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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正邪之争

容樱静坐于无间殿中,身边的人已让她悉数喝退。她的心绪极不平静,接踵而至的变故使她第一次感觉到穷于应付。

她隐隐觉得有危险向玄流逼近,但一时间却无法看出危险究竟是由何而来。

枯智背叛,战魔甲失踪,幽求与幽蚀双双落在孤绝无相手中……这一切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使一向冷静的容樱亦心绪大乱。

由两侧的窗户可以望见天符楼,如今的天符楼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容樱已下令全力修复。

此刻嘈杂的敲打声、撞击声不时由天符楼方向传来,清晰地传入容樱的耳中,使她更为烦躁不安。

她索性站起身来,在空荡荡的大殿上来回踱步。

偌大的大殿中只有她一人,只有一个神情阴晴不定的她。

忽然间,一种异样的感应侵入了她的心中,当她明白那是孤独的心情时,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但那种心情的的确确是孤独。

往事一幕幕闪过她的心头:

——幽无尊端着酒杯的手因为她容樱的出现而凝于空中,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而年仅十三岁的她则向万众敬畏的宫主涩然一笑,那是幽无尊第一次见到她。

——与她父亲有宿怨的风宫一名小统领在临死前,以绝望、仇恨以及惧怕交织而成的眼神望着她。他的双眼瞪得极大,而她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红晕。在血腥与死亡面前,她更为美艳。

——幽求一剑削断她的发髻,她的满头秀发飘散开来,而她则向幽求娇媚一笑。

——简陋的酒铺中,夜色深沉,灶炉里的火仍在噼啪作响,她与幽求以没有任何间隙的方式紧紧相拥,爱的浪漫一次一次地席卷着她的身体,席卷了她的灵魂。

——幽无尊以极为丑陋的姿势,倒在了她的化身那曼妙动人的赤裸裸的胴体上,他已心碎而亡……

——她跨出了最后一步,然后在风宫宫主的位置上缓缓入座,战风台前,数以千计的风宫弟子跪伏于地。那一刻,她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昔日一幕幕的辉煌反而使容樱更深切地感到孤独,她忽然发现自己拥有的其实很少很少,最终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无须回头,容樱亦知来人必是鲜于皆安。

果然,鲜于皆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宫主,战魔甲已有下落!”

容樱一震,霍然转身,沉声道:“战魔甲何在?”此时,她的落寞神情已一扫而光,眼神犀利而冷酷。

鲜于皆安道:“战魔甲落在了新近才在江湖中崛起的派帮“丐帮”帮主手中。”

“丐帮?”容樱皱眉道:“好古怪的名字。”

鲜于皆安道:“丐帮弟子皆为叫化子,故以丐帮为名。”

容樱沉声道:“几个臭叫化有什么本事?他们怎能得到战魔甲?你的消息是否可靠?”

“那些叫化子的确身手平平,甚至有不少丐帮弟子根本不谙武功,但丐帮帮主的武功却足以跻身绝世高手之列!”鲜于皆安解释道。

容樱目光一跳,沉吟道:“本宫从未听说过有丐帮这一帮派,可他们的帮主竟有绝世武功——此事倒有些蹊跷!”

“此人名为白辰,据说曾是白流中人,后被牧野静风废了武功,却不知为何,如今他的武功不但已然恢复,而且突飞猛进,功力倍增。丐帮与当地官府一向不合,针锋相对,在丐帮弟子四十多人被擒时,白辰在逾千兵卒中从容进退,割下兵卒右耳数以百计,皆放入一个布袋中,一时间信州大震,人人皆言丐帮与官府作对!此事甚至惊动了朝廷,连所谓的‘皇侠’亦前赴信州,欲助官府压制丐帮。”

容樱冷哼一声,道:“所谓的‘皇侠’,不过只是皇帝的一条狗而已,又有何用?”

说完沉吟片刻,接着道:“战魔甲乃战神遗物,风宫前任宫主在战族血盟中成为战族战皇,故战魔甲由风宫看护,若是在战族血盟重开之日,风宫无法交出战魔甲,只怕不能向整个战族交代,而且对角逐战族之皇亦极为不利!”她看了鲜于皆安一眼,又道:“你伤势未愈,此事便由‘吉祥营’去办吧。”

“是。”

鲜于皆安应了一声,却并未退下,神情似乎犹豫不决。

容樱道:“何事吞吞吐吐?”

如今枯智已死,风宫玄流可倚重的人更少,故容樱对鲜于皆安的态度较往日已有所改变。

鲜于皆安道:“属下的人探知素女门门主前往江南清风楼,此事也许……恐怕不简单!”

容樱面如凝霜。

她寒声道:“清风楼的庞纪已是正盟的盟主,秦月夜那贱人前去清风楼,就等于与正盟接触……”

“会不会是……是秦月夜欲与正盟结盟?”鲜于皆安有些不安地道。

“我儿曾欲借幽求之力削弱素女门的力量,然后一举铲灭素女门,此计本无不妥,床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素女门是与我玄流相距最近的帮派,却一直不肯归顺风宫,早晚必须除去。只可惜上次未能成功,大概秦月夜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欲与正盟结盟,因为她知自以她们的力量,根本无法与我风宫相抗衡!”

“宫主之言,甚为入理,想必素女门定是有如此打算,素女门虽然不足为患,但若是与正盟结合,却必使风宫如鲠在喉!”

容樱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沉声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下手为强,趁秦月夜离开素女门之机,将素女门连根拔起!”

她心中道:“玄流屡屡受挫,众人意志已有些消沉,攻袭美女如云的素女门,对他们来说,必可使之大大振奋!素女门一灭,既可消除玄流隐患,又可恢复众人无往不利的信心!”

果然不出她所料,听容樱决意攻袭素女门,连鲜于皆安的脸上都有了兴奋之色。

素女门所在的岛屿比断归岛略大一些,地势却极为平缓。

此岛原来人迹罕至,自然亦无名,素女门立派于此岛后,因门下弟子皆为女子,爱美之心与寻常人并无二致,岛上与世隔绝,众素女门弟子难免百般无聊,便在岛上栽上四季花木,尤以桃花最多,于是便将此岛称作桃花岛。

桃花岛东岸为一片沙滩,沙质细软,沙色金黄,而岛中林木翠郁,山丘起伏平缓,景色怡人。

夕阳西斜,海面上金光涌动,连沙滩上的沙石也被映照得泛起金色的光芒。

几名年轻的素女门弟子在沙滩上嬉戏打闹,如银铃般的笑声在海风中传出很远,如美丽的贝壳般撒遍整个海滩。

远处的海面忽然出现了三艘巨船,正借着涨潮时的潮力,扬帆顺风驶向桃花岛,其速甚快。

海滩上的素女门弟子并未在意,依旧在追逐打闹。

三艘巨船破浪而至,很快已在半里之内,三艘船上各有五六十人,皆着一袭黑色劲装,正是风宫玄流属众。

中间那艘巨船上立着一身形高大如山之人,陷目隆鼻,与中原人的容貌迥异,正是风宫玄流君火宗宗主鲜于皆安,他的“火冷刀”在夕阳的照耀下,泛着更为邪异可怖的红色光芒。

在围杀枯智一役中,鲜于皆安除最初被断一臂外,后来身上复又再添数处伤口,对于枯智的惊世身手,即使以悍勇著称的鲜于皆安也不由心萌寒意,最终仍需容樱亲自出手。

鲜于皆安虽然伤势未愈,但素女门终非大帮派,何况秦月夜已离开了桃花岛,前去清风楼,故鲜于皆安向容樱请战,容樱亦应允了。

望着海滩上几名嬉闹的素女门弟子,鲜于皆安眼中的邪异光芒更加炽烈,海风将那几名素女门弟子的衣衫吹得紧贴于玲珑凸凹的娇躯上,显出惊心动魄的美好线条。

鲜于皆安哈哈笑道:“据说素女门的女人皆貌如天仙,而且武功源自《素女心经》,讲求有欲无情,定是风骚入骨,床上功夫了得,我等攻下素女门后,便可好好享受一番了!”

一时怪笑阵阵,淫邪之语不堪入耳。

在海滩上嬉戏的几名素女门弟子终被怪笑声所惊动,她们先是疑惑地向三艘巨船张望片刻,倏然惊叫一声,飞奔离去。

鲜于皆安大笑道:“今日就杀个痛快,玩个痛快!”

未等船只停稳,一百多名风宫玄流弟子已迫不急待地跃身下船,犹如一团可怕的乌云,向几名素女门弟子逃离的方向疾卷而去。

鲜于皆安的脸上浮现出残忍而疯狂的笑意,他觉得无论以什么方式对待娇美的女人,都是一件刺激而痛快的事,即使是杀人,杀美丽的女人也有一种异常的快感。当他的刀划开如凝脂般的肌肤,深深进入对方的躯体时,他能由刀身的轻颤与温热感受到那美丽动人的娇躯的变化。

鲜于皆安以极为流畅的动作拔刀在手,“火冷刀”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光弧。

纵是伤势未愈,他也不愿错过杀女人的机会。

就在他拔出“火冷刀”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倏然凝固,那邪恶的笑容凝固于他的脸上,显得极为诡异。

他听到一种异乎寻常的声音。

那是兵器与沙土磨擦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随即,便见无数的白色光芒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倏然闪现,仿若是阳光突然穿透了层层乌云。

惊人的光芒来自于他们的脚下。

他们脚下那片海滩之中!

细沙被一道道如刺眼的阳光般的光芒挟裹而起,在空中显示出千奇百怪的形状,而道道白光则以快不可言的速度向风宫玄流弟子的双脚卷去。

本就因海水而咸腥的空气此时更是咸腥得化不开,一道道血光标射而出,与细沙混作一处,然后抛落地上。

惊绝人寰的惨叫声立时将方才充满****的怪叫声完全淹没,有数十名风宫玄流弟子的身躯突然矮了半截,随即如被伐倒的朽木般重重栽倒。

栽倒之后,他们的双脚却依旧立在沙滩上,形成了一幅极为诡异可怖的画面。

一道隐于细沙中的寒光向鲜于皆安下盘席卷而至。

鲜于皆安虽被眼前这一幕所深深震撼,但他的反应仍是绝对迅速。

“火冷刀”自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斜封出,刀光掠过,飞扬在空中的细沙被凌厉刀风生生冲击得向两侧射出。

“当”地一声暴响,“火冷刀”及时封住了那抹寒光。

与此同时,鲜于皆安的脚下、身躯、手臂乃至五指,皆有了一连串极为快捷的变化。

这一连串的动作最终组成了一招。

一招极为可怕的刀法!

一声痛呼,一只手臂已连同一把弯如新月的刀一起飞出。

鲜于皆安的脚下不可思议地平滑半尺,仿若他脚下所踏的不是松软的海滩,而是光滑的坚冰。

他的刀亦随着他身形的移动而斜斜向下疾划而出。

一种只有在生命消亡时方会产生的颤栗由他的刀上传来,对于这种感觉,鲜于皆安太熟悉了,他知道自己的刀又夺走了一个亡魂。

但他的心却如坠冰窖。

此时,已有数十个身披黄色斗篷者从沙滩下如幽灵般穿出,与风宫玄流弟子混战一处。

显然,这是一个早有预谋的伏击。

换而言之,鲜于皆安的这次偷袭,其实早已在对方的预料之中,更让鲜于皆安不安的是他已看出这些身披黄色斗篷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女人!在从无男人的素女门中出手的却是男人。

鲜于皆安心中顿时掠过不祥之感。

风宫玄流属众以骁勇凶悍著称,但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袭击,仍是让他们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再加上又有数十人被斩伤下肢,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但由于风宫玄流的人数占有优势,且悍勇擅战,因此在最初的混乱之后,很快稳住了阵脚,并开始大肆反扑。他们终是人数占了优势,且极擅搏杀,身披黄色斗篷的人渐渐难以抵挡,开始向岛中央地带撤退。

风宫玄流属众如何肯就此罢休?立即全力追杀,身披黄色斗篷者且战且退,双方不断有人倒下。很快,风宫玄流属众已向桃花岛核心深入了近半里。

鲜于皆安脸上却并没有丝毫欣喜之情,他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心神不定间,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神色一变,蓦然转身。

仅是转身一望,鲜于皆安已心头大震。

他赫然发现他们所乘的三艘巨船此刻离岸已有近一里之遥,并且巨船与桃花岛之间的距离仍在不断地拉大。

鲜于皆安立知不妙,立时嘶声喝道:“不可再进!”

话音未落,一声尖锐的警笛声倏然穿入每个人的耳膜,让人心神不由为之一震,但见远处丛林中人影闪动,向这边疾掠而来。当来人离风宫玄流属众尚有二十丈时,迅速呈扇形散开,对他们形成了合围之势。

但见这些人共分三路人马,一部分是方才退却的身披黄色斗篷之人;一部分是全身黑色劲装,腰间系有白色绸带的人。

剩下的,就是数十名美艳动人的女子,显然是素女门弟子。

三路人马共有二百余人,已在风宫玄流属众之上。

奇怪的是那些身着黑衣、腰系白色绸带的人竟一无例外地脸蒙黑巾。

鲜于皆安心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他们是黑白苑的人!”

黑白苑在数月前攻袭风宫彭城行宫一役后,从此就成为世所瞩目之焦点,江湖中人对黑白苑独特的衣饰自然已有所知,故鲜于皆安能识出他们是黑白苑的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三路人马中人数最多的黑衣人正是黑白苑黑道的人。那居中而立者有着一双阴寒深邃的眼睛,此时虽是黄昏,但与他的目光相触,却让人顿如置身茫茫的寒夜之中。

此人正是黑白苑黑道总领敖中正!

他的身上隐隐透着一股诡异阴森的气息,让人不由想到了血腥与死亡。

与敖中正并排而立的是一美艳少妇,身着红衣,身材美妙,柳腰纤细,一双美眸有着让人心动的慵闲风情,她赫然是素女门掌门人秦月夜!

鲜于皆安身后有一人惊呼道:“她……她怎么在此?”说话者目瞪口呆地望着秦月夜,此人正是向鲜于皆安禀报秦月夜已前往清风楼的人。正盟与风宫对敌多年,相互监视,相互盯梢,自是不足为奇。

鲜于皆安反手一掌。

“啪”!

说话者已被重掴了一个巴掌,立时吐出两颗门牙,却不敢多说一个字。鲜于皆安乃风宫三大宗主中最为残暴者,如今在他狂怒之时,又有谁会自讨苦吃?他人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此时,鲜于皆安当然知道自己已进入对方所设的圈套中。

伏击、诈败、盗船、反包围——一切都布署得严密细致,天衣无缝,鲜于皆安心知这必定是黑白苑中人做的布署,而非相对势力薄弱的素女门所能做到的。黑白苑的配合协战能力与风宫已不相上下。

秦月夜望着鲜于皆安道:“想必阁下就是鲜于皆安了,今日你已无法活着离开桃花岛,如果不出意外,此刻断归岛也应在十大名门的重重包围之下!”

鲜于皆安神色微变。

因为“吉祥营”的一部分人马为夺取战魔甲,已前往越州,加上他又率领了一百多人袭击桃花岛,此刻断归岛上的力量已大大削弱,若是十大名门趁机进攻,的确有较大的胜算。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他知道在这种局面下,属下的战意极为重要,不可使他们的信心被对方的言语所动摇,当下他大笑道:“痴愚老和尚等人全是贪生怕死、瞻前顾后之辈,他们绝不敢真的全力以赴,因为他们担心白流的人会借机端了他们的老巢!若是他们想在兼顾白流的同时,与我玄流相战,无疑是痴心妄想,最终不免葬身东海!”

说到这儿,他目光一沉,狞笑道:“今日老子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战族的无匹战力!”

“力”字甫出,“火冷刀”一压倏扬,顿时搅起漫天黄沙,而他的身形已借机疾掠而出,犹如鬼魅过空。“火冷刀”在漫天黄沙中以不可捉摸的轨道划过,当刀光闪现时,冷冷的刀气已闪电般迫近一名素女门女弟子,直取她秀挺的娇胸,招式十分歹毒。

风宫玄流弟子高声怪叫,兴奋莫名。

这正是鲜于皆安要达到的目的。

“嘶”地一声,鲜于皆安刃锋一偏,刀势几乎是贴着那年轻女子的身子平平滑过,她的胸前长襟立时被刀气划开,洁白而挺拔的大半个乳房顿时裂衣而出。

那一抹白光与少女的惊叫声将风宫玄流属众的血一下子点燃了。

素女门弟子的武学源自《素女心经》,《素女心经》乃世传房中术、欢喜道,囊括男女合欢之精绝微妙,所以由此衍化出来的“素女大法”讲求灵欲由心。一旦“素女大法”达到最高境界,足以颠倒众生,让男人悉数拜伏于其石榴裙下,任她宰割奴役,因此《素女心经》是一种阴柔至极的武功。

这位素女门年轻弟子的修为自然并不太高,但因习练“素女大法”的缘故,任何一名素女门弟子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间,无不暗蕴风情万种,纵然只是一声惊呼,亦充满香艳刺激的感觉。

当然,她是无意而为之。对素女门弟子而言,展现女性的风情已成了她们生命的一部分,犹如一个人的正常呼吸般自然而不经意。

未等鲜于皆安对那名素女门弟子有更多凌辱之举,冷叱声中,秦月夜已飘然而至,一团凄迷的剑光在离鲜于皆安数尺远的地方迅速弥漫开来,犹如无孔不入的水银般自各个角度向他侵袭而至。

鲜于皆安的“火冷刀”顺势而扫,在那光洁如玉的****上划开一道惊人的伤口后,已极为准确地封住了秦月夜的攻击。

但秦月夜的剑法融入“素女大法”中的精髓,极具缠绵阴柔,与对方的兵器甫一接实,立即如附体之蛆般难以摆脱,刀与剑在极小的范围与角度内完成了快不可言的变化,其变化之微妙,皆仅在电光石火间发生,常人根本无法分辨,只觉一团银芒与道道血红色的光弧纠缠不息,场面惊人而诡异。

那名素女门弟子被同门救下了。

鲜于皆安的刀法以狂霸见长,对于如此微妙的较量并非他所长,当下一阵暴吼,以内家真力生生震开秦月夜的剑,迅即倒滑出半步,借扭身之力,“火冷刀”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刀锋与空气剧烈磨擦,发出可怕的“噼啪”声,一刀之下,已有劈岳断海之势。

这才是鲜于皆安真正的刀法!

秦月夜突然如风如雾般飘然而起,仿若她的身躯太过轻盈,以至于经不住鲜于皆安刀风的卷裹,随着刀势的凌厉气劲而飘飞。

这是绝对不同于其它任何轻身功夫的身法,其姿势之优美,难以言喻,让人一见之下,顿时忘了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搏杀。

纵是与她交手的鲜于皆安,亦不由心摇神荡。

而她的剑却是“他人皆醉我独醒”,其凌厉杀机隐于阴柔、轻曼的身法中,更为诡异而不可捉摸。

素女门偏据东海,与中原武林几乎隔绝,故素女门的武学与中原武学相通之处甚少,因此素女门在中原江湖人眼中显得诡异神秘,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鲜于皆安的刀法源自域外,与中土刀法亦是大相径庭。他与秦月夜交战的情景,与众人平常所见,实是大有不同。

十数招过后,鲜于皆安渐渐有些焦躁,他身为风宫玄流三大宗主之一,为风宫玄流征战无数,罕逢对手,今日却连一介女流之辈也久战不下,自是又惊又怒。

其实秦月夜的武功本就甚高,加上鲜于皆安身上伤势未愈,尤其是被枯智一掌震得骨骼尽碎的左臂更成了他极大的累赘。如此一来,双方势均力敌也在情理之中。

这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敖中正担心一旦夜幕降临,也许在混战中,对方会借夜色逃遁,纵是不能逃离桃花岛,亦颇为棘手,当下他决定即刻对已身陷包围中的风宫玄流弟子发起攻击。

敖中正右手在腰间一带,“锵”地一声,一柄宽而阔的刀已赫然在手。

他的刀比寻常之刀厚了一倍,刀的前端却是方方正正,根本没有月尖。

黑白苑的人亦是训练有素,其配合之默契与风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敖中正拔刀在手的同时,一片兵刃出鞘的声音随之响起。

在残阳的映照下,他们的兵器映射出森然的光芒,天地间似乎一下子寒冷了不少。

敖中正缓缓吐出一个充肃杀之气的字:“杀!”声音低哑阴沉。

仅闻其声,就足以让人心泛寒意。

丑时末。

断归岛西北岛岸有一段向岛中央凹陷的地段,而且岸边水位较深,并无礁石,玄流将这一段岛岸略加改造修建,就成了一处船坞。船坞旁搭建了一间两层木楼,结构简单却颇为扎实,是供在船坞值守之人歇息的。登上屋顶,就可眺望远方以观察海上的动静,因为海岛风大,故木楼的第二层留了好几扇不关闭的窗口,这样就可以减小海风的冲击力。

此刻,木楼屋顶上挂着的那只淡黄色的灯笼虽然被绳子系住,却仍在风中轻颤不已。

因为鲜于皆安已率一百多人奔袭桃花岛素女门,故今夜守在船坞处的三个人不厌其烦地爬上二楼眺望远方,一则因为玄流已迫切需要一场胜利,同时攻袭素女门对他们而言,无疑是颇具诱惑力的。

这时,木屋里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岳山,该你去看一看了。”

被称作岳山的人道:“依我看,鲜于宗主进袭桃花岛,岂有轻易撤出的道理?可惜我岳山不是君火宗的人,否则非去桃花岛痛痛快快玩上几个娇娘们不可!”

一阵怪笑后,一个沙哑的声音接道:“素女门的女人也绝不简单,门中有不少人功夫颇为了得!”

岳山道:“是床上功夫还是什么功夫?若是床上功夫,老子倒能与她们大战数百回合。”

那尖细的声音道:“据说素女门中人个个貌美,且风骚入骨,依我刘锈之见,宫主早该将素女门攻下了,让那么多美女闲着无人伺候,未免暴殄天物。”

也许是因为刘锈提及了宫主容樱,一时间他的两位同伴都未接话。

过了片刻,刘锈又道:“左眼跳,美人到,老子左眼一直跳,多半鲜于宗主已挟着素女门的大美人小娇娘返回了,老子便多跑一回!”

过了片刻,“吱呀”一声,木屋的门开了,一个人自屋中走出,耸了耸肩,缩了缩脖子,然后沿着设在屋外的木梯爬上第二层。

却听得刘锈在屋顶略显兴奋地道:“有三艘船!”

岳山与另一人初时不信,后来终还是抵不住诱惑,相继出了木屋。

此时,即使只是站在木楼外一片平整的岩石上,亦能看到远处船上的灯光。方圆十里之内,除了风宫玄流的船只外,又有谁敢在夜间行船?

何况风宫玄流为了防御对手的进攻,在断归岛四周海域皆布下了种种障碍,仅留一条水道可通往断归岛,非风宫的船只,绝难靠近。而这三艘船却长驱直入,岳山等人自然不会有丝毫疑心。

船渐渐靠近,只听得船上不由传来女人的惊叫声,岳山等三人听得全身燥热,暗自羡慕君火宗的人。

很快,三艘船相继驶进,船坞中的水被荡起阵阵浪花,拍打着石阶。

最前面的那艘船舱中忽然有一女人尖叫着逃窜而出,很快又有三个男子追出,在她绝望的呼救中被对方擒获,怪笑声与惊叫声混作一团。

岳山高声道:“来船可是君火宗弟兄的船?”其实此问只不过是一种习惯罢了,船上一人应道:“三位兄弟辛苦了一夜,这个娘儿们就归你们了!”

言罢那人已将方才被擒住的女子高高抛出,向岳山三人飞来。

这时刘锈已下得楼来,与岳山二人站在一起,他们闻听此言大喜过望,几乎同时迎向“飞来艳福”。

岳山的武功在三人中略胜一筹,且人高臂长,在第一时间一把抱住了那女子的纤纤细腰,怪笑道:“好细柔的腰身,老子……”

喉底忽然一甜,后面的话已被一片冰凉封在喉底。

他的瞳孔倏然睁大,只见一团凄迷的光芒在他身侧弥漫开来,随即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红色,在生命消亡的那一瞬间,他隐约听到了刘锈低低的闷哼声。

三人几乎不分先后地倒下了。

秦月夜冷冷地看了三具尚未冷却的尸体,低低骂了一句:“贱男人!”

这时,船上的人迅速下船,并以极快的速度向断归岛奔去,黑白苑黑道的二十名“天”字级高手奔在最前面,犹如一支利箭般直取风宫要害——无间殿!

原来,桃花岛一役,素女门与黑白苑已大获全胜,鲜于皆安亦被诛杀,风宫玄流尚有十几人被生擒,以黑白苑黑道的手段,自然能让这十几名生擒者答应为他们引路。

很快,断归岛警号四起。

但黑白苑、素女门倚仗奇袭,已在风宫玄流警觉前迅速突破断归岛外围防线,并分作几路向几个方向快速袭进。

半刻钟后,断归岛上烈焰四起,熊熊烈焰将这片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甚至在通向断归岛的那条水道上也已燃起了火焰,犹如一条在海面上蜿蜓起伏的火龙,蔚为壮观。

显然,黑白苑、素女门在进入断归岛的同时,已在船只经过的线路上撒了产于西域的黑油,此物极易燃烧,且能浮于水面上。

离断归岛数里之外的海面上,早有近二十艘船只严阵以待,这些船只体型都不甚大,每艘大概可容纳二十余人,但船身狭长,船速极快。所有的船身都漆上了黑膝,与黑夜融为一体。

此时,每艘船上皆已满载十大名门的弟子。

被众船簇拥于中间的船上甲板前共有九人:

华山掌门人游天地;

静慈庵新任掌门九苦师太;

少林掌门痴愚禅师;

武当新任掌门玄元道长;

思过寨寨主佚魄;

留义庄现任庄主喻幕;

天下镖盟盟主陈农医;

左寻秦之子左项。

而立于众人中间,神情谦和的中年人,正是现任正盟盟主庞纪!

崆峒派如今仅有七人幸存于世,自然再也无法开宗立派,让崆峒派已故掌门人左寻秦之子左项跻身此列,只是出于对左寻秦的尊重。此时左项年仅十五,也许是因崆峒派的血腥惨变之故,左项少言寡语,神情忧郁。

断归岛腾腾烈焰纵是在相距数里外的这边,仍是清晰可见。

庞纪转身向船舱揖手施礼道:“大师,黑白苑的人已冲上断归岛,并依约以焚火为号,请前辈示下。”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衲仅为对付容樱而来,至于今日的大局,自是应由庞盟主主持。”

庞纪这才下令所有船只向断归岛全速进发。

这时,范离憎正在另一艘船上,与思过寨的二十名弟子同在一处,与他同船的还有穆小青、广风行。

范离憎的武功已在佚魄之上,加上悟空老人对他甚为器重,因此这艘船上的思过寨弟子自然惟他马首是瞻。

近二十艘船如离弦之箭向断归岛迫近,气势惊人。船上的人皆是各门各派的好手,奋力划桨之下,足以将船只送出数丈。

临近断归岛,船只由横向排列化为纵向排列,驶在最前面的正是范离憎所在的那艘船。

前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条火龙,一直延伸到断归岛,范离憎事先已得知这条火龙是用以指明通向断归岛的水道的,只是因为海中亦有暗流,故黑油也在缓缓漂动,但正盟中人早已辨明了这一带海域暗流的流向,依时间推算,船队选择了由火龙向南偏移三丈的线路,继续全速前进。

这一方式果然有效,范离憎所在的船只一路畅通无阻,不过片刻,已进入船坞。

此时,岛上的震天杀声已清晰可闻,尤以靠近船坞这一带最为密集,想必是因为风宫玄流已察觉到正盟的意图,欲在他们上岸前将其挡住,但黑白苑的人却全力死守这一带,以接应正盟中人的到来。

范离憎一声清啸,犹如龙啸九天,其声遥遥传出,几乎响彻整个断归岛,黑白苑及素女门的人听到此声,立知正盟中人已全面压至,皆为之一振。

而范离憎已如巨鸟般掠空而出,身若轻烟,瞬息间已至黑白苑弟子与风宫玄流属众激战之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发现风宫玄流中有一使长枪者锐不可挡,长枪吞吐如电,他的身侧已倒下了三人,当下毫不犹豫地拔剑向此人闪电般迫进。

长枪一振,在空中划出一道惊人光弧,因为其速太快,以至于枪身竟弯成了一道惊人的弧线。

“嗡”地一声颤鸣,瞬息间万点寒芒倏然迸现,枪尖破空之“咝咝”声惊心动魄,仿若已充斥了每一寸空间,刹那间,范离憎的身形几乎完全被漫天枪影所吞没。

紧随范离憎而至的穆小青见此情形,虽知范离憎的武功已在思过寨属众之上,但心中却仍是不由为之一紧。

范离憎冷哼一声,冷剑倏吐,无迹可寻,穿过对方的重重枪影,准确地贴于对方的枪身上。

那人只觉手中长枪奇重无比,一惊之下,双臂一抡,枪身倏然反挑。

范离憎的剑竟犹如不散的幽灵,随之而起,一股无形的绞旋之力,在范离憎翻腕间悄然而生。

那人倏觉手中长枪好像富有了灵性,竟难以把持。

大惊之下,他立即双臂齐贯内家真力,试图免去兵器脱手之辱。

范离憎一声冷笑,脚下以不可捉摸的方式再进一步,同时借拧身之力,手中之剑在极小的范围内飘掠闪掣,极尽玄变之能。

看似不经意的挥洒间,却产生了一股更为可怕的力量,长剑沿着对方的枪身长驱直入。

“咔嚓”一声,那人双臂竟被由范离憎剑身所透出的神鬼莫测之力道生生绞断。

惨呼声还未来得及呼出,已被范离憎一剑封于喉底。

他的身躯重重向后倒去。

此人乃风宫玄流君火宗的一名统领,没想到与范离憎甫一相接,就已殒命。

风宫玄流中人见范离憎剑法惊人,立即有四人自几个不同方向朝范离憎围杀而至,四件兵器组成了强悍的合击之势,配合无间。

范离憎一声长笑。

长笑声中,他竟没有丝毫退避,反而更进一步,剑芒乍闪,如同茫茫夜色中突然绽放的一朵银白色的花瓣。

一声闷哼,一个使单刀的人已然中剑,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跌落在一丈开外,坠地之时,胸前方有血箭标射。

四人合击之势一破,范离憎的剑势更锐不可挡,冷剑犹如一抹无法抗拒的诅咒,向另一个以单锏为兵器者长驱直入,径取其前胸。

正是“破傲四式”中的“无情冷”!

剑未加身,那人却已觉一股凉意直透其前胸,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缩了,惊骇之中,单锏疾封如盾。

但旷世剑招“无情冷”又岂是他所能抵挡的?在“无情冷”之下,他的严密防守竟若有千疮百孔,被对方一剑洞穿。

被一剑洞穿的不仅仅是他的防守,还有他的身躯,乃至他的斗志与灵魂亦被那一剑所洞穿!他的所有力量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哼都未哼出一声,就此毙命。

与此同时,范离憎右腿已自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反踢,正中一人面门,立时将那人踢得晕死过去。

剩下的一人见此情形,心中不由暗生怯意,生生化攻为守。

但已迟了。

一道剑芒以迅如奔雷的速度向他咽喉处疾射而至。

没有任何复杂的变化,只是快到了极限。

那人几乎是刚捕捉到那一抹寒光,范离憎的剑就已抹过了他的咽喉。

剑过命亡!

他的躯体在空中打了个旋,随即重重仆倒在冰冷的地上。

正盟中人的出现以及范离憎在举手投足间毙杀五人,顿时使欲夺回船坞的风宫玄流属众心中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这时,正盟诸派弟子除二十余人留守船上外,其余的人皆已上岸,三百多人全集中于船坞附近的石坪上。

穆小青见此情形,忽然心中“咯登”一声,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正盟中人如此集中,实是太过危险!

此念一起,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船坞旁的石坪上地势平坦,而两侧则是陡峭的山坡,除了随范离憎一道冲杀于最前面的思过寨弟子外,其余的人多半处于两侧山坡相夹的石崖上。穆小青立时想到风宫在此苦心经营多年,绝不会忽视对这船坞的防守,而防守对手由船坞攻入的最有效的方式无疑是由石坪两侧山坡发起攻击。

穆小青不敢怠慢,忙对范离憎道:“范兄弟,两侧山坡上会不会有蹊跷之处?”

范离憎迫退一名风宫属众,迅速扫视了石坪两侧的山坡,神色亦为之一变,沉声道:“待我去看看!”

话音甫落,人已如惊鸿般掠出,无人能挡其去势。

庞纪此时亦已立足于石坪上,眼见范离憎突然转向一侧山坡,一怔之下立即醒悟过来,急忙振声道:“诸位快散开!”

与此同时,他已施展上乘绝学,向另一侧山坡上疾掠而去,华山派掌门人游天地紧随其后。

这时,一阵沉闷的震鸣声倏然响起,两侧山坡的岩石后突然有石弹弹出,向正盟中人云集的石坪处抛射而至。

山坡上果然设有埋伏,而且是以抛石为攻击武器。

眼见十数颗大小如斗的圆石弹呼啸而至,正盟中人大惊之余,立即闪身避让,因人群过于密集不易散避,几个武功较高者当即掠身而起,各以兵器向尚未落地的石弹全力击去,以求将之封挡开。

数声暴响,几颗石弹被击得粉碎。

几乎就在同时,有人蓦然惊呼道:“火药!”

不错,这些石弹竟是被挖空了的,里面塞满了火药,石弹被击碎后,火药立时飞扬开来,其独特的气味很快被正盟中人察觉。

正盟中人顿时意识到自己已处于极度危险之境。

石弹依旧不断抛射而下,虽然暂未引燃,但风宫玄流的人必然早有准备,一旦他们掷下火种,已碎裂开来的石弹倒也罢了,但那些未碎裂的石弹必会被引爆,其杀伤力可想而知。

几个人影立时从人影中闪出,以快不言的速度向两侧山坡掠身而上,他们皆是正盟中的顶尖高手。

这时,范离憎已赶至弹射出的石弹的乱石堆之后,但见这边赫然有五架抛石车,每架抛石车旁皆有三人,在抛石车之间,果然已备有易燃之物。

正盟中人由船坞上岸后,因为石坪上空无一物,坚石上再也无法设陷阱、伏桩,故警惕之心有所放松,风宫玄流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方造成出其不意的攻击效果。

抛石车本是攻陷城池所用之物,江湖厮杀时绝少用它,因为单单以石弹是绝难对身怀武功之人构成有效攻击的。

但风宫玄流却将火药隐于石弹之中,若非因为正盟中人太过密集难以闪避,只有将石弹击碎以避其攻击,那么也许正盟中人一时间绝不会想到石弹还另有妙用,一旦被火种悉数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范离憎来势之迅猛,尚在对方意料之外。

当下立即有六名风宫弟子向范离憎扑至,而其他人则开始试图引燃火种掷向石坪。

几件兵器同时破空而至。

范离憎已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延误,他立时将自己的功力提至极限,“破傲四式”中的“纵横怒”倾洒而出。

剑气如啸,交织成网,一招之下,已将几名风弟子的所有攻势悉数封杀。

而范离憎的身形已如轻羽般飘然掠空而起,欲自对手之间闪过。

但身形甫起,几件兵器再次向他下盘席卷而至。

而此时另一侧已传来敲打火石的声音。

范离憎一声清啸,身形凌空斗折,犹如长虹贯日般倒射而下,漫天剑气如狂风骤雨般倾洒开来,强横剑气竟笼罩了方圆二丈范围之内的每一寸空间,剑芒倏灿,组成一张严密的剑网,刹那间已将所有攻势尽封于一剑之下。

未等对方撤招,范离憎手中之剑凭借身形斜斜荡开之势,在空中留下一道玄奥莫测的轨迹,剑芒闪掣之处,已有两颗大好头颅高高抛飞。

范离憎之所以以如此狠辣手法杀人,其目的是要使对方的人知难而退,以便自己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的手段却并无效果,也许是因为风宫玄流的人早已料定今日只要落败,他们必难脱一死,故对范离憎的攻势丝毫未因同伴的死亡而减弱,一根长鞭如毒蛇般向范离憎颈部席卷而至。

那使长鞭者一招甫出,突然发现手中长鞭已化作两截。

大惊之下,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银色的光芒,随即他便听到了自己的头颅中响起金属与头骨相磨擦时发出的声音,一阵可怕的剧痛由他的眉心处迅速传遍全身,他“啊”地一声惊天动地的惊叫后,便觉眼前一黑,就此而亡。

范离憎一剑毙敌,倏然抽剑反掠,挡开一杆短枪后,身形已借枪、剑相磕之力向前窜出。

这时,已有一人将火种引燃,就要向下方抛掷而出,范离憎大惊之下,脚下一挑,一颗摆放于地上的石弹疾飞而出,向那手持火种之人的面门径直撞去。

石弹惊人去势使那人心生怯意,不由自主地退出一步。

仅仅是退出一步,范离憎已闪电般欺身而进,寒剑以斩绝万物之势暴削而出,血光抛洒处,一只手臂连同那人手中所持的火种一道飞出。

范离憎眼见火种向山坡下落去,心中不由一沉,却见一个人影自乱石前冲天而起,一道剑光闪过,那只断臂连同火种一起被挑射到远处。

范离憎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就在这时,对面的坡上忽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声如惊天之雷,整个断归岛都为之微微震颤。

范离憎大惊之下,很快明白过来,一定是对面山坡上的石弹已被引爆,想必那边与这儿的情形相去不远,也有不少石弹,一旦堆积在一起的内藏火药的石弹被引爆,其威力自然惊人。

思忖间,范离憎身前的山岩乱石堆被飞射过来的碎石撞击得“啪啪”作响,同时下方有痛呼声、怒喝声响起,想必是正盟中人已被殃及,至于隐于对面山坡上的风宫中人,自然更难幸免。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火药、硝石的气息,其中还隐隐夹杂着血腥之气。

范离憎身边的风宫中人亦被惊人的爆炸声深深惊骇,一时间对范离憎的攻击出现了短暂的中断。

这时,那个挑飞断臂的人影已飘然落在了与范离憎相去二丈远的地方,原来是思过寨现任掌门人佚魄。

范离憎心中飞速转念:“石弹在山坡口炸开,究竟是因为风宫中人的疏忽所致,还是另有原因?”

正自思忖间,利刃破空之声已再度向他飞速逼近,对面山坡上的惊变使范离憎更加明白这些石弹的可怕,当下出手更为快捷辛辣,“破傲剑法”本就极为霸道,对付武功比范离憎相去甚远的风宫弟子,自是有凌压一切之势,剑起剑落间,又有数人倒下。

这时,只听得有人大声呼道:“喻少侠被炸伤了!”

范离憎心中一沉,他知道所谓的“喻少侠”一定是留义庄现任庄主喻幕。以喻幕的年纪、武功,实是不足以成为十大名门的掌门之一,留义庄中比他更有实力者大有人在,但留义庄之所以有“留义”之名,是因为先任留义庄庄主一反常规,竟是由喻颂、卫高流两位生死之交担当,他们二人同任庄主之位数十年,竟从未有隔阂,成为武林佳话。而他们的子女成了武林人人称道的伉俪,喻、卫两家因此在武林中颇有清誉,留义庄中人感念喻颂、卫高流两位老庄主的高义,同推卫高流之子卫倚石、喻颂之女喻七弦夫妇为庄主,自在情理之中。

范离憎曾在留义庄见过喻幕,同时亦知当时喻七弦、卫倚石为维护喻幕而亡,深深为之感动。若是今日喻、卫两家仅存的后人喻幕再有个三长两短,实是苍天无眼。

这时,佚魄及其他几位正盟高手已围杀过来,本已因范离憎锐不可挡的冲杀而溃不成军的风宫弟子再也无法利用抛石车抛出石弹,很快就被剿杀殆尽。

此时,两侧山坡上的威胁尽除,正盟中人立即全力向岛中央冲击,一直在苦苦支撑、试图将正盟及黑白苑众人围困于船坞附近的风宫弟子终于无法支撑,阵脚一乱,很快被人数占有绝对优势的正盟及黑白苑众人分割包围。

范离憎等人见正盟中人不再集中于石坪之上,此时即使再有石弹的攻击,已不会有太多的威胁,当下范离憎便掠下山坡,他留意到有人正在忙着照应伤者,想必其中就有方才被石弹炸开时受伤的喻幕。因为在船上还留有人马,故重伤者皆被送回船上。

这时,穆小青掠到他的身边,低声道:“喻少侠伤得很重,已晕迷不醒。”大概因为她也曾参与留义庄抵御牧野静风攻袭的那一战,故对留庄义的事亦甚为关切。

范离憎心想正盟攻击断归岛之前早已做了周密布署,自然也料到了必会有伤亡,应早已做好了准备,只要喻幕未亡,正盟中人一定能及时施救。

此时血战正酣,故范离憎只能点头示意,已知晓此事,就未再多说什么。

眼见范离憎身如轻风,向厮杀最为激烈的地方杀去,穆小青似乎有什么话未来得及说,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

断归岛无间殿。

震彻断归岛的厮杀声及金铁交鸣声自然传入了无间殿,冲天的大火亦将无间殿照亮了。

容樱却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无间殿的一间密室中。

她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身前的长几上放着几件东西:泛着幽幽光亮的骨笛,幽蚀自幼便佩于身上的玉佩,剩下的那件则是一顶暗黄色的战盔。此战盔显得极为粗犷。

容樱静静地坐着,似乎外面的厮杀声与她毫不相干。

她的心中却是思绪如潮。

其实,在枯智被杀的那一刻,她心中就有了不安之感,隐隐感觉到有威胁向风宫玄流逼近。

直到鲜于皆安向她禀报说素女门有与正盟联手的迹象时,她便相信这正是与自己预感相应的事,于是她决定先向素女门下手。她相信除去素女门应不会有什么困难,但当厮杀声在断归岛上空响起时,她忽然惊醒过来,明白自己已陷入了正盟早已布好的圈套中。

即使没有人向她禀报,她也能推测出正盟进攻断归岛的过程。

让她难以接受的不是正盟的攻击,而是正盟所布下的圈套在她看来并不十分高明,但事实上她却仍是中计了。

对于一个一惯以计谋对付他人的人而言,中了这低等的圈套几近于耻辱。

由属下略显惊慌的表情中,容樱断定这一次正盟为了进攻断归岛投入了很大的力量,由此看来,正盟似已有必胜的把握。

而他们必胜的筹码无疑是因为枯智的身亡、幽蚀的失踪。

枯智是为卧底而进入风宫——这一点容樱已确信无疑,否则枯智在容樱对付他时,不会丝毫不做申辩。

问题在于枯智究竟是哪一门派的人?

枯智被杀后,容樱在他的身上找到了悟空老人所写的纸条,由纸条的内容可以推测,枯智绝不是风宫白流的人,亦不会是战族其他分支的人,而在此之前,容樱曾一度认为枯智是为风宫白流效力。

但以枯智的心智,他怎会如此疏忽,将这张纸条留下而不毁去?

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枯智有意假造了这张纸条,将容樱引入迷局;二是枯智觉得是否毁去纸条已并不重要。

前一种可能性很小,因为这种手段实在算不上高明,何况当时枯智被重重围困,又怎能写下这张纸条?

若是后一种可能性,那么枯智又为何会觉得是否毁去纸条已不重要了呢?

一定是因为枯智已完全相信纸条上所说的:他的身分已被容樱识破!

因为写这张字条之人的确是他的师父,所以枯智才对此深信不疑。而事实上容樱只是对他存有戒备之心而已,尚未知晓他的真正身分。那么,难道是枯智的师父欺骗了枯智?

以容樱的观点推测,师父欺瞒自己的弟子并非绝不可能,但容樱更倾向于一种可能,那就是枯智的师父亦是为他人所利用!

枯智对他师父所言自然深信不疑,恰巧容樱对他已有了疑虑猜忌,如此一来,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问题在于为何正好是在容樱对枯智有疑虑时,枯智才收到这张字条?

“这是一种巧合,还是他人有意做的安排?”

容樱抽丝剥茧般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一遍,最终归结于这一个疑点上。

容樱的疑点是源于牧野静风对她说的那一番话,在容樱看来,知道她隐藏多年的秘密的惟有枯智一人,若非是枯智向牧野静风泄密,牧野静风又怎会知道幽无尊的死因以及她与幽求的关系?

但事后深思熟虑之余,容樱发觉了不少可疑之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枯智在风宫玄流的地位很重要,牧野静风当然明白,如果枯智的确在暗中与牧野静风有交往,牧野静风又怎会向容樱透露如此重要的信息?而今夜一旦断归岛被攻下,得利的将是正盟中人,而不是风宫白流的人,以牧野静风的智谋,又怎会做出如此不明智的举动?

其实,这些疑点,容樱本应在更早的时候就已发觉,但当时因为她得知幽求与幽蚀极可能已在洛阳剑会相遇,而幽蚀与幽求一向积怨甚深,两人极可能会发生冲突。故一向冷静的容樱亦因此而心烦意乱,牧野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成功地骗过了容樱。

让容樱对枯智起疑心的是牧野静风,那么让枯智的师尊相信枯智身分已暴露的人又是谁?

容樱决不会想到在风宫白流地位特殊、又能让正盟信其所言的牧野栖,所以容樱一时无法将这两件事集中于同一个人身上。

但无论如何,她已明白今夜正盟的全面进攻绝非偶然,而是蓄谋已久,而枯智的死则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自知道战魔甲是落在白辰身上,而白辰是曾被牧野静风废了武功的人之后,容樱已知道无论如何,枯智绝没有同时泄露战魔甲的隐藏之地及幽无尊之死两个秘密。因为前者得利的是风宫白流的仇家,而后者得利的是风宫。

容樱相信无论其中曲折如何,枯智被他人所利用已是事实。

如今,幽蚀落在了孤绝无相的手中,鲜于皆安战死,枯智被杀,“吉祥营”的统领官漠已为战魔甲赶赴信州,断归岛的势力大为削弱,风宫玄流被正盟设计攻入岛上之后,大势已去。

容樱并无惊惶之色,仅这一点,足以说明她能成为曾势压天下武林的风宫之主绝非偶然。

她相信成就大事者,就应审时度势,能明智地取舍进退。此刻,她所思虑已不再是如何守住断归岛,即使她有回天之术击退正盟中人的攻击,之后白流势必趁玄流大伤元气而出击,那时断归岛必定无法再次幸免。

何况今日要想击退正盟中人谈何容易?

容樱将那管骨笛握在手中,轻轻地揣摩着。

她的眼神闪烁不定,似是将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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