惟一一条石径绝难抵达崖顶,但此人在如刀削般的绝壁上竟如履平地,纵跃如飞,刹那间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近崖顶!

思过寨与风宫白流交战多次,对风宫的一些规矩已有所知,风宫白流的弟子,皆身着白色衣衫,腰间系有玄色带子,惟有其宫主牧野静风与风宫四老服饰可以随意。今日的牧野静风在武林中已是权倾天下,以他现在的身分与地位,已极少在江湖中露面,所以此人应不会是牧野静风,而他却有如此功力,应是风宫四老中的一人!

崖顶众箭手心知一旦让风宫四老这种级别的人物顺利踏足崖顶,必会带来可怕的后果,当下立即有数十支箭齐齐对准遥遥向崖顶扑来的青色人影射去,众人皆知面对如此高手,成功的机会是一闪即逝,所以射出的每一支箭无不是又快又准又刁!

箭矢自不同的方向射出,所攻击的目标却完全一致!

众箭手只盼在对方尚未立足之时,给他以致命一击。

一道白色丝练突然由青衣人袖中标射而出,全无分量的丝练在浩然内力驱动下,竟有尖锐的破空之声,青衣人振腕之间,丝练前端突然如怒蛟般翻腾蜿蜒,吞吐之间,以已惊人的手法,将数十支利箭悉数卷裹其中!

众箭手心中震骇,却未气馁,立即以惊人的速度取箭、搭箭,动作娴熟至极。

但青衣人出手更快!

暴然振腕,一股强大内力由丝练疾贯而出!

丝练前端突然碎成无数碎片,而被卷裹其中的箭矢则由各个方向暴射开来,其速之快,无与伦比。

惨叫声不绝于耳,竟有二十多名箭手无法避开倒射而回的箭矢,其余的人虽然侥幸未死,但为了闪避,已无法对青衣人形成有效的狙击。

在离崖顶尚有一丈之距时,青衣人去势终尽,开始不可避免地下落。

但连思过寨的人也不敢相信像风宫四老这种级别的高手,能这么轻易被阻下!

果不其然,那白色的丝练如同有了灵性,向崖顶的一名思过寨弟子疾卷过去。

那人反应极为快捷,立即明白青衣人的用意是要以自己为借力点,当下他根本没有做任何闪避,而是将手中的刀倏然下插,刀刃向外,贴于腰侧。

如此一来,一旦他的身躯被丝练缠个正着,他的刀便可以在第一时间切断丝练——如此应变,不可谓不聪明理智!

但青衣人接下来的举措出乎任何人意料:无论是风宫属众,还是思过寨弟子!

但见丝练在即将卷中目标的那一瞬间,突然挺直,倏而反弹,向与那名思过寨弟子相去不过三尺远的一名风宫属众卷去!

如此突变,令人防不胜防!

那名风宫属众尚未反应过来,突觉腰间一紧,已被丝练缠个正着,随即丝练一缩,他的身躯便不由自主地向崖外飞跌出去。

青衣人借一拉之力,身形再次陡然拔高。

谁也没有想到为了达到目的,青衣人竟会不顾惜自己属下的性命,一时间众人皆是一呆。

青衣人急速拔升,而那名风宫属众则跌向了崖外,两人身形凌空交错,青衣人足尖在那人身上一点,借力再起,悍然扑向崖边!

他甫一接近崖边,右掌立即在崖边一压,人已侧身旋起,向旁侧滑出,十几支箭几乎不分先后地射在了他按掌之处,山岩被射得火星四溅。

青衣人单掌拍飞一杆长枪,人已安然落于崖顶,紧接着左手一带,本已飞速下坠的那名风宫弟子复被一股强大的牵拉之力带得飞起,随后他只觉缠于腰间的丝练仿若成了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托”至崖顶!

直到真切地踏足崖顶,那名风宫属众仍是恍恍惚惚,如置身梦中,因为堪堪从鬼门关中转了一圈,他的脸色已苍白至极。

青衣人所显露的卓绝武功,连思过寨的人也不由暗赞一声。

但见此人已甚为苍老,目光阴鸷至极,所及之处,人人皆心泛寒意,他的双眉竟荡然无存!

此人正是风宫四老中武功最高的禹诗!

纵是风宫中人,也已有数十年未见禹诗出手了!人人皆知他的武功是风宫四老中最高的,但谁也不知他的武功究竟高至何种境界。

禹诗的孤冷阴鸷让场中每一个人心生寒意,双方人马不期然地以禹诗为中界,分为泾渭分明的对立面。

此时此刻,风宫弟子仍是全力向崖顶冲击,各个方位的箭手虽然已折损了一部分,却仍是全力封杀!

风宫已在石径上留下了数十具尸体,但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退却的迹象。

倏地,箭矢突然变得稀疏了许多。

有人大声呼叫:“拿箭来!”

又有几个人同时高呼。

片刻后,竟然再无一支箭向崖间的石径射去!

有一名思过寨汉子嘶声吼道:“妈的,为何……”下边的话突然打住了。

原来,他们的箭矢在绵绵不绝的发射后,已完全用尽,按理后方专门负责为他们提供箭矢的人应当要及时补充箭矢,但他们却久候而不至,此人刚要破口大骂,忽然想起一旦骂出,就会被对方窥破虚实,所以立即又住了口。

虽然不知上面发生了怎样的情况,但石径上的风宫弟子却趁此机会,已全力逼上!

第一道防线上的思过寨众弟子意识到后方也许有所变故,否则送箭的人绝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误事!情况紧急,他们立即吹响了号角,一则向他人传警,同时向第二道防线的人求援!

号角声中,数十名箭手主动放弃自己所占据的位置,向石径通向崖顶的入口处掩杀过去!

但风宫属众又有三十余人借此机会跃上崖顶——换而言之,以第一道防线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再将风宫中人驱出崖顶平台,他们所能做的,惟有在此与对方殊死奋战!

双方人马,迅速绞杀成一团,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杀声震天,血腥之气亦随之弥漫于空中,本就沉闷的空气更显得窒闷。

惊雷蓦然炸响,狂风倏然由绝崖下升起,并迅速向崖顶席卷过来。

瞬息时,整个天地更显黑暗,随即骤雨以惊人之速向思过寨移来,不过片刻,思过寨已被笼罩于雨幕之中。

地上的鲜血被暴雨一冲涮,立即变淡了,但很快又有更多的鲜血溅落水中!

羊劫与禹诗相对而立!

他们虽是静静对立,但自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与杀机,却足以让他人不由自主地远远离开他们!

仿佛他们的身躯都已不再是血肉之躯,所以狂风骤雨一次次地悍然袭向他们时,竟不能对他们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甚至,他们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是那么的沉稳!仿若浓密雨幕对他们而言,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他们的目光可以毫不费力地穿透一切,投射在对手身上。

“没想到,五十多年后的今天,你还活着。”说话的人是羊劫。

“我也没想到五十多年过去了,你还能认出我!”禹诗道。

难道,在五十多年前,他们就已相识?

那时,他们是敌?是友?

“那一次我被你拦截,今天又是如此!那时你的武功在我之下,今天我同样要胜你,而且会让你输得更惨!”

羊劫枯瘦的脸上表情淡然:“今次一战,你取胜的机会的确更大,但你莫忘了,当年你虽然胜了我,但却因为那一战而没有救出你想要救的人,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败的应该是你。今天,这一幕又将重演!”

禹诗眼中精光暴闪,无限杀机汹涌而出!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天却因为羊劫的一句话,而如此愤怒,是否因为当年与羊劫的一战,让他心存极大的遗憾?

四周杀声惨厉无比,风雨狂虐声充斥了每一寸空间,整个世界似乎都已陷于一片疯狂之中。

在这片疯狂中的羊劫、禹诗却如怒涛骇浪下的磐石,寂然无声。

他们的身心已完全沉浸于即将来临的生死一战中,五十多年前积下的怨仇,使这一战必然是不死不休!

燕高照第十一弟子卓阳乍闻号角声,立即取剑冲出自己的“金阳楼”。

冲出“金阳楼”之后,他才想到自己一时根本无法确定去向,若是平时,他自是毫不犹豫地直奔思空苑,静候师父燕高照指令,但如今师父及几位大师兄、师姐皆在剑簧阁,这让卓阳顿时有了茫然失措之感。

很快他意识到留在寨子里的弟子中,除了燕南北之外,竟以自己的年岁最长,而燕南北形同废人,在如此危急的关头,根本不能起任何作用。想到这儿,卓阳心中油然升起一种神圣肃穆感,他在心中对自己道:“我卓阳今天要证明我也如诸位师兄一样,能为思过寨排忧解难!”

若在平时,寨内事务根本无需年仅十三的卓阳插手。

卓阳自觉重任在肩,心中豪情顿生,他当机立断,决定与自己的两位师弟郑火、弘月会齐——如今,寨内代表燕高照师门力量的惟剩他们三人了。

刚出“金阳楼”,便见郑火、弘月向“金阳楼”方向匆匆赶来,一见卓阳,郑火便道:“师兄,师父、大师兄他们不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卓阳顿觉热血沸腾,恍惚间滋生出一种“扶大厦之将倾”的悲壮豪迈之情,他将略显瘦弱的身躯挺直了些,沉声道:“无论来犯之敌是谁,我们都誓必与思过寨共存亡!”

郑火和弘月齐齐郑重点头。

卓阳似乎胸有成竹地道:“厮杀声是从山下传来的,但来犯之敌不可能不知道思过寨正面防守固若金汤,所以他们此举的目的,定是要施以声东击西之计,我们无须前去山下救援,而应赶赴山顶!”

其实卓阳并不能料定对手使的是声东击西之计,但若是能“识破”对方的计谋,自能显示自己“计高一筹”,如此一来,便更能在郑火、弘月面前树立师兄威信。

郑火、弘月眼中果然露出钦佩的神色。

此刻已是乌云密布,天地间阴沉无比,仿若有一场可怕的灾难正在酝酿,三人虽然年少,但却胆识不凡,并无惧色。

三人议定后,立即向山顶思空苑方向而去,行不多远,忽听得前面有争执之声,卓阳心中颇为不满,忖道:“大敌当前,竟有人在这紧要关头争执不休,若是师父在此,定对他们严惩不贷!”

正思忖间,只听得一个声音道:“放开我,我要见我爹!”

是燕南北的声音!

此时天地间一片昏暗,燕南北的声音与卓阳三人相去不过十丈,但双方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身形,卓阳心知定是燕南北想入剑簧阁,被他人拦截了,正争执不下。

卓阳心道:“燕师兄性情不可以常理论之,让他留在寨内,反而会成为累赘,倒不如顺了他的意,让他进入剑簧阁,既然大师兄、二师兄他们已入剑簧阁,燕师兄步他们之后,并无大碍,何况燕师兄在剑簧阁中,就有大师兄他们约束着,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他终是年少,虽能想到这一层,却没有思及寨中危难之际,佚魄、文规诸人却始终没有出现,这说明他们一行人在剑簧阁必遭凶险,燕南北若入剑簧阁,亦会没有危险?

卓阳赶至燕南北那边,只见十几名思过寨弟子正奋力拦阻燕南北,燕南北力大无穷,不时有人被他推翻倒地,山谷入口处一片混乱。

卓阳急忙向众人施了一礼,道:“诸位大哥,我师兄既然急于见到寨主,就由他去吧。”

卓阳虽然年仅十三,但他毕竟是燕高照的弟子,何况众人对燕南北何去何从并不甚在意,将他拦截于此,只是为尽职而已,此时有卓阳发话,他们乐得顺水推舟,放开了燕南北。

燕南北向卓阳大声道:“师弟,你也去吧?”

卓阳摇了摇头,道:“师兄进入剑簧阁后,要多加小心。”

燕南北应了一声,穿过护守的铁栅栏,身影很快没于林木丛中。

一虬须汉子向卓阳道:“十一公子不会也让我们兄弟为难吧?”

卓阳道:“晚辈并无进剑簧阁之心,凌叔,你可知驻守山顶‘翻云门’的是谁?”在燕高照十三弟子中,以卓阳、文规二人最为谦逊有礼,所以文规对卓阳这个小师弟最为偏爱。只是卓阳却不知与自己关系最为密切的三师兄此时已遇难!

那姓凌的汉子道:“大概是贺杀他们吧。”

卓阳心中有些不安,贺杀的武功颇高,因为战功显赫,燕高照曾亲手指点过他的武功,也可算是燕高照的半个弟子。只是此人性情粗暴,自恃功高,颇为独断专行,思过寨中敢与十三弟子正面抵触的惟有二人,一个是燕高照身边的麻叔,另一人就是贺杀。

只不过麻叔勤勉慈和,虽是地位特殊,却从不倚老卖老,更不会与十三弟子发生冲突。

卓阳不无担忧地忖道:“守在顶峰‘翻云门’的人是贺杀,我年少言轻,而他对我们师兄弟似乎一向颇有微辞,只怕我们三人去了‘翻云门’,非但不能助他一臂之力,反倒让他误以为我是信不过他……”

正自踌躇间,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总算找到你们了。”

卓阳猛一抬头,原来是麻叔——当然,他的真正身分是莫半邪!

莫半邪快步赶至,担忧地道:“强敌攻袭,三位公子可莫乱走,以免出了什么意外。快随麻叔去思空苑,那儿守护严密,应不会出事。”

卓阳道:“麻叔,大敌当前,我们怎可袖手旁观?”

莫半邪不以为然地道:“你大师兄他们已进了剑簧阁,不消多时,便可与寨主一道出谷,那时,什么样的强敌不能击退?况且护寨三尊者亦已离开暗心堂,此刻正在映池楼,他们的武功修为,纵是与寨主相比,也相去无几,对思过寨的安危,又岂能袖手旁观?纵然三位公子有心要为思过寨出力,也应当与护寨三尊者商议才是。”

卓阳心中“啊”地一声,忖道:“我竟将三尊老给忘了。”羊劫、巫马非难等三尊者虽久居思过寨,但他们极少走出暗心堂,所以思过寨弟子总忽视了他们的存在。

卓阳心知护寨三尊的辈分与师父相若,假如自己擅作主张,无疑是对前辈的不敬。

莫半邪观言察色,猜知卓阳已为自己说动,当下便道:“不若我与你们一道去见三尊老吧。”

卓阳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当下三人随着莫半邪径直前往池上楼的映池楼,行至半途,霹雳声倏然炸响,暴雨急袭而来。

走在最后面的弘月忽然惊叫一声,道:“麻叔,师兄,这雨……竟是温热的!”

郑火性情直率,不加思索地道:“胡说,雨怎么……啊,雨真的有些温热!”

莫半邪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心头暗惊,不由加快了脚步。思过寨构建多年,水沟暗渠自成系统,纵是雨若倾盆,寨内亦无多少积水。一切都昏暗不清,四人的衣衫早已湿透,但山下激烈的金铁交鸣声与风雨声相间,更为惊心动魄,而不时与四人擦肩而过的思过寨弟子个个神色匆匆,皆是全身早已配备停当,箭在弦,刀离鞘,寨内更是处处有人影闪动。

映池楼的正门敞开着,四人步入院中,只见映池楼西侧的一间屋子门窗紧闭,有昏黄的灯火透出。

卓阳心中暗自奇怪,忖道:“今日风雨大作,天色虽然昏暗,但寨中除了瞭望塔外,几乎没有灯光,为何映池楼却偏偏要冒着大风点灯?按理三尊老终年生活于暗心堂,应该早已习惯了黑暗的生活才是!”

正思忖间,映池楼东侧的一间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卓阳隐约看见推门而出的是一个女子,当下振声道:“是小竹姐姐吗?我是卓阳。”

小竹?那不是戈无害身边的丫环吗?此刻怎会在“映池楼”出现?也许是因为戈无害并不在“金戈楼”中,她闲着无事,而恰巧“映池楼”中的小紫又突然病倒,便主动来到“映池楼”照顾三尊者的起食饮居吧。不过很明显,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那女子闻言略显惊讶地道:“是婢子小竹,卓公子,与你同来的可是麻叔与郑公子、弘公子?这么大的雨,快快进屋吧。”

四人踏足前廊,才知在前廊内一样会遭受风雨侵袭之苦,所以小竹披了雨衣。

莫半邪道:“三尊老可在?”

“三尊老中有一人已前往山下。”小竹道。

莫半邪“哦”了一声,显得迟疑不定。

小竹道:“麻叔有什么事,与两位尊老商议,也无不妥。”

莫半邪当即道:“不错,相烦小竹姑娘代为通报一声。”

小竹道:“非常之时,不必拘泥太多,小婢斗胆代二尊老应允了。”说到这儿,她言语更显温柔:“大风大雨可莫淋坏了三位小公子的身体。”

说完引着四人走至北方屋门前,轻轻叩门,道:“二位尊老,寨主的三位高足与麻叔有事要与尊老商议。”

“快快有请。”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话虽如此说,语速却甚为缓慢,是否因为二尊老久历江湖风浪,对强敌压境之局面,并不感到惊慌失措?

房门刚自里面打开,一阵疾风穿门而入,屋内的烛火立时灭了。

开门的人是巫马非难,他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便侧身将五人引入屋内,走在最后的小竹将门掩上,拴好。

屋外狂风怒号,在山寨中穿行,发出诡异的尖啸声,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拍打着“映池楼”的门窗,窗棂皆微微轻颤。

卓阳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屋内北侧有一人端坐于一张长几前,长几上放着一只木匣子,正是藏有“血厄”秘密的秘匣。

莫半邪向二尊者恭然施礼后,方道:“二尊老,如今思过寨已是强敌压境,寨主与佚公子他们皆在剑簧阁,寨中大局,还有待尊老主持。”

昏暗中,巫马非难道:“我们三人久居暗心堂,对寨内事务并不知晓,怎能主持大局?据我所知,佚魄等人内室皆是出身武林,且修为不弱,尤其以曾子之妻最有谋略,寨中大事,由她们决议,似乎更为妥当!”

莫半邪不无担忧地道:“女流之辈,恐难服众!”

巫马非难沉吟未语。

这时,小竹对莫半邪道:“麻叔,你身上可带了火折子?”

莫半邪掏出火折子及火绒递与她,小竹接过,走至长几前,敲打了几下,闪出几点火星,却无法将火绒引着,小竹焦虑地道:“双手都沾了雨水……”

端坐长几前的正是“燕、鱼、羊、巫马”四仆中的鱼慈,鱼慈一向性情慈和淳厚,当下道:“不如由老夫代劳吧。”

小竹略略犹豫了一下,将火折、火绒放置长几上。

鱼慈拾起火折子,对着火绒用力叩击。

“咔嚓咔嚓……”敲击声在屋内回荡开来,一下又一下,但却始终只见几点火星,而无法引燃火绒。

忽听得小竹低声道:“九下了。”

鱼慈一怔,正要开口,忽听得“铮”地一声机括轻响声,他的右手突然奇痛无比,火折子倏然爆碎,数十枚极为细小的钢针弹射而出,全部扎入鱼慈的右手中。

小竹本是立于鱼慈的正面,火折爆开时,她的身形已以快不可言之速,突然闪至鱼慈的身后!

巫马非难在电闪石火间,已有所反应,一抹寒光自他腰间如电击出,直取小竹!

“尊老何必做无谓反抗?”小竹的声音十分平缓,绝无咄咄逼人之势,但其中所隐含的自信,却足以让人心神为之一震。

那抹径取小竹的寒光凝空顿形,倏然收回,已隐没于巫马非难的腰间!

因为,巫马非难赫然发现小竹的的纤纤玉指已抵于鱼慈脑后命门要穴,纵使他出手再快上一倍,也无法挽救鱼慈性命。

与此同时,巫马非难发现卓阳、郑火、弘月三人亦已呆立当场,因为他们于瞬息间,被莫半邪悉数制住。

莫半邪不但身怀武功,而且他的武功已足以跻身绝顶高手之列,卓阳、郑火、弘月三人虽然资质颇佳,但终是太过年少,猝不及防之下,如何能躲过莫半邪的蓄势一击?

小竹对眼前的局面显然很满意,她缓声道:“其实本姑娘原不想在此时对二位尊老出手,因为血厄剑尚未出世,无奈风宫突然发动攻势,我想以思过寨内外交困的局面,只怕难以抵挡风宫的攻势,所以我只好抢在风宫前动手,这只密匣,我先收下了。至于血厄剑,最终也必然会落入我们的手中,不过,这需要二位尊老助我一臂之力。”

巫马非难沉声道:“你们既然不是风宫中人,又是什么来头?”

小竹轻轻一笑,道:“这并非巫马尊老应该关心的事,因为现在你的一切行动,皆需听令于我,除非你能置他们四人的生死于不顾!”

这时,鱼慈长叹一声,道:“这位姑娘能想到在火折子中设下机括,老夫栽得心服口服,不知姑娘在钢针中淬了什么奇毒,竟可使老夫于瞬息间功力无法提聚!按理,世间绝无任何毒物可以让老夫在中毒后,竟再不能挥击一招!”

小竹道:“告诉你真相也无防,你可听说过武林中最毒的毒药是什么?”

鱼慈失声道:“难道钢针上的毒是‘求死谷’中的至毒‘断阴阳’?”他的声音略显轻颤,因为他知道‘求死谷’中的‘断阴阳’乃天下最霸道的奇毒,一旦入体,便如恶鬼附体,中此毒者必会受尽万般折磨,生不如死。

小竹道:“断阴阳固然霸道,但毒性再高,终有限度,只要中毒的人功力足够高强,总存在着以内力逼出此毒的可能,而我所用的毒,任凭他人有如神功力,也无法化去!”

弘月年仅九岁,穴道被制,曾有些心惊,此时却已浑然忘了自己处境危险,道:“胡吹大气!”

小竹并不生气,道:“此毒名为‘萧墙劫’!”

众人虽未开口,但每个人都暗忖道:“好古怪的名字!”

小竹接着道:“所谓‘萧墙’,就是祸起萧墙的萧墙,此毒若是进入身无功力的人体内,对他毫无影响,若是进入武林人物体内,一旦他有意发动功力,经‘萧墙劫’之作用,此人体内的功力立即分为两股,催运之下,两相抵触,无论此人的武功多么高深,这来自他本人身上的两股功力永远旗鼓相当,相拼之下,他再无余力对付外人,如同不谙武学之人!”

鱼慈叹了一口气,道:“如此奇毒以‘萧墙劫’称之,实在是贴切不过了!”

小竹道:“所以你根本不可能有反抗的机会,再也没有比‘祸起萧墙’更令人防不胜防的事了。”

巫马非难沉声道:“此毒可有解药?”

小竹道:“当然有,但要得到解药,就需要为我杀一个人!”

卓阳心中一惊,巫马非难缓声道:“如果老夫没有看走眼的话,你的武功只怕还在老夫之上,若连你也杀不了的人,老夫亦无法办到。”

小竹一字一字地道:“你无需考虑这一点,而且你也别无选择!”

巫马非难沉默了良久,终于长吁一口气,道:“你要杀的人是谁?”

“曾子之妻区阳菁,你只要能杀了她,我就会放过他们四人。”

“我不明白小竹妹子为何一心要致我于死地。”门外忽然有清丽的女子声音响起,随即“咔嚓”一声,门栓断开,一阵疾风挟着雨水扑入屋内。

众人目光齐齐向门外射去,赫然发现门外人影幢幢,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区阳菁。

区阳菁的神色平静得让人吃惊,似乎她早已料到屋内会是这样一番情景,她穿门而入,站在屋子中央,轻叹一声,道:“小竹,没想到大敌当前,你却心生叛逆,更没有想到你本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难怪这些日子,能在寨中搅起那么多的风风雨雨,让思过寨纷乱不息。其实若是你我之间有什么仇恨,自可直接针对我而来,又何必引来外贼,挑起内乱?”

小竹冷冷一笑,道:“区阳菁,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没想到你的感觉竟也如此灵敏。你我之间,其实又有什么仇恨?只是各为其主罢了,你们风宫攻陷思过寨已是不争的事实,我若是不用点心机,岂不最终会落得一无所获?”

区阳菁很吃惊地道:“你说我是风宫中人?那岂非等于说我们雪城与风宫暗中有瓜葛?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世人谁不知北疆雪城虽非武林十大名门之一,但却与风宫有着不共戴天的怨仇,四年前风宫试图在北疆建立第六行宫,只因雪城挺身而出,联合北疆三宗六门,方挫败风宫的计划,先师白老城主亦在那一场拼杀中阵亡——我又怎会是风宫中人?”

“映池楼”外人影闪动,有数十人已将“映池楼”重重包围。

小竹平静地道:“偷梁换柱的伎俩,瞒得了他人,又岂能逃过我的眼睛?”

区阳菁身后有人喝斥道:“你冒犯尊老,图谋杀害区夫人,挟制三位公子,大家有目共睹!思过寨待你与麻大川不薄,没想到你们竟然早已包藏祸心,如今行迹败露,还要反诬他人,虽然师父他老人家不在,但思过寨也不能容忍你们如此猖獗!”

说话者是一名中年女子,颇有英武之气,正是佚魄之妻元揽秋,元揽秋性情刚毅如男子,寨中上下对她颇为敬重。

莫半邪哈哈一笑,道:“休说有四条人命在我们手中,就是没有,以你们的修为,我们也是要去便去,要留就留!”

却听得鱼慈缓声道:“老夫身为护寨尊者,今日非但没有尽到护寨本职,反而成了思过寨的累赘,实是惭愧。诸位有何举措,切勿挂念老夫生死安危,只要能擒下他们,老夫死而无憾!”

卓阳听得热血沸腾,昏暗光线里虽难以视物,他却感到整个思过寨属众的目光都集中于他身上,当下慨然道:“鱼尊老所言极是,我卓阳要死便死,只要莫让这一对吃里扒外的贼人走脱了就行!师弟们,你们觉得如何?”

郑火大声道:“师兄不怕死,难道我就怕了吗?”

弘月道:“我们三人一同死了,也就不会被阴间的小鬼欺负了。”言语虽是稚嫩,却让闻者心起肃然之心。

元揽秋只觉眼眶一热,一向刚毅如男子的她竟有眼泪夺眶而出,她声音有些嘶哑地道:“三位小弟果然不失思过寨本色,你们放心,只要他们敢动你们一根指头,寨中弟兄就要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转而对小竹道:“你们的目的是为了得到密匣与血厄剑,血厄剑尚未问世,你们将密匣取去便是。若是不肯就此善罢甘休,那思过寨上上下下只好奉陪到底。”

小竹咯咯一笑,道:“我却不相信世间真有不怕死的人,你们又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四人断送性命?”

区阳菁道:“什么样的条件可以放过他们四人?”

小竹冷笑道:“只怕你做不到。”

“我愿一试。”区阳菁道。

“好,我要以你的性命换取他们四人的性命,如何?”小竹道。

区阳菁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是一心欲除我而后快了!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无法信任你。”

小竹的右手始终抵于鱼慈的脑后,只要一有异常,她必能在第一时间对鱼慈施以杀着,莫半邪也是立于卓阳等人身后,随时准备出手,眼前局势对思过寨极为不利。

小竹悠然道:“思过寨大敌当前,你们本已难以抵挡,如今却又要分心来对付我,思过寨的覆亡,只怕是势所难免了。”

鱼慈忽然道:“非难,护寨之责,你与羊劫多担当些吧。”他语意突兀,巫马非难心知不好,未及开口,已见鱼慈突然奋起,飞身扑向莫半邪!

他的武功虽然卓绝不凡,但此刻因为受“萧墙劫”的制约,自身功力根本无法提运,所以他飞身扑出的速度并不快,与常人全力一扑并无两样。

小竹的神情言语虽然一直从容不迫,其实心里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出手!

所以鱼慈突然全力扑出时,小竹根本未及思索,就做出了反应,右手骈指疾戳鱼慈脑后穴位。

她的出手极快、极准,几乎是鱼慈甫一动,她已得手!

但鱼慈身躯凌空,受她一戳之后,身形并不会因此而停下来,而是由于惯力,继续向前扑出——也许,此时应该说是跌出才更为准确。

莫半邪与巫马非难同时出手!

巫马非难所攻击的目标是小竹,他见小竹向鱼慈施以毒手时,立即在第一时间掠身而出,一道寒芒自他腰间电闪而出,挟凌厉破空之声,直取小竹。

而莫半邪右掌如刀,径直剖向鱼慈的胸膛——他万万没有想到鱼慈受制于小竹后,会突然发难,大惊之下,立即以攻为守,待他明白这是鱼慈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换得极为珍贵的时间时,区阳菁已如一抹淡烟般欺身闪进,身在空中,已反手抽出一柄短剑,以穿石破日之速,攻向他的身后!

“噗”地一声,是血肉之躯被破体而入的声音,莫半邪的右掌如刀,深深插入了鱼慈的前胸,鲜血喷射。

鱼慈以自己的性命,拖延了小竹、莫半邪两个人的时间,莫半邪一击而中后,心中不喜反惊,因为他突然明白了鱼慈的用意,立即抽掌拧身,要重新挟制卓阳、郑火、弘月三人时,区阳菁的剑已如风而至,莫半邪未曾回头,便感觉到来自身后的凌厉杀机,如此情形,他已别无选择,只有放弃卓阳、郑火、弘月,脚下一错,斜斜滑出数尺开外。

外面响起一片抽拔兵器的“锵锵”声,屋内的突变立时让围守外面的人刀剑出鞘!

与此同时,巫马非难的兵器已攻到小竹的面前,一线寒芒倏然爆开,化作满天星雨,以灭天绝地之势倾洒而出,一招之下,已将小竹的身形完全淹没。

巫马非难心知鱼慈必难幸免,故对小竹仇恨至极,一出手便是必杀之招,气势惊人!

小竹低哼一声,身形倏闪,有如幽灵,巫马非难的兵器纵横交错成风雨不透的光网,此刻却被小竹从容闪过,其身法之诡异玄奥,让巫马非难暗自一凛,继而招式倏变,大开大阖,浑猛无匹,兵刃过处,破空之声如裂帛,让人闻之惊心动魄,纵是兵不加身,兵刃所搅起的气劲也足以割肉舔血!

小竹的身躯如一片毫无分量的轻羽般平平飘掠,在巫马非难浑厚无匹的气劲绞杀下,非但毫发无伤,身形反而如鸟翔鱼落般飘然斜出,仿佛她的身躯是被劲气所牵引的一只纸鸢!

脚下毫无借力之处,小竹凌空斗折,右腿横扫,正好扫中那张长几,只听得她道:“接了密匣,我们走!”

借这一扫之力,她的身形再度蹿出,纤纤玉掌如风中之柳,在极短的一瞬间,向正欲与巫马非难围攻自己的元揽秋疾攻十三掌,她的掌势极为奇特,手掌犹如无骨,飘逸灵动至极,元揽秋之父乃华山弟子,她剑法得父点拨,颇为不弱,但在小竹的绵绵掌势之下,她的剑法竟进不能攻,退不能守,骇然之余,只觉手头一紧,手中之剑已脱手飞出。

“当”地一声,飞出的剑正好与巫马非难的兵器相撞,火星迸射,小竹借剑一撞,所取力道、角度拿捏得极为巧妙,竟将巫马非难的悍然攻势生生瓦解。

与此同时,长几被小竹踢得平滑而出,正好迎向莫半邪,莫半邪伸手一抄,密匣已在手,长几却依旧滑出,撞向区阳菁,区阳菁避让之时,莫半邪双足一点,人已冲天而起,破瓦而出!

双脚堪堪落定,六七个人影便已从几个方向同时掠空而起,向屋顶疾扑而来,莫半邪强拧身躯,双脚贴着瓦面如风疾扫,屋顶的瓦片立时被扫得四处疾射,声势惊人。

他这一手极为有效,飞散的瓦片立即成了对付他们的第一轮封锁,众人身形凌空,全无借力之处,身躯刚刚与屋顶平起立遭突如其来的攻击,显然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威胁,猝不及防之下,已有三人被击伤,仰身跌落。

莫半邪未做丝毫停留,将自己的功力提至极限,在雨幕中如一支巨鸟般向思过寨顶方向疾射而去。

他之所以选择这个方向,是因为他知道此刻山下正处于浴血奋战之时,风宫与思过寨的人马汇聚一起,自己根本无法由那儿脱身。

至于小竹,他对她的武功太了解了,他绝对相信小竹能突出重围。

因为,小竹就是“水姑娘”,也许“水姑娘”的功力未至绝世高手之境,但她的身法轻功却足以跻身绝世高手之列。

果不出他所料,身在空中,莫半邪已瞥见一个轻盈飘逸的身影从“映池楼”的一个窗口穿掠而出,身法犹如行云流水,美不胜收!

即使武林中有人的轻功速度可与“水姑娘”相提并论,但绝少有人具备与她相媲美的身姿。

十几名思过寨弟子如潮水般卷向“水姑娘”,但见她身形倏忽闪动,竟已从容穿过十几件兵器组成的封锁线,并向莫半邪这边疾掠而来。她的衣袂迎风飞舞,有如御风而行,优美绝伦,连思过寨弟子也不由暗自叹服。

起落之间,她已渐渐赶上莫半邪,在他们的身后,凄厉的号角声响起,远处的一座瞭望塔上也亮起两盏颜色不同的灯笼开始向寨内传递警讯,指挥众弟子围截莫半邪、“小竹”二人。瞭望塔上的灯笼是特制而成的,不畏风雨。

顷刻间,“小竹”又赶上一段距离,与莫半邪相去不过数尺。就在这时,莫半邪的身子突然一晃,随后一个踉跄,突然向一侧跌滚出去,重重摔在石阶上。

“小竹”大惊,纵身而前,急切地道:“莫半邪,你怎么了?”

莫半邪的身子蜷曲如烤熟的虾,他的脸部对着石阶,已被撞得血肉模糊,只听得他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密匣……有……毒……”

身子一阵抽搐,已气绝身亡!

人影闪动。

这么一耽搁,思过寨弟子已从几个方向包抄过来,将“小竹”重重围住。

雨点小了,却更为密集。

山下的厮杀声远远传来。

这儿却出现了暂时的静默!

剑簧阁内。

四周爆裂响起之时,天师和尚的神色变了。

他知道碎裂的正是六柄佛门彗剑!

没想到血厄竟凶戾至此,凭其横霸无匹的气势,竟可以于无形中对六柄佛门彗剑施以压力,使六柄佛门彗剑剑魄被击溃,剑体亦随之而碎!

燕高照的右臂血肉模糊,衣袖尽碎,他双眼尽赤,眼中显露疯狂之色,右臂钻心剧痛使他的面目扭曲,显得甚是狰狞可怖。

他手中的血厄剑发出如鬼哭神号般的震鸣声,仿若魔鬼的咒念,咒念着苍生,咒念着武林!

天师和尚目光一沉,道:“必须速速夺下血厄剑,否则血厄邪性再强,持剑人为剑邪所制,后果堪忧!”

说完,范离憎与天师和尚一齐向燕高照围杀而上,两人手中皆无兵器,而燕高照手中所持却是旷世邪兵,相形之下,颇为不利,两人不谋而合,同时攻袭燕高照的下盘,以避其邪兵锋芒。

佚魄不忍对授业恩师出手,只能在一旁大声呼道:“师父,血厄乃不祥之物,快快抛弃血厄!”

“抛弃血厄?哈哈哈……我抛弃了寨主之位,抛弃了大侠之名,抛弃了师徒之情,为的就是要得到血厄剑!如今又怎会再抛弃它?我为血厄付出了数十年光阴,它也该为我所拥有了!你们皆非思过寨的人,更无权问津血厄剑!”

燕高照一面应对,一面左封右挡,天师和尚与范离憎甫一接近血厄剑,立觉一股让人心生窒息感的压迫力,几番强攻,竟都是无功而退。

其实燕高照也绝不好受,挥剑退敌时,他隐隐感到血厄剑似乎有一邪恶的生命,在悄然复苏,他甚至感觉到此时是剑控制了他,而不是他控制着剑!

正因为如此,佚魄、穆小青、杜绣然三人心中便有了异样的感觉,在他们看来,燕高照所用的剑法虽然仍是“燕门快剑”,但此时的“燕门快剑”虽仍是快捷逾电,却是快而不明,其剑意与剑式截然不同。

同时,他们自然也看到戈无害所用的剑法根本不是“燕门快剑”,这也证实了他的确不是真正的戈无害!

范离憎久攻不下,心中战意被激起,长啸一声:“让我再试试!”

右手骈指如剑,在腰间一划,剑鞘已然在手,剑鞘尖端以极小的轻颤划出一道道弧线,脚下似乎并未如何动作,身形却已以惊人之速迫近燕高照,刹那之间,已是近在咫尺!

振腕之间,剑鞘纵横交错,快疾绝伦,纵如电,横如雷,瞬息间已在燕高照周遭布下了一道劲网,身形过处,隐隐有风雷之声,正是“破傲剑法”中的第二式:纵横怒!

燕高照自恃血厄剑在手,不闪不避,血厄剑径直向剑网最密集之处长驱而入。

“嚓”地一声,剑鞘立时被削去一截,所幸剑鞘不似剑身那般易碎,故牧野静风手中尚有半截!

剑鞘被削,范离憎心中一沉,知晓不能与对方的剑硬拼,眼见血厄剑倒旋之间,自下而上划向自己所剩之剑鞘,角度甚为刁钻,危急之下,心念一闪,剑鞘不退反进,同时身形倏然飘起,凌空暴旋,剑鞘随身而走,没有丝毫滞缓顿挫,招式已极为自然地转化,剑鞘斜斜下压,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取燕高照前胸,招式看似缓慢,却让人心生无瑕可击之感,仿若那一道弧线,已并非是由人的视觉造成的,而是真真切切地存在于虚空中。

这本是“破傲四式”中最为玄奥的一式:傲沧桑!而范离憎却凭借对剑道的惊人悟性,将青城剑派的“旋字剑诀”与“破傲剑法”相融,将“纵横怒”与“傲沧桑”融为一体,如行云流水般施展出来,两招招意迥然不同的剑式此时竟以一种极为独特的方式融为一体,平添无数杀机。

范离憎剑式一出,心中大有淋漓酣畅之感,他心念闪动间,已将这一剑式命名为“纵横傲沧桑”!

在燕高照的感觉中,如同有两名剑道高手同时向他攻出极具威力的一式,而且“他们”相互间配合得极为密切,第二名剑手是在第一人的攻击堪堪结束的那一瞬间出手,而这时恰好是他为应付第一人,力气消退,一时未能再续的一刹间!

武功越高,两招之间转换所间隔的时间就越短,对手可趁之机就越小。

范离憎以“旋字剑诀”将二招相融,前后两招间的间隙几近于无,如此一来,燕高照的“燕门快剑”纵然再快,亦会出现短暂的新力不续之迹象。

如同两片方石之间,纵然吻合得极为严密,即使极薄的刀片也无法插入,但水滴却依旧可以渗入。

而范离憎却以“旋字剑诀”将“方石”之间的空隙填充了,连水滴也难以渗入。

惊愕之下,燕高照不由自主地退出了两步!

虽只退了两步,却让范离憎信心大增。

身形未落地,剑招将近未尽之时,范离憎如法炮制,将“傲沧桑”与“无情冷”以“旋字剑诀”共融,形成了世所罕见的一招!

世间极少出现具有如此长久的击攻力的招式!

范离憎的剑法赫然同时融合了“纵横怒”、“傲沧桑”、“无情冷”三式,由“纵横傲沧桑”过渡至“沧桑无情冷”,有如水到渠成,没有丝毫斧凿之感。

“哧”地一声,燕高照的右臂上赫然添了一道伤口,鲜血迅速溢出,沿着手臂淌下!

范离憎意欲再施展出“破苍穹”,忽觉胸口一阵闷痛,竟是真力不续!他在顷刻间攻出“破傲剑法”中的三式,中途没有任何停滞回缓的余地,真力损耗之巨,可想而知。

范离憎身形甫落,只觉内息有些紊乱,一时间竟无法出招,若是此时燕高照立即反扑,他必定性命堪忧,然而燕高照乍遇对手如此诡异玄奇的剑式,又被其所伤,惊愕之下,竟没有立即反攻。

天师和尚武功修为甚高,他已看出范离憎虽然攻击得手,但如此打法,必定真力不继,当下立即长驱而进,挡在范离憎身前,掌势疾出,劲风如刀,席卷燕高照。

燕高照蓦然发出一声低哑如兽的吼声,他右臂上的鲜血流至剑身,剑身突然迸射出血红色的妖异豪光,让人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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